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上官逸陽心中愧疚,微低下頭。
木槿櫻唇輕抿,擡手輕撫上他肩膀。
上官晔看着他夫婦二人,輕輕颔首,懸在他心頭多年的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在這無情塵世,他的兒子終于不再孤身一人。有了這個他此生最愛的女人陪伴在側,這世上再殘酷的事,他遇到了,也會一笑而過吧……
裏屋傳出了嬰孩兒的啼哭聲,上官逸陽眉心微鎖,站起身來,木槿早已掀簾走了進去。
榻上坐着個綠衫美女,粉黛微施。她懷裏抱了個粉雕玉琢的嬰兒。
木槿秀眉微鎖,心中仍有猶疑:“白姐姐?”
白姑娘揚起頭來,橫了木槿一眼,又低下頭,輕輕拍着那嬰兒,說道:“你這狠心的娘,多久了,也不回來看你一眼。咱們長大了,不要她!”
‘哧’的一聲,木槿笑了出來,走上前去,将曦兒抱進懷中,柔聲哄着。
白姑娘站起身來,揉着發酸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着木槿,不禁戲谑:“你怎麽扮成了這副鬼樣子?好看還是好玩兒啊?”
“鬼樣子?”木槿擡起頭看了她一眼,重又低下頭去逗弄曦兒:“還不是他爹,定要我如此裝扮,才肯帶我同行。”
“跟着他同行?”白姑娘輕哼一聲:“好稀罕麽?”
上官逸陽也走進了屋子,輕聲笑着,問道:“逸陽哪裏惹姐姐不高興了?”
白姑娘側坐到榻上,雙腿交疊,橫了他一眼:“你這狠心的爹終于出現了?旁人還道我家木槿身懷異能,沒有男人,自己也能生孩子呢!”
上官逸陽心中愧疚,只得賠笑。他走到木槿身邊,攬住她肩膀,看着她懷中的嬰兒。這是他的兒子,是他和木槿所生的孩兒。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看着看着,眼睛竟有些澀。父子二人,血脈相連,曦兒睡醒了,睜開了眼睛。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睛,清澈卻也深不見底。上官逸陽含笑望着木槿,道:“曦兒這雙眼睛生得像你,既漂亮,又讓人看不透。”
木槿輕哼一聲:“除了這雙眼睛,這孩子再沒有一處像我。”心中竟有些發酸。
上官逸陽卻道:“這是個小夥子,長得太過像你,未免俊俏有餘,陽剛不足。”見她目光中有怒色,上官逸陽忙低聲道:“大不了賠個長得像你的小丫頭給你。”
木槿揚起頭來:“又占我便宜?”
“你們兩個……”白姑娘挑了挑眉毛:“要談情說愛,請不要當着曦兒的面。”
上官逸陽不禁戲谑:“是不要當着曦兒的面?還是不要當着姐姐的面?”
“上官逸陽!”白姑娘生氣了:“一年多不見,你這嘴皮子功夫不減,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上官逸陽仍舊含笑,拱起手來,深深一揖,道:“逸陽多謝姐姐替我照顧木槿,照顧曦兒!”這一揖,良久良久,他才直起身子,一雙眼睛紅彤彤的。
白姑娘輕咬下唇,受了他這一拜,一時之間她倒不知該說些什麽。罵他?他不見木槿,并非為了第二個女人……這樣深情卻又身不由己的一個男人,真是叫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白姑娘輕聲一嘆:“木槿是我至交好友,我照料她,應當的。”
上官逸陽輕輕颔首,目光中仍舊蘊滿感激之情。他終于自木槿懷中抱起曦兒,這個落草許久卻是第一次見到爹的可憐孩子。輕輕摸着孩子臉頰,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傷感,絮絮說道:“曦兒,我是你爹,将來,你要記得我啊……”
“傻話!”木槿伸出左手食指,曦兒包子一樣的右手便緊緊握住了。她笑道:“你說過,将來,他會承歡在你我二人膝下。”
上官逸陽輕輕颔首,一字一頓說道:“我說過,他會承歡膝下,一生喜樂!”可是,并非承歡于你我二人膝下,而是承歡在你膝下。
曦兒笑了,當真像夏日裏的陽光,那樣溫暖那般燦爛。這樣的孩子,不能也不該再背負上官家歷代相傳的責任與宿命。上官逸陽閉上雙眼,輕輕吻上曦兒的臉頰,良久良久,不願松開。
木槿輕輕搖頭,抱了曦兒在懷,卻微微一愣。她記得,曦兒左邊鎖骨處有一塊狀似花瓣的胎記。他剛下生時,白姐姐還戲谑:“一定是你太過喜歡桃花,花兒裏的精靈也愛上了你,特意投了胎來做你兒子。”
木槿餘光瞥向白姑娘,右手仍舊輕輕拍着曦兒背脊,她看着曦兒那雙水一般晶瑩剔透的大眼睛,開口卻是問白姑娘:“姐姐,家裏酒莊的生意還好吧?”
上官逸陽微微一愣,家裏哪有酒莊?
白姑娘卻說:“生意很好,你不必擔心。”
木槿輕哼一聲,擡起頭來與上官逸陽對望一眼,又低下頭看了一眼懷裏的孩子。曦兒愛笑,卻也不會一直這樣笑着。大多時候,被娘抱在懷裏,他會沉沉睡着,因為娘的懷抱是他一生中最溫暖、最安全的港灣。她狠下心來,将孩子抛了出去……半空中黃光一閃,那嬰兒須臾不見,榻上坐着的也不再是白姑娘。
那人目光中露出驚訝神色,不由咂着嘴感嘆:“好一個狠心的娘!”此一幻境是建立在木槿對曦兒的母愛之上,她狠心抛出曦兒,幻境不攻自破。
木槿眉心鎖緊,厲聲問道:“你是誰?”
那人身穿紫衣,面冠如玉,十足十的一個美男子。他笑得極其溫柔:“難得我這般入戲,姑娘不給面子,總要演足一場,再戳穿麽!不過……”他站起身來,走到木槿面前,“姑娘好聰明!”餘光瞥向上官逸陽,眼中透出一抹不屑神色:“比這小子聰明多了!”
上官逸陽閃身上前,伸出右手握住木槿左腕,将她護在身後,随即問那紫衫男子:“你是何方妖孽?”
“妖孽?”他伸開雙臂,低頭瞧着自己:“我長得哪裏像妖孽?你是不是嫉妒沒我生得英俊?”
上官逸陽冷哼一聲。
紫衫男子笑道:“乖孩兒,你這又叫師父,又叫爹的,叫得我通體舒暢,這才想着陪你玩兒久一些。誰知你這人不識好歹,竟還不領情呢!這世上,想入我這幻境再不走出的人恒河沙數,你們兩個怎麽如此各色?”
木槿目露寒意:“幻境終究也只是幻境,你不通人事,造得太假。我家曦兒雖然愛笑,卻也并非只會笑的孩子。”
“我不信!”紫衫男子緊緊盯着木槿:“這一回,我哪裏出了纰漏?”一個自信的人,失敗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找出究竟錯在哪裏。
木槿輕聲一笑,側過頭瞧了上官逸陽一眼,而後又望向那紫衫男子,說道:“我的曦兒,左邊鎖骨處有一個胎記。”
紫衫男子閉上雙眼,思緒在木槿的記憶中游走,是了,這一次是他疏忽。他睜開雙眼,輕聲一笑,問道:“是像桃花花瓣一樣的胎記?”
木槿輕輕颔首。
上官逸陽側過頭看着木槿,這件事,如此重要的一件事,她竟從未說過。
只聽木槿又問:“你是依憑人的記憶,造出的幻境?”
紫衫男子妖嬈一笑:“你說的不錯。”
“如此說來……”木槿看着上官逸陽,目光中透着心疼:“方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戲?’她不忍心問出口,師父的諒解,父親的疼惜,這些是上官逸陽心中最渴望得到的。給了他這個夢,又打碎了,何其殘忍!
上官逸陽目光漸冷,一步一步緊逼上前:“我只想問……”
“想問你‘爹’說的話,幾成是真?”紫衫男子閃身在旁,身法矯捷。随後說道:“我并無通天之能,所造幻境全依你心中所想……”
“我不聽廢話!”他本已攥成拳頭的右手突然展了開來,盈盈藍光漸漸浮現。
未待木槿制止,那紫衫男子已說道:“你這樣做,不怕你夫人生氣?”
木槿微微一笑,走上前來與上官逸陽比肩而立,左手緊緊攏住他右手。徑對那紫衫男子,道:“你該知道,我并非弱質女流。”
“很——可——怕!”紫衫男子一字一頓說出口,“千百年來,天下第一的男人輪番更替,可天下第一的女人卻絕無僅有。”他倏忽飄到木槿身旁,左手撫上她肩頭:“你嫁給這樣一個短命男人,不後悔麽?”
木槿緊咬口唇,右手緊握成拳,猛地擊出去,擊到那紫衫男子胸口。紫衫男子佯作疼痛,雙手捂住胸口,嘴角竟流出了血:“好狠!”他眉頭微鎖,一雙眼睛癡癡盯着木槿:“你是如何得知,我渾身上下只這顆心還是真實的?”
木槿冷言道:“沒有心,你又如何造的出這逼真幻境?”
紫衫男子不由拍手叫好:“這樣聰明,我舍不得你走,怎麽辦?”他又看向上官逸陽,微微一笑,說道:“你師父、你父親雖然是假的,可是他們借我之口說出的話,卻是真的。”
上官逸陽的眉心越蹙越緊……
紫衫男子又道:“我有一顆真心,我也從不說假話。你該信我……”他擦掉嘴角邊流下的血,重又坐到榻上,含笑望着木槿:“小美人兒,我喜歡你!可今日,這幻境本不是為你二人準備的……有破綻,在所難免。”他輕聲嘆息,終究對自己的技術感到不滿,頓了一頓,又道:“也許,你我二人還有機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