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伊蔓早上從醫院回來,和小夏一起吃了午飯,一直在家待到了這個時間。

小夏怕伊蔓聽不到,所以從伊蔓那裏要來了門的密碼,方便每天過來陪她去醫院。

怕錯過小夏的消息,伊蔓的手機也是一小時查看一次。晚餐都是小夏早上就問好她想吃什麽,再替她訂好外賣送到門外。

除了這兩點,好像也沒有特別麻煩的地方了。

不知是心理原因還是什麽,伊蔓總覺得自己的味覺變好了,屋子裏中午加熱的中藥味怎麽也散不去。

但沒辦法,剛剛吃完晚飯,又要吃晚上分量的藥了,伊蔓撕開熬制好的袋裝中藥,倒進鍋裏加熱,也将如同先前的幾次,氣泡翻滾,她的心卻如一潭死水。

等待的間隙,她按照這幾日形成的習慣查看了一眼手機,看到有三條未讀短信,是秦苒發來的。

「伊蔓,我才聽說你的事,你一定一定不要難過啊,剛剛去打聽了一下好像說是有個挺權威的醫生吧?既然那麽有名一定會治好的!」

「對了對了,這期你沒來葉岩來了哈哈哈,太可惜了,你要趕快好起來才能趕來見偶像啊~~~」

「啊啊啊還有臺北的小吃也超級好吃的!!我們都等你^o^」

伊蔓安靜地讀了兩遍這幾條短信。

其實她今天心情真的很一般,這已經是第四天了。

按照ken說的正常情況,應該開始有明顯的效果才對,可是今天她還是什麽都聽不到。

她知道三天只是個大概時間,但身處病症的人本就非常敏感,伊蔓也并不例外。

從醫院回來她就在等,已經下午五點半,依舊什麽反應也沒有。

她當然也明白治療過程中心情同樣重要,可是這種情緒根本無法控制,悄無聲息地就鑽入了她的腦海,怎麽也驅散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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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告訴她不能消沉,但心還是随着時針的走動一點一點沉下去。

看了這條短信,她回複過去一行字,轉身再看鍋中漸至沸騰的藥湯,覺得這一切的一切,好像也沒那麽難了。

伊蔓把藥盛出來端到客廳,琢磨着有什麽抵沖這苦味的東西,摸出來茶幾下面的半罐茶葉,加了整整一捧冰糖,沏了一壺甜得發膩的茶。

等喝完藥和茶,又發呆了好一陣,把茶葉歸置原位的時候,她看着那幾罐茶,驀地想起,那時候的快遞還沒取。

本是為了趁機道個謝,卻被一連串的事情拖到了現在才想起。

伊蔓準備回廚房拿手機,然後下樓取快遞。

然而就在她經過門口的時候卻發現,對講機是亮着的,畫面上那熟悉的身影便是一分鐘前還在她腦海裏出現的。

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巧合,伊蔓走得近了些,就看清了他不同尋常的臉色。

正直直的盯着鏡頭。

明明是隔着攝像頭,那種頗有壓迫感的直視卻像是就在眼前。

她走過去打開門,就看到束楓的神色似乎驀地一松,但随即複又緊繃起來。

或許是覺得他身上的情緒過為奇怪,伊蔓首先往下看,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快遞,頓時了解了他出現在這裏的理由。

她開口解釋:“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多,忘記取了。”

事情多?束楓緊緊盯着她。

他剛剛在手機上看到了,上面寫着伊蔓已經在家休養三天了,根本就沒有什麽事情。

“我給你打了兩個電話。”束楓沉聲開口。

伊蔓的視線下移,像是在通過他的口型判斷他在說什麽。

束楓當然注意到了,心猛地一沉,那一瞬眼角甚至有短暫的酸澀。

不能看,更不能想。只要一細想,再聯想到那條微博底下的評論,心裏就抽疼得難受。

但他無法挪開眼睛,太想确認是不是真的,不到親眼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始終不願相信。

或者是像有人猜測的,是炒作也好,只要不是真的就夠了。可伊蔓這一細微的動作,讓他先前建立的所有假設和僥幸全部推翻。

才幾天的時間,她竟娴熟得像先天失聰一樣,迅速融入了角色。

究竟要靠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平靜接受事實,再改變所有的習慣,呈現出這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心急之外,又多了一股怒意。

她好像根本不需要誰,不需要心疼,不需要照顧,不過幾天功夫,看她适應地有多好。

可越是這樣,束楓心裏越發疼。他知道,她并不平靜。

這段時間暗自生長的某種感覺在這一瞬間破土而出,分外清晰。

伊蔓讀懂了他的話,遲滞了一瞬,悄然挪開視線,很快又回到他的眼睛:“剛剛沒注意電話。”

束楓壓抑住內心的情緒,深吸了一口氣,聞到空氣中的味道:“你在熬中藥?”

黝黑的眼眸有些幽深,看不透情緒。

“嗯。”只一個字,沒有其他。

見束楓還沒有遞過來的意思,伊蔓伸手去拿束楓手上的快遞。

束楓的手往後退了退。

伊蔓疑惑地看他。

他卻并沒解釋做這舉動的原因,繼續自顧自說着:“我已經在這裏按了五分鐘門鈴了。”

這下伊蔓的表情有些維持不住了,但還是盡力維持自如:“對不起,沒注意到。”

束楓緊抿着嘴唇,沒有說話。

他當然看出她瞬間的失落,而他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她也沒想要告訴他她病了。

也是,他們的關系有到她需要向他報備病情的地步嗎?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裏更起了一種無名狀的火。

剛剛他在門口試了幾遍密碼,全部提示密碼錯誤,的确,她的防備心那麽重,怎麽會不改。他又按了無數遍門鈴,門內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知道她在,正因為他知道,才更難耐。

可此時她被他逼得繃不住表情,那一瞬流露的失落讓他無法再繼續下去。

他本來想讓她在他面前服軟,可對上她那個眼神,他覺得剛剛的行為簡直幼稚又混蛋。

想抱她,特別想。

在過去的二十六年裏,他從來都是想了就做的,唯獨在伊蔓身上,從第一次見到她,他就在克制。

剛剛的數分鐘,他的種種複雜焦灼時刻折磨着他的心神,而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想通了,認栽了。

心疼她,想照顧她,更想被她需要。

他克制不了,更不想克制。

束楓輕嘆一口氣,一言未發,伸手把她抱進了懷裏。

動作緩慢,但伊蔓顯然并沒料到他突然的舉動,被他抱了個滿懷。

她反應了幾秒,溫柔的動作和撲面而來的溫熱氣息竟讓她沒能瞬間推開他。待到她微微用力掙脫,卻發現,明明沒感覺他用力,但想掙脫卻根本掙脫不開。

伊蔓的鼻子撞到了束楓的脖頸下方,不感覺疼,卻讓她有種鼻頭發酸的錯覺。

他知道,他根本全都知道。

他剛才的一字一句都意有所指,她卻還在強撐着企圖略過。

他一步步地引導,讓她的境遇變得難堪,讓她所有的故作無謂都變得牽強,卻又在揭穿以後把她攬進懷裏,像一個溫柔的情人,憐愛又疼惜。

想到他剛剛的步步緊逼,末了的無奈嘆氣,此時的溫柔至極,一個個在她的腦海中閃過。

接連幾日的不安、忐忑、失望甚至絕望,壓抑了無數次的種種心情,全部湧了進來,伴随着他沉穩的呼吸,終于在她的眼眶得以釋放。

感受到脖間的濕潤,束楓的身體僵硬了一瞬,緊了緊圈在她腰間的手,知道她聽不見,還是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哭吧。”

那一刻,伊蔓聽不到,卻感受到了他胸腔的震動,和自己心口突然不規律的跳動。

不知過去了多久,懷裏的人不再輕顫,束楓低頭看她,竟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一種……近乎羞赧的表情。

當然,或許事實上是尴尬居多,只是落在他眼裏自動被他轉為羞赧。

束楓勾起一邊唇角,覺得剛剛各種憋悶的心情都被她一個表情逗笑。

怎麽之前沒有覺得,她有那麽可愛?

他沒有為難,也沒有貪戀軟香在懷,輕輕放開了她。

伊蔓想開口說話,哭久了嗓子有些啞,清了一下嗓子,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束楓将她的小動作收進眼底,嘴邊的笑意更濃。

剛剛的心悸還未能完全平複,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受了。

如今摸清了自己的心思,他和親近的人相處時那直接得令人頭疼的性子就顯了出來,還帶上一點兒壞。

他的想法簡單直接,就是想和她多待一會兒,能多待一秒是一秒。

完全不管言語行為是否恰當,有沒有死皮賴臉的成分。

他倚着未關的門,沖伊蔓挑起一邊眉,輕笑:“不請我進去喝杯水?”

伊蔓第一次看他這麽直白而露骨的眼神,感覺渾身都帶上了些詭異的意味。

她見束楓沒有提起剛剛的擁抱,便是最好,所以面對他頗有些唐突的要求,也答應了。

束楓卻根本就料到她會答應,在她說“好”的前零點幾秒,就已經轉身,非常自覺地把門帶上了。

伊蔓當然察覺到了,失去聽覺以後她觀察力變得細致了不少,但只是輕抿唇角,沒有多說,轉身去廚房燒水。

束楓看了看伊蔓的背影,啧,沒人招待,但依舊很自然地進了客廳。

這還是他第一次正式進來。

瞟了一眼。

整個房子的裝修一股濃濃的性冷淡風。束楓只有這一個感想。

看來是剛搬家不久,東西還沒購置齊全。

怪不得之前沒有給她送過快遞。

客廳雖大,但敞亮得幾眼就打量完了。

束楓的視線挪到開放廚房,看着伊蔓接水的樣子。

不知為什麽,這樣一個微微低頭的動作,都能看出她的寂寥。

他盯了有一會兒。

伊蔓卻像是感應到了他的目光,突然擡起了頭。

幾秒的對視,束楓先開口。

“有茶麽?”

像是在緩解偷看的尴尬,但更像是找茬。

伊蔓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添要求。然而還沒等她開口拒絕,就看到他下一句。

“想起來了,快遞裏就是。那我要喝茶。”

……

她沒回應,重新低下頭等水接滿。

束楓也沒強求她答應,徑自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

等他的茶。

他順便替伊蔓把快遞拆了,反正伊蔓剛剛沒反駁,當然即使反駁了他也不會覺得這舉動有什麽不好,不過是早晚的事。

他已經把自己的定位找得很明确了。

于是拆開了快遞,他就俯下身子打算給她擺好,放到專門放茶葉的地方。

這一看,還有一罐一模一樣的,估計是空的沒來得及扔。

束楓拿起來,打算擱到一邊,卻聽到裏面的簌簌茶葉聲,聽起來數量還挺多。

他打開罐子,看清楚裏面剩了多少時,一時間愣在了那裏。

半晌,想明白什麽,他看着伊蔓走過來的身影,頗有種勢在必得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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