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山谷北側,閣樓。

夫人自裏間走出,轉過身緊緊關住了那扇紫檀木門,落了鎖。

鄭仲站在大廳中央,微一躬身,道:“夫人。”

她走到窗前,支起窗子,遠遠望着通往客房的那條路,輕聲問道:“他們該到了吧?”

鄭仲回道:“雲姝去了有些時候,若無意外,該來了。”

夫人輕輕颔首,一雙秀眉不由蹙起:“她行事不知深淺,此前又與逸陽他們生過嫌隙,別再出什麽亂子才好。”

“夫人盡管放心。”鄭仲猜想,雲姝既已得知上官逸陽乃夫人親生子,總不致再敢冒犯。可惜,這世間人從來都是江山易改禀性難移的,尤其是‘心智不全’的‘孩子’。他也只是道:“三妹既知公子身份,該向他好生賠禮才是。”

夫人卻哼了一聲:“你比我更了解雲姝,現在的她,可會說‘見諒’二字?”

鄭仲閉口不語,他不想頂撞夫人,更不願承認雲姝會知錯不改,但其實,或許,她本就不知錯。

上官逸陽攜着木槿跟在雲姝身後,沿着那條青石板路第二次來到了山谷北側,獨屬于夫人的那座高樓前。他擡頭仰望,閣樓開啓的那扇窗子突然落了下來,他哼笑一聲,握住木槿的那只手略略緊了緊。

“逸陽……”木槿輕聲一喚,他看過來時,她搖了搖頭。

上官逸陽輕輕颔首,淡然一笑。

木槿勉強放下心來。他那抹人畜無害的笑,是一張面具。戴上這張面具之後,他溫文爾雅、進退有度,可是,那終究是對着兩姓旁人……

夫人此刻已端端正正坐在榻上,鄭仲站在她身旁,仿似護衛一般。上官逸陽撩袍登上最後一級臺階時,不禁一愣,他原本以為,她會眉眼俱笑,熱情相迎,他自己便冷着臉,輕輕一哼以作應答。

豈料,那夫人只是淡淡地道:“逸陽,坐。”

上官逸陽臉上那抹驚詫神色轉瞬即逝,他微微點了下頭,拉着木槿坐在夫人左手邊的紫檀木椅上。

雲姝自來到北院起,仿似換了個人,向夫人一揖請安後,便乖乖站到了鄭仲身邊。只是目光不由得瞥向上官逸陽,輕輕動了動眉毛,該是在對他說:答應我的,千萬別忘。上官逸陽佯作不覺,端起一旁早已備好的茶,喝了一口,卻又放下,淡淡地道:“涼了。”

哪裏會涼,他要是說熱,也許還更可信一些。夫人心知他是故意,淡淡一笑,示意鄭仲換一壺新茶上來,随後問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上官逸陽回道:“勞你記挂,已無大礙。”微一思忖,他又道:“只是不知,夫人那日給逸陽吃的到底是什麽。”

夫人眼睑微垂:“無礙便好。”

“不願見告?”

“不是秘密。終有一日,娘……會逐字逐句說給你聽。”說出那個字的時候,她口唇略抖,心中輕顫,面上仍強自鎮定。

上官逸陽冷冷一哼,臉上那抹笑轉瞬即逝:“既然如此……逸陽敢問夫人,那日可是給我家木槿下了藥?”

“我家木槿……”夫人的重點竟落在這四個字上,“你待她真好,倘若當年上官晔也能如此待我……”

“夫人!”鄭仲突然開口,叫回了神思逐漸飄忽的她。

夫人回過神來,望向鄭仲,輕輕一笑,重又看着上官逸陽:“那藥不過是用來安神,對人無害。”

“恐怕還會‘蠱惑’人心吧!”上官逸陽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夫人:“你聽好,不準再打木槿的主意,否則……”否則怎樣?這是他親娘,子不敬母,會遭天譴……

夫人的目光轉到木槿身上,女兒裝束的木槿絕色傾城,能娶到這樣的女人為妻,她本該為她兒子感到高興。可夫人此刻就如全天下大部分母親一般,只覺得自己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兒子,被旁的女人霸占了。

木槿被她盯得背脊發麻,心中暗怪上官逸陽言語魯莽,不知這讓人徹骨寒涼的目光幾時才能從她身上離了開去。

夫人冷冷一哼,終于又看向上官逸陽,目光漸變柔和,輕聲道:“我沒有那個心思去打她的主意。”

上官逸陽心思微動,暗送真元至右手指尖,盈盈藍光漸漸溢出。他餘光瞥向木槿,輕挑眉毛。

木槿猜到了他想‘詐病’‘騙藥’,暗自責怪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竟然絲毫不顧惜自己,卻又不得不陪着他一齊做戲。

眼瞧着他臉色漸漸泛白,一雙眼睛緩緩合上,身子就要癱軟下去,木槿急忙起身扶住他臂膀,喚道:“逸陽!”那絲焦急卻是真的。

夫人遞了個眼色給鄭仲,後者輕輕颔首,走上前去,将上官逸陽攙進一旁卧房。木槿本欲相随,卻冷不防被夫人擋住了身子。

那夫人冷言道:“我不會害我自個兒的兒子。你若想他好,就乖乖等在外面。我不再迷你心智,你也不會對我動手吧?”她走到那扇落了鎖的紫檀木門前,自衣袖中掏出鑰匙,開鎖,進門,又反手将門關緊,聽聲音,還落了門栓。

木槿眉頭輕鎖,此刻卻不能輕舉妄動。她确信上官逸陽沒有大礙,就在方才她扶住他臂膀的那一刻,他的眉毛還上下動了動。

那扇木門又開了,夫人走出門外,轉身,關門,落鎖,動作一氣呵成。木槿猜想,救治上官逸陽的藥該是就被鎖在這扇門的後面,不過是藥,怎麽仿似藏着什麽巨大的秘密。

夫人走進卧房前,突然住足,轉過身望着木槿,道:“不要猜,不要想,不要輕舉妄動。你只要記得,我是逸陽的生身母親,絕不會害他就好。”

木槿看着卧房的門開而又關,雙手合十,緊緊握住。此刻,她心裏突然跳出了‘不擇手段’這四個字。她,會是一個為了保住親生兒子的性命,‘不擇手段’的人麽?倘若這世上真的存在一種不能為外人道的方法可以延續壽命,她自己又會如何選擇?

“你不用擔心!”雲姝不知何時已坐到木槿坐過的那張椅子上:“有夫人在,那‘讨厭鬼’沒事的。”

木槿側轉過身,望着雲姝:“你叫他‘讨厭鬼’?”

雲姝點了點頭:“大凡待我不好的,都是讨厭鬼!”

“我也是?”

“你麽……”雲姝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你待我算不上不好,很好卻也沒有,馬馬虎虎吧。”

木槿輕聲嘆息,搖了搖頭。

木門‘嘎吱’一聲開了,上官逸陽大半個身子癱靠在門板上。木槿快步上前,攙住他臂膀。

上官逸陽原本合着的雙眼緩緩睜了開來,他朝着木槿點了點頭,動作之微,也就只有與他朝夕相伴的她能看得出來。她扶着他一步一步走下樓去。

夫人與鄭仲二人一先一後走出卧房,雲姝匆忙跳将起來,乖乖站在卧榻旁。鄭仲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滿是寵溺與無奈。雲姝也看着他,吐了吐舌頭。

夫人自然不介意,坐到卧榻上,良久良久的沉默後,她呢喃着:“太過頻繁了……”

鄭仲微一愣神,仍舊沉默不語。

長長的一聲嘆息後,夫人回過神來,含笑看着兩人,道:“辛苦你們,回去歇着吧。”

鄭仲與雲姝二人并排而立,拱手一揖,道:“屬下告退。”

走出那片竹林後,鄭仲突然停下腳步,右手握拳,掩住嘴,咳了兩聲。

雲姝自然也停了下來,轉着圈兒的看着他,問道:“你病啦?”

鄭仲突然握住她右手手腕,直視着她雙眼,道:“方才,我無意間見到公子右臂上有一道深深的咬痕。”

雲姝目光閃爍:“他胳膊上的咬痕,跟我有什麽關系?說不定,是他那夫人心情不好咬的呢?”

鄭仲的目光漸漸厲了起來:“當真與你無關?”

“你拽疼我了!”雲姝氣鼓鼓的,左手作勢一砍,‘營救’出右手手腕,撫着的,卻是險些被她自己咬掉一塊肉的傷處,仍舊是嘴硬:“你都叫他公子了,我還敢對他怎麽樣啊?我若是真的咬了他,他不要向夫人告狀麽?”

鄭仲輕哼一聲,施擒拿手又拽住她右腕,撸起她衣袖,傷處的血竟已透過了厚厚的一層金瘡藥,他壓低了聲音道:“你咬了他再咬自己,一報還一報,三姑娘公平啊!”

“那是自然!”雲姝暗怪自己沒有腦子,就這樣被套出話來,揚起臉道:“有本事,你去向夫人告狀啊!”

鄭仲輕聲一嘆,小心翼翼放下她衣袖,生怕碰到她傷處。

雲姝被他緊拽住手,向山谷東側走去。

“喂!”她不由得掙紮:“你告狀也該回去啊!你拉我去哪兒啊?”

鄭仲瞪了她一眼,道:“你一向對自己更狠一些,這條胳膊不想要了?”

雲姝笑了:“想!”

“想要還不聽話?”

雲姝突然耷拉着腦袋,沒精打采的:“聽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