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蔚明真說罷,人立在那,神态從容平靜,一副不染煙塵的模樣。

衛老夫人聽了,被氣笑了:“你倒想得美!讓你大伯給你這新進門的小媳婦認錯,這傳出去……衛家還有臉麽!”

臉?

衛家不早不要臉了。

蔚明真心裏想,面目仍淡然如一潭平靜湖泊,似掀不起一絲波瀾。

蔚明真此刻無波無瀾,身姿端正挺直,顯得氣勢攝人:“衛家的臉,不是靠別人給的,而是要自己做的。若大伯欺辱二弟新媳婦的事被宣揚出去,老夫人就覺着衛家有臉面了嗎?”

老夫人見這小媳婦牙尖嘴利,竟當面同自己駁論起來,氣恨難忍:“真真兒是個好孫媳婦!才剛入門,連老身都不放在眼裏了!對長輩不尊重,基本的規矩都不會,什麽東西!”

蔚明真牽唇,什麽東西?

好歹她有理,這老東西沒理還拿家法規矩壓人,她倒想反問,誰才不是個東西。

不過她斷不會同衛老夫人争口舌威風,她有事說事:“老夫人,規矩不規矩先不論,這件事終歸還要個交代的。明真是否真勾引了大伯,不妨讓大伯親自說說,昨晚上發生的情況如何?”

衛老夫人一臉憤然,好似覺着蔚明真說的這番話極為可笑,冷诮:“沒臉沒皮的東西!還有臉面讓你大伯親口說,真是賤蹄子一個,衛家是倒了大黴喽!接連遇上這般晦氣事!”

衛老夫人掌家多年,一慣剛愎自用,誰人敢反駁,這一時被人頂上喉眼,頓時氣急敗壞,破口大罵起來。

蔚明真卻不理會老夫人,直直盯着衛彥:“老夫人,衛家若真倒黴了,那也是因不分是非,颠倒黑白,英遠伯建立起的好名聲被一點點腐蝕敗壞。明真小小女子,不過想安生服侍二郎,這等大罪可萬不敢擔當。”

衛老夫人臉一漲,青紫交加,一副起身拿拐杖來打她架勢:“瘋了瘋了!真是無法無天了,居然敢如此同老身說話!王婆子,快,拿藤鞭過來!孫媳婦,老身看,你得受受教訓才明白衛家是誰在做主!”

家法處置?

蔚明真手一緊,猶記當初她死活不認,衛老夫人便想要将她屈打成招。

過了一世,這老東西審問人的法子,還是一如既往。

人骨子裏的本性,果然很難改變。

衛珩見明真唇色發白,人似在微微顫抖,以為又令她想起那些不堪慘烈往事,不由抓住她的手臂。

而王婆子得了衛老夫人指令,當下轉身,拿起擺放在桌子上的紅漆盒。掀開木盒,裏頭赫然躺着一條藤鞭。

蔚明真一看,心底冷笑,這老東西,早有準備。

衛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早按捺不住,這回接過王婆子遞過來的藤鞭,猛地從椅子上起身來:“珩兒,讓開!”

直至此刻,衛珩終于出聲:“祖母,你是孫兒的長輩,故此孫兒一直尊您敬您。可今日,誰都不準動她!要家法伺候,祖母就打在孫兒身上!孫兒來受這一頓鞭!”

衛老夫人一臉震容,她見衛珩擋在那小媳婦跟前,宛若高牆般硬生生阻撓在前,驚愕之後滿是失望:“你、你也是反了!你可是忘了,你是衛家人!”

衛珩眼神凜然:“若祖父同父親還活着,斷然不會認同祖母這般做法。而孫兒正因為是衛家人,才不能讓祖母再繼續這般糊塗下去!”

衛老夫人接二連三被人把話頂回去不說,而今連自己親孫都胳膊肘朝外拐,半點不為自家人着想,實在氣壞了,一時腦中充血,當下執起長鞭來,兇狠的朝衛珩身上打去!

誰想,懷裏的人忽地鑽出來,反身推了一把衛珩,替衛珩擋下一鞭!

“明真!”

衛珩一聲驚呼,一個大跨步,緊忙将蔚明真抱入懷裏。

衛珩顫聲說:“明真……你怎麽……”

蔚明真仰起頭來,朝衛珩虛弱一笑:“不礙事。”

一鞭子罷了。

當初,生生受了多少鞭,都記不清了。

衛老夫人受了刺激,手勁很大,可先前衛珩出事,老夫人為尋良醫費了不少功夫,加上年長身骨多少受了幾分影響,力道比不得那時理直氣壯時的狠勁。

蔚明真嘴邊輕掀,轉頭時,嘴角咬出一絲血痕,赤紅雙瞳,隐隐藏着一絲生冷寒氣。

她盯着衛老夫人,語聲輕幽幽的,卻又帶一分涼:“明真從未做過對不起衛家之事。若有半分謊話,叫我千刀萬剮,剝皮抽筋。”

衛老夫人揚起的手頓時停在半道上,她雙目駭然,好似被驚住了。

“你、你……”

蔚明真背後火辣辣的,可心底,卻冰涼涼。

她委身倒在衛珩懷裏,手抓着衛珩的臂膀,眼睛卻直定定看住衛老夫人,冷不丁一笑。

冷幽幽,寒涼逼人。

衛老夫人又被吓了一跳。

忽地手裏一松,鞭子落了地,發生一聲響動,這才将衛老夫人給驚醒。

不……不會,那賤婦早死透了,這小媳婦面貌模樣全然不像,不可能!

蔚明真說罷,忽地腦袋一歪,人暈在衛珩懷裏。

衛珩見此,再不管衛老夫人驚駭面孔,和旁邊傻了眼的衛彥,大聲喝道:“叫大夫來!快叫大夫!”随後不管周圍人俱被這一幕所驚到的呆滞表情,将明真往床榻上小心放下,讓人趴着,以免壓到背上傷口。

“不……不……”衛老夫人嘴裏念着,她忽地大聲道:“這是個禍害!禍害,不能留下!”

說着衛老夫人轉過身來,拄着拐杖快步走過來,待走到床畔前,彎腰欲要抓住蔚明真,将人給拉扯起來,可手還沒碰到,半道就被衛珩斷然攔截。

衛珩側首,看着衛老夫人的眼驀然一沉:“祖母!她已這般模樣,您還不夠嗎!”

衛老夫人一臉焦急,朝床上人看了一眼,眉目陡然染上一絲厭憎,又隐約透着驚恐,擡頭看衛珩:“這害人精又回來了!老身絕不能叫這害人精再害了衛家!讓她起來,讓她滾出去!”

“什麽害人精!祖母你在胡說些什麽!”衛珩滿面不耐煩,将衛老夫人的手甩開,随後握住蔚明真的手,滿面焦容,嘴裏輕輕念着:“明真……我已經叫大夫來了……你等等,大夫馬上就來了……”

衛珩此刻心焦難耐,一團火在胸口瘋狂流竄。

他想不到,明真會替他擋這一鞭子!

想起她曾經受過那樣慘烈遭遇,而今又受到此等侮辱,他忍不住了,也無法眼睜睜看着他心愛的人被這般欺侮!

衛老夫人見她這二孫子不開竅,她恨道:“這就是那個害人精!她還魂來了!”

衛珩手緊緊裹着明真的手,聽到衛老夫人的話,眼一震,轉頭時,已滿眼厭色:“要真是明真還魂,孫兒夢裏都要笑醒了!怕明真如今屍骨未寒,若聽到祖母這番話,說不準真會夜裏還魂來尋祖母!”

“不,那賤婦的魂,就在這賤蹄子身上!”衛老夫人狀似瘋癫,她認準了,這床上躺着的人,就是那害得衛家雞犬不寧的賤婦!

衛老夫人見衛珩貼身護着,又怕是蔚明真這賤婦陰魂作祟,已完全失去理智,神色發狠,轉頭看向府裏下仆,大喊:“将二公子拉開,王婆子,蓉蓉,把這晦氣的害人精給扔出去!”

衛家下仆同王婆子,蓉蓉等人,互相看了眼。

衛老夫人在衛家一向說一不二,這一道吩咐,俱都蠢蠢欲動。

“誰敢!”

衛珩一聲暴喝。

他手扶在腰間佩劍上,他從武,長劍從來随身。掌心握住劍柄輕輕一拉,便露出藏在劍鞘裏泛着泠泠寒光的鋒銳刀身。

一時間,鴉雀無聲。

之前還瘋癫狀的衛老夫人,似被這寒光閃了眼,她後退一步,身邊的王婆子急忙上前扶住衛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別氣,二公子是一時糊塗……”

衛珩眼波冷淡地瞥了一眼王婆子:“我是一時糊塗,還是三思而行,有膽的,不妨上前來試試!”

王婆子渾身一抖,她這老身板,哪經得起二公子那般武力?

怕一上前,就被劈成兩半了。

王婆子縮了縮肩膀,眼避開了去,頓時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衛老夫人仿佛慢慢冷靜下來,又許是失望之極,連看都不願再看衛珩一眼:“好孫子,真是好孫子,為了那樣一個害人精,要和你祖母鬧!珩兒,你太讓祖母失望,也讓你祖父失望!”

提了祖父,卻沒提父親。顯然在祖母心頭,父親也如他這般,是冥頑不靈的硬石頭吧?

衛珩冷笑,一家人到現在,徹底撕破了臉皮。

低頭看了一眼雙睫微顫,陷入昏迷中的明真,衛珩覺得,已沒什麽好顧及。

衛珩眼神看向衛老夫人,直盯盯道:“祖母,若你實在不願看到孫兒,也不願看到明真,那不如就分家!”

作者有話要說: 分完家就好辦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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