第22章

自從耳朵變得不好,她的睡眠也跟着少了。清晨，伊蔓坐在客廳的沙發裏，和昨天束楓坐的同樣的位置。

她回想起昨天下午，她端着熱水過去沏茶的整個過程,他的視線一直粘在她身上，也不說話，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十分詭異。

等看夠了,他接過茶，慢悠悠地小口喝起來，半晌，擡頭,已全然沒了笑意,頗為嚴肅地問她：“第幾天了？”

伊蔓反應了一會兒,才懂他的意思,看了看時間，輕聲開口：“第四天。”

束楓緊盯着她，又像是進門時那樣的眼神,有一會兒,才恢複了那樣詭異的笑容：“為什麽不來坐？”

語氣自然，有種反客為主的架勢。

等到兩人一個低頭看手機，一個端茶杯喝茶，默默無言坐了好久，伊蔓才反應過來，他既然知道自己的事，也一定看到了新聞關于療程的報道。

他也親眼見證了，到了今天，她還是什麽也無法聽到。

他是在用這樣的方式陪自己。

上一次他帶給她的安全感是在這張沙發上，他蹲在旁邊，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喚醒她的意識。而這一次，她聽不到他的聲音，但他只是坐在那裏，就讓她感到了踏實。

中間束楓給小坎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先走，伊蔓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但總覺得是因為一直在這裏陪她，耽誤了什麽事情，可他沒說，她便也沒問。

一壺茶續了又續，他離開的時候已經天色漸黑。

伊蔓想起那時在門口，他抱自己前一秒的那個眼神和一聲嘆氣。

是了，是她第一次見他時所好奇過的，他溫柔起來的樣子。

那聲輕嘆裏，竟讓她覺出了一絲無奈的寵溺。

發覺自己還在想昨天的事，伊蔓恍然回過神來，匆匆拿出手機查看消息，試圖驅散心中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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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有一條未讀短信，等她拿到手中，叮一聲，又進來了一條。

耳朵捕捉到聲音的那一瞬間，伊蔓甚至以為是錯覺。

新家的裝修特意加了隔音牆和窗，方便她偶爾夜晚突如其來的靈感創作。如果外面沒什麽特別大的聲響，屋裏真的是什麽都聽不到，很安靜。

對比之下，此時的聲音分外醒目，盡管微弱，卻也清晰。

伊蔓壓抑着那股情緒，耐着指尖的微微顫抖點開了短信，就看到束楓新發來的。

「不知道怎麽開口的話，再買兩罐茶我也不介意」

這短信是承接昨晚那條的，伊蔓睡得早沒能及時看到。那條是——

「費這麽大勁，為什麽也沒聽到你對那天抱你回家的表示？」

伊蔓讀了好幾遍這兩條短信。第一條，明明可以說送她回家偏偏說抱她回家。第二條，他竟然看穿了她的用意……

在發生了那個擁抱以後，他的一言一行都帶了一絲調戲的意味，這下伊蔓是确确實實感覺出來了。

想到那天他叫來的醫生所說的話，還有他這兩回偶爾顯露的體貼，伊蔓甚至有一個很離譜的想法。

他對以前的每一個，嗯……金主，都這麽的……盡職？

沒等伊蔓繼續胡思亂想下去，又一聲短信進來。

這下伊蔓确定是聽到了鈴聲，攥緊自己有些發抖的手再重新張開，就看到小夏的一條有些長的短信。

原來網上關于束楓的那條微博，評論轉發數量還在不斷增長，話題也一直被刷在熱門。那期綜藝裏所有關于束楓的鏡頭都被人剪出來做成了動圖合輯。

伸手黨們都在坐等快遞小哥哥的身份資料，或者有的人認為這就是一場炒作也沒關系，就沖顏值，這新人也粉定了。

局勢越來越不可收拾，所以小夏才發來消息詢問伊蔓，要不要聯系束楓告知一下這件事，保不準再過一半天，他所有*信息都會被披露到網上。

看網上那些小迷妹們的反應，她相信，只要稍微暴露點什麽，肯定就被那些女孩子們找上物流點，那他的生活就別想安寧了。

公司給的建議是讓小夏聯系到那個快遞員，問問願不願意做個人專訪。換個意思，若是他有出道意願的話，公司或許也願意包裝。

但小夏想到束楓那個氣場，怎麽也不能把他和娛樂圈聯系到一起。可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要完全沉寂，也是不太可能了，所以她想通過伊蔓告訴束楓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伊蔓讀完長長的短信，又退回去看了看束楓的短信，那個惹人厭的語氣，複制好他的號碼，直接給小夏發了過去。

小夏看着那串號碼瑟瑟發抖，最後還是硬着頭皮給束楓打了電話。

束楓的記憶力不錯，覺得這號碼有些眼熟，放慢了晨跑的速度，把手機放在耳邊接電話。

“喂……”小聲地帶着試探的聲音飄進束楓的耳朵。

束楓蹙了蹙眉，想着不是秦苒的聲音，“誰？”

聽這語氣就知道沒打錯，小夏吐吐舌頭，“楓帥哥，我是小夏，就是伊姐的經紀人，你應該記得我吧？”

聞言，束楓完全變成了走路的速度，“什麽事？”

小夏一口氣把事情敘述完畢，等待着那邊可能不悅的反應，有些讪讪道：“我看了播出的版本，節目組已經避開你的正臉了，連衣服上的公司标志都打碼了，可還是……”

她察覺到那邊半天都沒說話，趕緊加了一句：“一定是楓帥哥你太帥了，側臉都能秒殺一衆少女！”

然後就聽到那邊輕哂一下，卻絲毫沒有在乎半天她所強調的那些，只問了一句：“伊蔓給的你我手機號？”

小夏一愣，完全沒想到他的關注點在這上面，迷糊地應聲。

束楓勾起一邊唇角，“是她的快遞，她的節目，她也有我號碼，為什麽不是她來和我說？”

“額？”小夏品味了一下這句話，竟然覺得好有道理，但想到什麽，神色暗淡了下去，“楓帥哥，你可能不知道……伊姐她生病了，不方便接電話……”

束楓打斷了她，似乎是不願意聽她說出來伊蔓怎麽了，“我會去找她。”

頓了兩秒，又問：“門密碼又改成了多少？”

小夏驚呆了，這句話信息量好大！問她門密碼“又”“改”成了多少……

她頓時想起那天她被束楓一個電話叫過去伊蔓的家，讓她盯着伊蔓輸液。在那之前他肯定一直在。

這樣的話，密碼到底是該告還是不該告啊……

束楓見她一直沒說話，有些不耐煩：“在聽麽？”

小夏趕緊點頭，又想到他看不到，于是就這麽慌裏慌張地把伊蔓的大門密碼成功地賣給了束楓。

束楓默念了幾遍記好，心情也好了幾分，問小夏：“這號碼能聯系到你麽？”

“我？”小夏反應了一會兒，才應，“能能。”

“好，挂吧。”

“好的好的。”

然而，等挂完了電話，小夏才想起來，自己剛剛什麽也沒辦成，反而把伊蔓的密碼賣了……

束楓把手機放進口袋，也恰好走到了物流點。

還沒進去，就聽到老張的大嗓門：“這他媽沒法兒幹了，你們看看這條微博底下的評論，快遞員怎麽了，我天天回到家累得腿都伸不直，就落了個這？”

“呵，我昨天碰到一女的，從樓上趴窗戶看到我以後，樓道門都不讓我進，就讓我放樓下，她自己下來取。還說讓我代她簽收，有問題她也認了，可結果呢，真出了問題翻臉不認人，非說是我擅自替她簽收了，最後還不是我賠，真他媽沒處說理。也是我遲鈍，真應該把她的話錄下來。”

“沒辦法，這工作地位低啊，費力不讨好。”

“對，就連相親，人家聽說幹快遞，都那個眼神看你。”

束楓走了進來，正說得火熱的幾個人也看了過來。

他從幾個人怒意未平的臉上一一掃過，剛剛不怎麽費力就要來密碼的好心情還在，笑笑：“一大早這是怎麽了？”

老張遞過來手機，“昨晚咱這兒附近出事兒了，多少年才出個這新聞，我們就這麽背鍋。大學生就不殺人了？大學生就不犯罪了？都他媽戴有色眼鏡看人。”

束楓接過來，是一條新聞。

當日頭條v：【快遞員入室劫殺女歌手】昨晚七時三十分左右，xx區，30歲的離職快遞員張某謊稱送快遞，騙開喜歡網購的女歌手家門，劫財遭反抗後将其殺害。據了解，張某因身上沒錢，預謀搶劫，想到以前一個女客戶經常網購，又是個當歌手的明星，認為對方比較闊綽且每次送快遞家裏只有一個人，于是将她選作目标。然而事實上被殺害的女歌手人氣一般，其實并沒有像張某想象中的闊綽。女歌手的身份還在進一步确認。

底下的評論吵成一片。

“好吓人，以後再也不敢一個人在家收快遞了……”

“快遞員大多都沒上過大學，素質可見一般，大家還是小心為好。”

“對對，很過都是辍學去幹快遞的，我以前的同學就是，掙得還不少。”

“別這樣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快遞員很辛苦的說……”

“說實話看臉，要是有《偶像的一天》裏快遞小哥哥那顏值，我把全部家當給他都願意，順便劫個色我也不介意的[捂臉][捂臉][捂臉]”

“歪樓了啊2333不過樓上1”

老張依舊語氣忿忿：“這評論越看越生氣，束楓你說，有這麽瞧不起人的嗎？”

束楓的關注點卻根本沒在那上面。

在這附近。獨居。過氣。女歌手。常年網購。

她昨晚沒回短信。

他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