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撒謊精
護士幾次推門進來詢問萬檸需不需要幫忙，萬檸悄悄擺手。
程然媽媽的哭聲太大，護士以為是患者發病，差點兒去叫人。
萬檸小心安撫她的情緒，保證一定會竭盡所能：＂程然現在什麽情況？＂
＂人在家裏。＂程然的媽媽抹着眼淚，＂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連話都不跟我說一句。＂
＂醫生，能不能去家裏看看我兒子啊？＂
萬檸不解，按道理非特殊情況，醫生是不會去家中看診的，這點兒護士應該跟她講得很清楚。
對方從兜裏掏出個紅包塞進萬檸手裏，悄聲說，＂幫幫忙，他真的不能來這兒。我帶他去看催眠大師，鬧出殺人的事兒。要是再讓鄰居知道他去精神病院，肯定要說他是小瘋子。＂說罷，作勢又要哭。
萬檸是徹底怕了，趕在她眼淚掉下來前點頭答應。
＂不過，這紅包你拿回去，醫院規定不可以收。＂
午休的間隙，萬檸随程然媽媽去到家中。一推門，只見客廳窗簾緊閉，牆上懸挂個碩大的桃木劍，門框貼着圈黃底紅字的道符，滿地的黃色碎紙屑。
＂哎哎哎，千萬別踩。＂程然媽媽讓萬檸跟着她，從牆邊繞了圈，＂鄰居介紹的大師，說我兒子是撞了邪。這裏的每樣東西都有講究，叮囑我絕對不可以碰。＂
萬檸無奈的搖搖頭，也沒多說什麽。
程然的房間更是誇張，供奉着說不上是什麽神的雕像，地上床上全都是道符，幾乎要把人給埋裏面。牆上的道符已經被撕掉了大半。
＂誰讓你撕的！你知不知道我花多少錢請來的大師！程然的母親突然歇斯底裏，幾步沖過去把程然從被窩裏提溜出來，照着屁股狠狠地揍，＂哎呀，你那短命的爹走得早，留下我們孤兒寡母。湊錢供你上學，除了撒謊逃課你學會什麽了？我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啊，讓你們父子找我讨債。。＂
程然愣是一句話沒說，甚至連哭都沒哭一聲。
萬檸趕忙把小男孩從他媽媽的手裏給解救下來，＂冷靜點兒，我們出去談。＂
早知道多帶點兒紙巾來，萬檸扶額。對方哭了快半個小時，無論她怎麽勸也止不住。索性等着她自己哭累了再說吧。
＂這孩子經常跟我們說謊，偷我包裏的錢，騙我是有小偷進來，賈老師說他是習慣性撒謊。＂程然媽媽擤幹淨鼻涕，總算能說清楚話，＂他爹死得早，開大貨車半夜撞着大樹，當場就去了。我一個人連賺錢再帶孩子，不就是合計讓他以後有點兒出息，別像他爹似的。誰知道……＂
＂他才8歲啊，以後可怎麽辦啊！＂
此時，房門被人拽開，＂吵死了！閉嘴！＂又＂砰＂的摔上房門，門框出幾張黃紙片飄飄忽忽掉落。
看樣子今天程然的情緒也不佳，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萬檸安慰程然母親幾句，便先行離開，叫梁時越和韓小冉一塊去醫院旁邊的那家咖啡廳吃飯。
韓小冉最近嚷嚷減肥，只點份兒蔬菜沙拉。“你今天是去程然家了吧，有進展嗎？”
“他媽媽說小男孩每天都會去街角公園玩兒，經常帶回些花花草草。”提及此事，現在萬檸腦子裏還充斥着程然媽媽的哭聲。＂程然母親的情緒太激動，有她在場程然根本不會開口。＂
＂那跟我這邊的消息是吻合的。＂這案子鬧得動靜不小，梁時越的報社讓他緊密關注，他幾乎天天泡在公安局打探消息。
“警察說土被人二次翻開過，可能是小男孩摘花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小女孩的屍體。只不過，他們也不清楚程然為什麽要說人是他殺的。”
＂就是撒謊吧，前幾天有個新聞，一個小學女生作業沒寫完作業，編造了段自己被綁架的故事。而且我推測，程然編造這些聳人聽聞的故事，引起大人們的關注。＂
韓小冉實在無法忍受清湯寡水的沙拉，筷子悄悄伸向萬檸的盤子。＂而且他媽媽也說平常沒有時間陪他，他自己沒有同齡的小夥伴，很孤獨強烈需要別人關注。無意中看見具屍體，又受到驚吓，就順嘴說了謊，他媽媽也不說他經常撒謊的嘛。＂
萬檸盤子裏的小粒牛肉偷偷進了韓小冉肚子裏。
的确解釋得通，萬檸在病歷上寫上習慣性撒謊幾個字，後面又畫了個問號。
＂明天有時間你跟我一起去趟，你負責搞定程然的媽媽，讓她稍微安靜點兒。＂
＂行行行，反正我這心理咨詢室的新人根本沒有患者，時間大把。＂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韓小冉滿口答應。
萬檸撇眼自己的盤子，特別淡定又把筷子伸向梁時越。。
醫院走廊碰見鄧禹醫生，白大褂松松垮垮挂在肩膀處，大搖大擺地閑逛。要是被院長看見，準又要扣他工資。
＂萬檸，明天晚上別忘了哦，餐廳我都選好了。＂鄧禹擡擡下巴，嬉皮笑臉的。
＂我？跟你約過晚飯嗎？＂
鄧禹不滿地搔搔頭發，＂你不是吧，放我鴿子。不行，反正你是答應過的，明天必須到場啊。＂
萬檸滿頭的霧水，他們科室經常組織些聚餐活動，多數是鄧禹牽頭。不過她向來對鬧哄哄的地方沒有好感，待時間長頭疼，所以極少參加。
＂抱歉我真的不記得，明天晚上我有約，下次吧。＂趕忙拉着韓小冉溜了。
＂半個醫院的醫生、護士，只要是女的，他都不放過。要不是我們醫院規矩嚴，發現跟病人談戀愛直接開除，我都擔心他對女病人下手。＂
她對鄧禹的評價一向極差，背後給他起外號叫花孔雀。＂恨不得所有女人，不對，連雌性動物都算上，統統要拜倒在他的褲腿底下。用我們的術語講，他這叫戀愛妄想，極重型。要是撞到我手裏，分分鐘給他辦好住院手續。＂
＂哈，院長要是知道你琢磨把他的寶貝兒子關精神病院，分分鐘讓你下崗。＂
等等，戀愛妄想？妄想症？
萬檸恍然大悟，＂也許程然真的沒撒謊。＂
＂唉，什麽？＂
妄想的故事對他人來講是虛假的，但對病人來說卻是真實發生的。
萬檸脫掉白大褂，拽着韓小冉調轉方向，＂程然看見自己同學的屍體，遭遇重大的刺激，記憶發生錯亂。他潛意識中的記憶的确殺掉了小女孩，還将她埋進土裏，所以他對催眠師說的是實話。但他的那部分記憶本身是假的。＂
＂人類的記憶并不可信，會出現偏差。＂
有關精神病人的資料中，記錄過類似案例。
來不及多做解釋，萬檸叫輛出租車：＂走，我們直接去找程然＂
她們抵達學校時正趕上課間休息，教學樓花壇附近小男孩一個人蹲在那，擺弄着小草。
＂程然！＂
操場遠處跑來群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一邊叫着他的名字，一邊用手裏的石頭丢他。
程然猛地起身朝其中一個孩子猛追過去，嘴裏大聲叫喊。萬檸從未停過他發出這麽大的聲音，像是被惹急了的小狼狗。
他揮動拳頭，揪住那個孩子的頭拼命捶打。
然後更多的孩子圍過來，程然很快又被他們七手八腳壓到底下，鞋子被拔掉，塞了幾把沙子進去。
程然反抗不過，只能趴那咬牙切齒地等着他們。
那群孩子哄笑着散開，個個回頭沖他扮鬼臉。
＂撒謊精，撒謊精，活該，沒人要的撒謊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