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撿茶籽

人若該成名,機緣的追光燈就如影随形。

老天待這方水土不薄。地處幹溝中段,順溝稻田成片,兩旁熟土連臺。地裏還到處冒出盜砍不絕的油茶樹,家家每年能分幾斤山茶油。由此,隊裏有年的工分值(每天報酬)竟高達2角1!在各隊工分值,全在7、8分錢徘徊的時代,這是什麽概念?三倍收入的“土豪”。一村老少,至今趕集路上跟人亮身份,還不由嗓門老高:“呃,‘正’幹溝的哇!”

好像十五裏長溝裏,其餘概為人渣。

集體采摘三天了。攀樹拉枝,人都吊得笆簍扔一邊,只想垂手坐着。紅紅綠綠的茶果,鎖隔壁集體大房裏,堆了一屋。晚飯後,齊巴子扯起怪怪腔:樹梢地上的殘茶果、茶籽,明天可以自摘自撿了。

癟螞蝗還聽得水響?

哥決定連夜上山。白天累得人都快散架了,我哪還想動。但拗不過他,也只好磨蹭着別上杉刀,背上背篼,提着朦朦小馬燈,一路嘟囔,跟着。

穿過村子,上後山。沒有月亮,星光模糊。山下寨子,想必連雞狗都已入夢。遠方木葉河,時不時陣陣河水聲,如潮如浪。

看,遠處半山還亮着個燈。該是一隊路邊,那孤零零木房的燈亮吧。小謝還沒睡,在幹啥呢?登高望去那麽近,想必喊上幾聲,她也能聽見?都這久了,竟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往來。平時真該正大光明的去串串門,一來二去不就……集上,她不發過邀請嗎?興奮地盤算着。風吹臉上涼嗖嗖,心裏卻暖暖的。我抄緊衣角掖腰裏,夜半涼風特鑽衣。

到底哥有心計。掰過包谷的坡地,茶樹下,小馬燈昏蒙蒙光亮,照出茶果炸落的茶籽一片。自撿自得呀,你恨不能生出八只手抓。哥發明了兩手齊下。馬燈放地上,我倆撿得風快。

我驀然住手。感覺背後有啥掠過,耳邊掀起陣風。小馬燈火苗,也一陣顫抖。四下蟲鳴,也陡然寂靜。近旁刺巴籠螢火忽明忽滅,傳出踩翻石塊的兩聲撲響!

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管它的。”哥說。星光太暗,四下看不分明。我倆又埋頭撿了。

天還沒亮,後山各級臺地茶籽,被撿個幹淨。本該分攤到幾十戶的零星資源,聚攏竟是滿滿兩背篼加一笆簍。算算,我的娘耶,城裏月月僅二兩油抹鏽鍋的人,一下到手三十斤茶油,三十斤!發了橫財。

……

不是工匠,砌出三眼竈像模像樣;不是農家出身,養的豬兒茁壯成長。砍盡周邊野灌,連牛們都不識回家。更有打盆水救下一條性命,夜半撿茶籽,豺豹都不敢近身的奇聞。我倆的故事,經人們接力加工,幾近傳奇。

于是,怪事紛至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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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買只花頭豬崽,卻交托性命似的,把繩塞哥手裏,央求給牽進圈(沾帶點養豬不瘟不病的“順氣”)。哪家把我哥倆接去火塘邊款待一回,推都推不掉,村裏進出,就有人沖我倆叫“嗲——”(認了幹爹,伢好養)。說啥也白搭,齊巴子攬我倆村裏村外打轉,抱着天大希望:看看,都過細看看,哪能整出水來?

大清早有人咚咚敲門。哪來個黑汗水流漢子,手指對面山路懇懇相邀。

噢,對面山後二隊的,請我倆去作客。響應主席號召,先前全大隊的搶客比拼熱,竟延續至今?太感人了。呃,要滿足難以壓抑的好客熱情,他隊裏不有知青小張,可供親熱嗎?問其原因,他支支吾吾——原來我們的傳奇故事,使他把我倆界定為難得的高人,篤信我倆會看風水。

偶滴個神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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