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返回到主幹道上,能明顯看到沙塵暴破壞的痕跡,路面上都是沙子,到處是折斷的樹木,月光寡淡,照下來形成一幅渾濁又破敗的景象。

車在這種路上注定開不快,但關躍開得不慢,不僅不慢還很順暢,除了偶爾的颠簸之外,大多數時候都很穩。

言蕭之前受了點罪,上了車就很累,很快就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安靜的出奇,她先看到外面明亮的車燈,腦子空白了一秒,轉頭看見男人深刻的側臉,才想起自己在哪裏。

往窗外看,月亮隐下去了,沒看到路,只看到連綿起伏的山丘,像用水墨潑出來的,黑乎乎的連成一片。

沒有建築,沒有樹木,也沒有生氣,應該是進無人區了。

開了半個小時左右,關躍手裏的方向盤轉向,車速減緩,離開了公路。路面不再平坦,車開過去颠簸搖晃,能感覺出輪胎下全是沙石。

言蕭颠得難受,擰着眉往外看,聲音陡地一沉:“那是什麽?”

關躍穩着方向盤,順着她的視線往外望,遠遠的,一片黑黢黢的坡地下面,亮着一叢火光。

他把車停下來,關了車燈,颠簸停止了,言蕭眯起雙眼,黑暗裏看得更清楚,那的确是火光。

緊接着那火光就滅了。

關躍降下車窗,風灌進來,帶來輕微細碎的聲響。

沒多久,聲響漸漸清晰,他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猛又按亮車燈,強光唰的打出去,照出車前方的兩道人影,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前面的那個手裏舉着根洛陽鏟,瞪着圓圓的雙眼,僵着身體,像被定了身一樣。

言蕭松了口氣。

前面的人影一下活了:“言姐!關隊!嗨,吓死我們了!”

是石中舟,他一邊說一邊把洛陽鏟放下去。

關躍開門下車:“你們什麽時候到的?”

“也剛到一會兒,信號沒了,怕跟你們失聯,就決定在這裏等你們,要接着走嗎?”

關躍想了一下:“不走了,休整一下,等天亮了再走。”

言蕭下了車,王傳學已經在前面打頭領路。

跟着他到了之前看到火光的地方,風沒了,這塊坡地正好背風。

王傳學把火又點起來,言蕭才發現他們剛才是在煮東西,鐵條支的吊鍋懸在火上,裏面咕嚕咕嚕地冒着泡,傳出一陣泡面的味道。

“你們連這都有。”她在旁邊坐下來。

“言姐沒聽說過嗎?每個考古人都是野外生存小能手啊,還好我們在路上買夠了東西。”王傳學一邊說一邊撈了碗面遞給她。

言蕭擺擺手,她在路伯那裏吃了點東西就不覺得餓了。

王傳學又把面遞給關躍,他接了,坐得很遠,跟言蕭離了有五六米,對着風口,面的熱氣被風吹得擺舞成一陣煙影。

石中舟從車上抱了睡袋過來,紅黃藍黑四個顏色,王傳學舉着手機燈在那兒照,把黃的拿了過去:“這我的,別搞錯了。”

石中舟自己拿了藍的,把黑的那只給關躍,然後送了紅的過來給言蕭。

言蕭接過來看了兩眼,放在腳邊。

坡地像個避風港,幾個人吃完了東西,石中舟最先倒下去,裹着睡袋在地上拱了拱:“真是以天為被地為席啊,我為考古事業奉獻青春,驕傲驕傲。”

王傳學在旁邊寒碜他:“你的青春不值錢,考古事業并不需要。”

兩個人吵吵鬧鬧着,本來空曠的無人區也有了點生氣。

言蕭掏出根煙來就着火堆點了,走遠點,蹲下來慢慢地抽。

一根煙抽完,剛睡醒的疲軟就沒了,她轉頭,看到關躍拿着睡袋去了石中舟旁邊。

言蕭把煙蒂塞進腳邊的塵沙裏,站起來往那裏走。

關躍只感覺身邊有人影閃了一下,轉過頭就見言蕭拿着睡袋在他旁邊躺了下來。

他本來在最外面,現在言蕭就成了最外側的了,準備起來換個位置,言蕭說:“我不習慣被夾在中間睡,就這樣。”

關躍沒說什麽,躺了回去。

王傳學在另一頭嘆氣:“可惜啊言姐,本來要是天氣好還能看見滿天星鬥,咱西北的星空那可是一絕啊,你沒見到太可惜了。”

言蕭說:“星星麽,不都一樣,怎麽就成一絕了?”

“不一樣不一樣,躺在西北的大地上看星星會有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覺,任他歷史變遷,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

“我還山也還是那座山呢!”石中舟嗆他。

言蕭失笑:“你還挺感性。”

王傳學嘿嘿笑:“都怪這場沙塵暴,哎,你們說古代有沙塵暴嗎?”

沒人接話,好像沒人回答的上來這個問題。

安靜了一會兒,言蕭開了口:“有,歷史上有很多記載,漢成帝的時候外戚專權,西北雲氣赤黃,四塞天下,大臣借這個說是上天發怒,吓得皇舅馬上就請辭了,其實就是沙塵暴;晉惠帝的時候在甘肅也有過一次;不過最有名的是劉邦被項羽圍困那次,史記說大風從西北而起,折木發屋,揚沙石,楚軍大亂,劉邦這才跑出了包圍圈,後來寫出了那首著名的‘大風起兮雲飛揚’。”

要不是這裏沒信號,王傳學都要懷疑她是上網查的了:“言姐連這些都記得?”

“看得多了就記住了。”

石中舟也吃驚:“這得看多少啊,言姐不會是打小在歷史裏泡大的吧?難怪這麽年輕就能做鑒定師。”

言蕭笑笑,臉一偏,黑暗裏看到關躍的臉,朝着她的方向,不知道是在看她,還是睡着了。

漸漸的,王傳學跟石中舟都沒了聲音,沒多久,他們的鼾聲就傳出來了。

言蕭翻了個身,鑽出睡袋,輕手輕腳地走遠。

她想小解,一路沒有廁所,已經忍了很久了。

一直走過了停車的地方,車身擋着躺着的三個男人,她遠遠找了個角落,解開褲腰上的紐扣,蹲下去。

風大了,嗚嗚作響,夜裏的無人區有點瘆人。

很快解決完,言蕭往回走,到了車旁邊,剛繞過去,一眼看到個黑黢黢的人影,吓了一跳,等看清了輪廓才放松:“你什麽時候來的?”

關躍動了一下,“剛剛。”他一路跟到這裏,猜到了她想幹什麽就停下了:“下次出來請你說一聲,別單獨行動。”

“怎麽,擔心我的安全?”

“保障隊員安全本來就是領隊的責任。”

言蕭長長地“哦”了一聲,走過去,腳一墊,貼在他耳邊:“所以我是你的責任了。”

關躍已經習慣她随時随地的調侃,站着沒動,言蕭自己走開了,去車後面開了後備箱:“我現在向你報備,我要換一下衣服。”

“非要換?”

“不換我難受。”

關躍一手收進口袋,看她拿着衣服進了車裏,等了片刻,眼光無意間掃過去,一閃而過的白,是女人的後背,其餘藏在黑暗裏什麽也看不清楚,只有那一片隐約的白,連着一截手臂,隔着車窗舒展,蓮藕一樣。

他背過身,望着起伏的遠山。

風似乎更大了,甚至有點喧嚣。

過了一會兒,一只手在他肩後拍了一下,言蕭把他的皮衣遞過來:“好了。”

關躍接過來往回走。

言蕭走在他旁邊,他注意到她身上換了件合身的襯衣,把她的胸和腰都襯了出來,夜色裏勾畫出飽滿流暢的曲線,風掀過來,她的頭發被吹散,腳下像貓一樣輕。

身上沒了那件皮衣,一下就感覺到了夜間的涼意,言蕭一路抱着胳膊,回到坡下,鑽進了睡袋才好受點。

關躍躺下的時候以為她已經睡了,剛合上眼,聽到她的聲音:“這是誰的?”

他睜開眼:“什麽誰的?”

言蕭扯了一下身下的睡袋:“這個,是誰的?”

“隊裏的。”

“我知道,但是你們都各用各的,所以這個肯定也是某個人專用的。”黑暗裏,女人的臉在睡袋裏露出一半,眼裏沉着光,她說:“我覺得是個女人。”

關躍的聲音越發低沉:“你覺得?”

“女人的直覺。”

關躍說:“隊裏有女隊員,很奇怪?”

“不奇怪,我也是女隊員。”

“你……”關躍想說她不一樣,開了個頭,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我怎麽?”言蕭追問。

離得太近,呼吸直接拂到臉上,像羽毛刮過去。

呲啦一聲,睡袋的拉鏈被關躍拉了起來,他從牙關裏冷硬地擠出三個字:“沒什麽。”

言蕭看着他,他的身體橫陳在黑暗裏,能感覺到男人身上那股子獨有的氣息,火熱,卻又強硬。

那身體翻了個身,背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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