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酒樓外,鄭仲與雲姝二人将手中馬缰交給店伴。雲姝不忘囑咐道:“安頓好我的馬!若有差池……”她瞪着那店伴,伸平右手在脖頸前作勢一抹。
那店伴忙陪着笑道:“雲姑娘放心,您的馬,小的照料,絕出不了半分差池。”
雲姝瞟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見那店伴牽着兩匹馬向馬廄走去,鄭仲側過頭看着雲姝,問道:“你唬他作什麽?”
“我沒有唬他啊。”雲姝眨巴着眼睛道:“我那馬若是真的不見了,我一定會‘咔擦’了他……”她挑了挑眉毛,先鄭仲一步走進酒樓。
鄭仲心中無奈,也只是搖了搖頭,跟在雲姝身後。
酒樓老板見到鄭仲,親自迎了出來,一拱手,道:“鄭爺。”
鄭仲一揖還禮,道:“黃老板好。”
那黃老板道:“昨兒個我不在,店中夥計有照料不周之處,還請鄭爺見諒。”
鄭仲笑道:“來這店裏的,都是你的貴客,怎麽我就與他們不同麽?”
黃老板也笑了:“有些不同,你是鄭爺啊。”
鄭仲不再與他寒暄:“昨兒個我下的訂,切不可耽誤時候。”
黃老板點了點頭:“谷中用酒,小店不敢稍有差池。冒昧問一句,是有喜事?”
鄭仲輕輕颔首。
黃老板道:“不知黃某可能有幸讨一杯喜酒?”
鄭仲低垂了眼睑,道:“谷中這場喜事,并未準備請外客,還請黃老板見諒。”
那黃老板本也是客套,聽鄭仲如此說,他笑着道:“既是如此,黃某也只好送上幾壇酒,以表心意了。”
鄭仲又拱了手,道:“鄭某先行謝過。”
“喂!”雲姝聽得不耐煩了,徑對那黃老板道:“昨兒個那酒鬼老頭兒呢?可睡醒了?”
“雲姝!”鄭仲低聲一喝,對着黃老板道:“舍妹不懂禮數……”
黃老板道:“雲姑娘性子直爽,黃某很是欣賞。”
雲姝聽那黃老板稱贊自己,心中自然高興,一雙眼睛望向鄭仲,挑了挑眉毛。
鄭仲無奈一笑,徑對着黃老板,又道:“昨兒個鄭某帶了位老先生來喝酒,店伴可說與你聽了?”
黃老板輕輕颔首:“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
鄭仲也點了點頭:“他昨兒個喝了不少,此刻可還睡着?”
“人老了覺少!”這聲音是從二樓客房裏傳出來的,中氣十足。
鄭仲看向那黃老板。
黃老板笑道:“老先生想必要請鄭爺和雲姑娘上樓一敘。”
鄭仲輕輕颔首,朝着黃老板一拱手,便握住雲姝的手腕拾級而上。
客房裏,老先生已穿好了衣衫,正欲束發,聽見木門聲響,側轉過頭,瞧了過去,見到雲姝,仿似見到了救星,忙道:“小姑娘,快過來給老頭兒束發!”
若非一只手被鄭仲緊緊攥住,雲姝便欲躍身而起,騎到那老頭兒肩頭,狠狠教訓他一頓。
“怎麽?”老先生見雲姝緊緊咬住口唇,目光中滿是怒意,卻笑道:“你叫我‘老頭兒’,我喚你‘小姑娘’,咱們打平了啊!誰也不欠誰的……”
雲姝轉了眼珠兒一想,他說的倒也不錯。于是走上前去,冷着臉,問道:“你不會束發?”
老先生将手中發帶遞了過去,道:“‘老頭兒’一向随性,若非料到‘小姑娘’要來,胡亂紮一紮也就是了。”
“真是個‘糟老頭兒’!”雲姝雖是這樣說着,卻已伸手接過老先生遞過來的棕色發帶。
豈料那老先生還是個講究人,他站起身來,抻平了衣衫,走到銅鏡前落了座,腰板挺得筆直。
雲姝忍不住橫了他一眼,側過頭看着鄭仲。
鄭仲輕輕颔首。
雲姝輕聲嘆息,拿起桌上的篦子,一下一下梳着老先生的白發,偶爾起了壞心,狠狠扯上幾下,面上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那老人竟也不惱,眉心皺也不皺一下。果然‘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雲姝扯的毫無成就感,也便不扯了。
那老先生含着笑,透過銅鏡望向鄭仲,道:“我說過,我并無破解之法。”
鄭仲拱手一揖,道:“鄭仲此來,是想請教一種煉藥之法。”
“哦?”
鄭仲直言道:“老先生日前提到了‘三魂七魄’,鄭仲想問,‘三魂七魄’可能入藥?”
老先生道:“世間萬物皆可入藥。”
鄭仲輕輕颔首,又道:“若是‘惡靈’入藥……”
老先生道:“你難道不曾聽說過,‘吃什麽補什麽’麽?”
雲姝一下子笑出聲兒來:“老頭兒,你當鄭小二小孩兒一般糊弄啊?還‘吃什麽補什麽’?你吃了豬頭肉,怎麽不見你長個豬頭出來?”
那老先生也笑了,倏忽板下臉來,道:“小女娃兒不懂事,不許瞎說!”
雲姝瞪了他一眼,左手握拳,提起來,作勢揮了出去,想要吓他一吓。
那老先生眼睛眨也不眨,只是道:“束發!”
雲姝撇了嘴,拿起發帶,系了上去。
老先生見自己的一頭銀發已被雲姝豎的整整齊齊,便站起身來,打了個哈欠,道:“昨兒個那幾壇子老酒,酒勁兒可是不小。”
鄭仲輕聲一笑,不多說一字。
老先生又道:“‘惡靈’入藥,也并非不可。只是……”
“只是?”
老先生道:“日積月累的‘惡’會積聚在服藥人體內,長此以往,治病不難,心性許是會大變。”
鄭仲輕輕颔首,目光漸變深邃。
老先生又道:“這小姑娘的三魂怕是去做了淨化。”
“淨化?”鄭仲眉心深鎖。
老先生輕輕颔首:“我言止于此,年輕人的路還是要你們年輕人自己走。”
鄭仲一揖到地:“老先生已為鄭仲解惑,大恩大德,鄭仲永世不忘。”
老先生冷冷一哼,道:“永世不忘?你能活幾世?”他又深深瞧了雲姝一眼,目光中透着一絲惋惜,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轉身下了樓。
鄭仲與雲姝二人站在窗前,那老人去的很快,只一瞬間,便已蹤影全無。
雲姝不由贊道:“鄭小二你好眼力!這老頭兒的輕功比我高啊!”
‘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鄭仲輕聲一嘆,卻再沒有心情同她逗趣。
兩人并辔緩緩而行,良久良久,雲姝開口問道:“咱們就回谷去?”
鄭仲本在愣神,微微一怔,問道:“你說什麽?”
雲姝撇着嘴,氣道:“什麽也沒說!”
“哦。”鄭仲夾了夾馬腹,催着馬兒快一些走。
雲姝越想越氣,怒道:“怎麽那老頭兒勾了你的魂兒麽?”
鄭仲重重嘆了一口氣,道:“方才那老先生所言,你一絲一毫也未上心?”
“淨化麽……”雲姝竟似全不在乎,側過頭問鄭仲:“鄭小二,那老頭兒若是所言不錯,我算不算積了德?”她竟還能笑,那抹笑裏沒有傷心,沒有難過,竟是那樣的坦然,那樣的沒有心機。
鄭仲苦澀一笑:“算吧……上蒼可憐你,會對你好的。”
“我才不稀罕!”雲姝一噘嘴,又嘻嘻笑了:“只要鄭小二待我好,旁的我都不在乎!你不是也不在乎我現在的樣子?”
“傻丫頭!”鄭仲笑着橫了她一眼:“你可知三魂于一個人而言,有多重要?”
雲姝道:“我只問你,我會死麽?”
鄭仲搖了搖頭,卻道:“有些時候,對于一個人而言,死其實并非最痛苦的事。”
雲姝眨了眨眼睛,想了許久,才道:“我卻覺着,沒有什麽事會比死更慘。活着,總是更好一些……”
鄭仲又搖了搖頭,道:“你啊,不識愁滋味……”
雲姝笑着問道:“‘愁’能吃麽?什麽味兒的?”
“‘愁’的味道……”鄭仲竟真的思索起來:“也許,和苦差不多罷。”
雲姝吐了吐舌頭:“我覺着我現在挺好,既無性命之憂,還能‘肆意妄為’。”
“你竟也知道你在‘肆意妄為’麽?”
雲姝将頭一揚,道:“反正有你在,我怕什麽?”
“若是我不在呢?”脫口而出的話,竟也吓了自己一跳,鄭仲不明白,腦子裏怎麽就蹦出這樣一句話來。
雲姝蹙起眉頭:“你不在?預備去哪兒?不帶着我麽?”
“有些地方只能一個人去。”
“什麽地方?”雲姝緊追不舍。
鄭仲心中無奈,這世上千萬條路都可帶着她走,只有那唯一一條路,他舍不得也不能帶着她同去。良久良久,鄭仲搖了搖頭,須臾揚起馬鞭,指着不遠處的鐵匠鋪,道:“咱們去那兒。”
雲姝不由抱怨:“話又說一半兒。”
鄭仲道:“話說一半,留有餘地。另外那一半,我希望你永遠也不會聽到。”
“好吧……”雲姝輕身而起,躍下馬來,揚起頭瞧着鄭仲,道:“去鐵匠鋪,買匕首給我?”
鄭仲也躍下馬來,牽着馬缰,與雲姝比肩而行,道:“你不是一向喜歡你那小石頭子兒麽?怎麽想起要匕首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