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夢一場
辰時三刻之時,阿嬌和箍兒喬裝出了城,衛青正在城外等着,見着二人出來笑笑,接過他二人的細軟一路駕着馬車趕到了江岸,招呼着船家停了船,三人上去。
轉眸間阿嬌似乎瞧見了熟悉的人影,最終還是默然避開,箍兒看清了那人的樣貌,緘口不言,自從前日之後小姐就有些不對勁,暗中嘆了口氣。衛青笑笑,瞧見她腰間的玉珏今日并沒有帶着,有些疑惑:“阿嬌,怎麽今日未見你帶那玉珏啊。”
“尋到了人又何必再帶着玉珏呢。”阿嬌開口,就勢将手中的玉珏放在他的手心,衛青卻不接,又彎腰将玉珏戴在了她的腰間,“如此也好,先前姐姐拿着我的,如今我拿着姐姐的,倒也有趣,說來,先前姐姐還說要将玉珏贈給日後的心上人呢,誰知輾轉到了你的手中,緣分一事……”
他話未說完,阿嬌的笑意卻僵在臉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這玉珏…是誰的?”
若是這玉珏是衛子夫的,那在長門殿外的人……“你二人可曾…換過玉珏?”她問這話時嗓音有些顫抖,生怕他答了句未曾。
“為何如此問,未曾換過,只是這回姐姐的丢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也是昨日才知曉你身上戴的正是姐姐的,怎麽……”
阿嬌仿佛覺得所有力氣都被抽離,禁不住後退了一步,心中似乎有什麽轟然倒塌,腳下一個不穩直直向後仰過去,箍兒驚呼出聲,“救人啊。”那船家也被吓到,衛青不明所以不敢有所耽擱,可沒想到他正要跳下去卻被人搶了先,那人動作極快,他只看清了那一襲價值不菲的錦衣。
水,全是水,她掙紮不動,也不想再掙紮了,每一處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像極了那日大夥四起的長門殿。錯了,從一開始就都是錯的,意識逐漸喪失,好像有人抓住了她将她擁在懷中,可她卻沒有力氣睜眼,她以為重來一次是上天的恩賜,卻不想,又是一場傷筋挫骨的磨難,腦中逐漸被黑暗取代,她似乎看到了那場大火中窗外有人狂奔過來,那人面貌逐漸清晰可有忽然昏暗,大火早已燒盡了她的心肝皮骨……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一趟趟地來往在生死之間,她冷得厲害,整個人縮成一團,衛青的臉,母親的,皇祖母的,父親的,衛子夫的,還有…劉徹的…,片刻不停歇地在她腦中徘徊着,她想躲可無論如何也都躲不掉……
“這可怎麽辦,這屋內已經擱了不少炭火了,小姐怎麽還在叫冷啊。”箍兒擔憂出聲,正想還說些什麽就瞧見身後劉徹的表情,頓了頓,見衛青還未回來劉徹正要扶起阿嬌,箍兒終于還是忍不住跪在了地上道:“陛下,小姐與陛下的許多事箍兒并不清楚,但回回與陛下相見之後小姐就失魂落魄,這回更是差點配上了命,今日就算陛下看了箍兒的腦袋,箍兒也會護在小姐身前,萬死不辭。左右不過是死,小姐寧死都不願入宮,箍兒哪怕今日陪小姐死在此處也不能讓陛下帶走小姐。”
“出去。”劉徹皺着眉頭出聲,頓了頓,繼續道:“朕不會帶她回去,君無戲言。”
箍兒不解,但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咬着牙退了出去。門被關上的聲音響起,劉徹皺着眉頭将暖爐放在她的手腳處貼着,觸手才發覺她的雙手是入骨的冰涼,又将炭火移得近了些才安心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暖着,她的手冷得不像話,不禁低喃出聲:“我該拿你如何呢,阿嬌......”
屋外有衛青的聲音響起,他皺眉。
“箍兒姑娘,讓我進去瞧瞧阿嬌眼下如何了。”衛青有些擔心,箍兒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将手上的藥擱在衛青手上,“勞煩公子替我家小姐熬藥了。”
衛青笑笑,了然,“可是那位公子還在?”
箍兒沒有答話,這算是默認了,衛青大約猜到屋內人的身份,也猜到了二人之間許是有何恩怨,笑笑轉身入了小廚,箍兒嘆了口氣,正想去幫忙房門正好被拉開,劉徹面色難辨地出來,看向她:“她醒了。”
箍兒大喜,立即進了屋子,阿嬌面色好歹有了些紅潤箍兒立即上前去,“小姐,你吓死我了。”
陽光灑進來有些刺眼,她緊閉着雙眼,有氣無力道:“母親可知道?”箍兒怔了怔,自從上回長公主想出這個法子小姐離家之後便沒再同公主府有何交集了,阿嬌聽她不語,便已知曉了答案,母親寵她卻也對她失望了,“衛青呢?”
“衛公子?他在幫小姐熬藥呢,陛下也...守了小姐一整日...”箍兒撓撓頭,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麽。窗子忽然被人關上,阿嬌不語,半晌,将手中的玉珏緊握指尖刺入掌心帶了血腥流出的粘稠,才出了聲,“箍兒......”她這一開口嗓音嘶啞不堪,箍兒不解,只當她是被吓到了,先前也是掉落蓮池才昏迷了幾日,過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阿嬌卻不再說話,她不知自己想說些什麽,腦中清晰得有些可怕,只想身邊有人将她的所有思緒喚回來,多想一分都覺得忍不住發抖。她絕望的,痛恨的,此時都變成了她如今眷戀的 ,貪念的,仿佛一切都倒置了......
箍兒也不說話,伸手握住她的,可忽然瞥見她指縫中滲出的血跡覺得有些心驚,驚呼一聲,“小姐,你在做什麽?”
她這一聲驚呼門引得門忽然被推開,劉徹看着箍兒正仔細地處理她手中的血跡,沉了沉眸子沒有說話,她手中的玉珏落在床榻旁。默然拿起那玉珏端收在寬袖中,轉身出了屋子,走到門口時正撞上端着藥碗進來的衛青,衛青也呆了一呆,颔首,“陛下。”
他未答話,與他擦肩而過。
“先将藥喝了吧。”将手中的藥碗交到手忙腳亂的箍兒手中,他看着面上沒什麽表情的阿嬌,不禁有些內疚,“是我的錯,未曾照顧好你。”
你的錯...你又何錯之有呢...,從頭到尾錯的都是她而已,低聲答了句,“衛青,對不起......”
她這話說得衛青有些摸不着頭腦,可看她的模樣也沒再多說什麽,轉頭囑咐了幾句正要轉身離開手上忽然傳來一股暖意,衛青頓住,低頭看着握着自己指尖的手,順着手看向阿嬌,他一直都不懂她眼中的悲喜,半蹲着握住她冰涼的手,“你好好休息......”
聞言,阿嬌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用了些力氣,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猶豫着出聲:“你能不能...別走...”她被眼前的一切壓得喘不過氣,更哭不出聲,那時隔着窗紙她說,困住她的,從來不是凄冷的長門殿,而是眼瞧着一切自己都無能為力,就像此時她握着衛青暖得有些發燙的手試圖告訴自己一切都不是自己想的模樣......
“好,我不走,就在此處守着你......”他說着,坐在床榻旁暖着她的手,想說些什麽但看她已經睡去索性就在一旁看着她的眉眼。當年館陶長公主就以美貌盛名,她像極了館陶長公主是極盛的美可唯獨一雙眉眼又很像陳候,此時她就縮在被褥中将臉貼在他手上好像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一向覺得她清淡如水的瘦弱模樣卻不想手上被她握得很緊連指尖都有些發青了,無聲笑笑,阿嬌,你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