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輕薄我？

韓貞靈所在的小城C城離A市四百多公裏，中午吃過飯後兩人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就開車上了高速回家。

已經是臘月廿五，路上的車依然很多，一路上映入眼簾的除了車還是車。過年前後高速上塞車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韓貞靈時不時地跟方奕辰說幾句話，因為母親的話她一整夜沒睡好，走了半程後她便漸漸有點困意，眯縫着眼睛問到哪裏了。

“還遠着呢，你到後座睡一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韓貞靈搖搖頭，努力睜着眼睛看着他：“我不睡，你好好開車，不要開太快。”

方奕辰失笑，在高速上80的時速還算快麽？他雖然拿駕照沒多久，可是駕齡卻不小，剛上初中時就經常纏着父親的司機偷偷教他。要不是看在她不停地強調不能太快的份上，他才不會讓車像只溫吞的烏龜一樣爬。

窗外的景物在飛速後退，過了一會兒，她困意上頭，哈欠連天。看她眼睛眯成一條縫了還在努力撐着，嘴裏嘀嘀咕咕說着什麽，仔細聽又聽不清，方奕辰覺得又可愛又搞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裏帶着一絲自己也沒有察覺的寵溺說：“乖，去後座睡一會兒。”

她執拗地搖搖頭：“不，你開車太累，又枯燥，我怕你睡着了，我得陪着你。”

方奕辰一愣，笑着說：“我現在精神還好，你先睡一會兒，等會兒我困了你才有精神陪我，要是兩個人都打瞌睡了怎麽辦？”

韓貞靈偏頭想了想也有道理，還是有點不放心，從背包裏掏出一罐口香糖一罐話梅說：“那你要是無聊了就吃點零食，困了不要勉強，我們停車歇一歇。”

得到他的再三保證後她才放心地爬到後座躺下。

好一會兒沒有聲響，就在方奕辰以為她睡着了時，卻突然聽到她悶悶的聲音：“方奕辰，我會去考駕照，以後跟你輪流開車，你就不會那麽累了。”

他的心底一片柔軟，聲音更軟：“好，一言為定。”

韓貞靈醒來時看了看手機六點多，車窗外的天色已經全黑了，耳旁聽着窗外冬夜的寒風呼呼吹着，車廂裏打了暖氣很暖和。她直起身看向窗外仔細打量，才發現已經到了育才中學。車子停在停車場裏，而方奕辰頭靠着椅背眯着眼睛在睡覺。

從後視鏡裏看到他疲累的神色，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了撫他黑亮的眉。指尖觸到他的額，觸手光滑，她的手指又慢慢滑下他的臉頰，最後停留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摩挲。

她曾經試圖用紙筆畫出他的樣子，卻因為技藝不精而作罷。總想着有一天如果有機會，她必然要摸一摸他的鼻梁，用心記住他的樣子，而不是用眼睛。

這個曾經溫和陽光而後來變得尖銳陰郁的人，從前只是活在她小心翼翼的遙望和千纏百繞的日記心事裏，如今他活生生地坐在她跟前，就這麽不設防地坐在她跟前，她總有點分不清是夢裏還是現實。如果是夢，她多怕這個美好的夢會破碎。

經歷過美好，她無法再接受那樣孤獨的無望守候。

手指突然被握住，她慌忙要縮回手，卻不能如願。

他睜開眼，看到她慌張地羞紅臉的樣子，不由得疲憊一掃而光，眼睛裏浮起一絲笑意：“你趁我睡着了輕薄我？”

“我哪有！”她用力推了他一下，扭身坐得離他遠一點。

看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分明是惱羞成怒了。他便笑了起來，伸手将她拖過來抱在懷裏，下巴擱在她的發頂，怎麽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感覺到他的胸腔微微顫動，她将頭埋在他胸前，手指揪着他的毛衣咬牙切齒地說：“笑吧，笑吧，将牙都笑掉了我就爽了。”

他的笑意更盛，手臂繞得更緊，像要将她嵌進自己的身體似的。

一會兒，她低低的聲音傳來：“我該回去了。”

“嗯。”他捧起她的臉，細細地看了一遍，嘴唇在她額角印下一個溫熱的吻。

在她推開車門時他突然拉住她的手問：”要我陪你上去嗎？”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她笑了笑，“你路上注意安全，回到家給我發短信，我先上去了。”說完也不等他反應就關上車門轉身走了。

看着她單薄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才發動車子。

在背包裏掏了半天想要找鑰匙開門，還沒找到就聽見鐵門“哐當”一聲從裏面拉開了，林鳳霞一臉陰沉地站在門口瞪着她說：“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要跟野男人跑了！”

雖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可是見面第一句話就是這樣，韓貞靈還是覺得心裏很難過，低着頭一言不發。

“哼！要不是周茜茜來找你我還不知道你們學校早就放假了，你現在翅膀硬了就想飛是不是？你有沒有将我這個媽放在眼裏？”

韓貞靈的注意力都被前一句話吸引了，周茜茜來找她？找她幹什麽？從她上了城陽中學後她就沒有主動找過她，現在離放假也不過一周，剛放假回家就來找她又是為了什麽事？

林鳳霞還在喋喋不休，韓慎過來打圓場說：“好了好了，她都說是家教的孩子生病了去陪他才推遲幾天回來，如今好不容易放假回來你就少說兩句。”

“她說的話你也信？！誰知道是不是跟那臭小子不學好在外頭胡搞瞎搞？”

韓貞靈也有點煩了：“信不信由你，我能說的就這麽多。”

“你現在是什麽态度？你就拿這種态度跟我說話嗎？我可是你媽！”

看到韓慎無奈的表情，韓貞靈忍了又忍，還是拎着背包回了自己的房間。

吃飯時林鳳霞一直陰着臉沒有說話，韓慎問了一些她在學校的狀況，她一一回答。

韓慎看着女兒公布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他被提升為W中的校長了。

韓貞靈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反複問了幾遍，得到父親肯定的回答後，興奮得去廚房裏拿高腳杯，又翻了一瓶紅酒出來：“爸，這麽大的喜事，咱們可得喝幾杯。”

林鳳霞的臉色更沉了，将筷子“啪”地一聲摔在桌子上轉身回了房間。

看着母親的身影，韓貞靈疑惑地朝父親擠擠眼睛。

韓慎嘆了一聲：“你媽她不贊同我去W中，說是離家遠，一周才能回來一次。”

“就這樣？媽不像是這麽目光短淺的人啊。”雖然對母親頗有微詞，但韓貞靈還是比較了解自己的母親。

韓慎的目光有點無奈又有點猶豫。

“爸，你有話就直說吧。”

韓慎看了看已經長大的女兒，苦惱地說：“你媽也不知道聽哪個三姑六婆嚼舌根說男人有出息就會變壞，特別是我這把年紀的男人。這不，從調職通告下來就成天鬧要我放棄去W中。”

韓貞靈也覺得奇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個道理誰都懂，何況兩人夫妻這麽多年，父親是什麽樣的秉性母親不是不知道，母親昨就這樣想不開呢？

她問父親打算怎麽辦，韓慎只是搖頭嘆氣道：“你媽這兩年身體不好，我也不太放心她一個人在家。這大過年的我也不想惹她不開心，年後再說吧。”

韓慎當了一輩子老師，今年都五十了，韓貞靈知道這幾乎是他最後的機會。別的不說，單單說這是上級的調令，他若不服從，将來如何在教育這條線上混？

晚上看電視時韓貞靈百無聊賴地按着遙控器不停地轉臺，窗外時不時傳來鞭炮聲，新年真的就要來了呢。

方奕辰發來短信問回家怎麽樣，韓貞靈報喜不報憂：還好，我爸要升職了，我很高興。

——哦，的确是值得高興。

——你幾點到家的？

半晌他都沒有回複，韓貞靈看夜也深了，便起身洗漱回了自己的房間。

剛在床上躺下手機就在書桌上震動起來，打開短信一看：回家有沒有想我？我很想你，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韓貞靈的臉轟地燒了起來，将短信看了又看，遲疑地回複過去：你不是他……吧？？？

幾乎是短信剛送達就有來電進來，她條件反射地按下接聽鍵，裏面傳來葉知心賊兮兮的聲音：“韓貞靈，你們果然在一起了啊。”

韓貞靈啼笑皆非，低聲“嗯”了一聲。

“啊哈哈，我就知道你們在一起不過是時間問題，方奕辰那個大悶騷終于出手了，我記得那時候我偷吃了幾個你送給他的蘋果，就為了那幾個皺巴巴的玩意兒他差點沒宰了我！”

早就聽她說過偷吃蘋果的事，韓貞靈卻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出，只得尴尬地笑笑。

遠遠聽見手機那頭傳來方奕辰的聲音：“誰讓你碰我的手機了？”然後是葉知心尖聲叫着躲着的聲音，再然後是葉知暢捏着嗓子勸和。

韓貞靈心裏挺羨慕的，有兄弟姐妹也是不錯的事。

夜深了，她還躲在被子裏和他發短信。他問：是不是用被子蒙着頭？

--是啊，你怎麽知道？天很冷啊。

--這樣對身體不好，快将頭伸出來。我今天在小姨家吃晚飯，現在回了奶奶這邊，奶奶想你呢，問你什麽時候過來吃飯。

--有機會一定去，替我向方奶奶問好。

……

雜七雜八地聊了一會兒，都是些無關要緊的話題，兩人依然聊得津津有味。直到手機提示說電量不足，她才戀戀不舍地說要睡覺了。他發了個呼呼大睡的表情過來：嗯，晚安，好夢，記得夢到我。

她的心裏甜如蜜蠟，想不到他這麽清冷的人也會有這樣溫情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