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什麽...”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的時候,江梓念心中僅存的一絲僥幸便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心中一下子湧上了太多的東西,他看着白鴻卿,一時之間愣在那裏。

白鴻卿對上了他的雙眸,他帶了幾分親昵,貼在江梓念耳邊說道:“那一天是我的生辰,弟弟你說好要陪我一起過生辰的....”

“我很早就做好了飯菜,那裏還有我新做的白玉丸子,弟弟你很喜歡吃那個,記得麽?”

江梓念眼眸微微閃爍了一眼,他看着面前這人,眼中卻漸漸流露出幾分複雜來。

“我在屋子裏等了很久....那白玉丸子,我都熱了好幾次,後來擔心弟弟你吃不到最好的味道,我便又反反複複重做了好幾次。”

“我一面重新做着那白玉丸子,一面想着弟弟吃到這個或許會誇我吧,但一面又擔心這丸子我加了些新的食材,擔心弟弟你會不喜歡...”

白鴻卿目色溫柔地看着江梓念,但江梓念聞此卻不由微微垂下了眼眸。

“我從白天等到黑夜....又從黑夜等到白天,我等了好多個晝夜,可是弟弟你都沒有出現....”

白鴻卿輕輕擡起江梓念的下巴,他笑了下,面容溫柔。

他道:“最後啊...我等來了那些抓我的白家修士....”

江梓念低垂的睫毛不由輕輕顫了一下。

江梓念想說些什麽,卻又又覺得心中一澀,喉嚨亦是幹澀了幾分。

他自是知道曾經白鴻卿對他有多好。

他也知道他背叛了白鴻卿後,他會有多麽受傷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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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鴻卿冰涼的手指挑着他的下巴,他此番看着他的眼眸宛如深不見底的幽暗深淵,江梓念看着他,只覺得一股陰寒從心底升起,混雜着愧疚之情,江梓念心中實在複雜難言。

而再說起那件本該令白鴻卿最為痛苦的往事,白鴻卿卻好似并無多少的恨,亦無太多激烈的怨憎。

白鴻卿十分平靜,那種平靜就好似他說的不是曾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痛苦,那種漠然近乎叫人覺得可怕。

他此番這般對江梓念微微笑着,但他眼底卻帶着令人膽寒的幽暗陰冷。

時隔多年,兩人再次相見,而直到現在,江梓念才看見了他這個哥哥的真正的面目。

他曾經是多麽溫柔善良的一個人,江梓念本以為,那百年前的傷痛和苦難并沒有在他心中留下太多痕跡,但如今看來,恰恰相反。

那些背叛,在他心中留下了太痛太深的痕跡,而那最痛的致命一擊卻正是他造成的。

江梓念想起這人原本幹淨溫柔的雙眸,再對上他如今這雙幽暗陰寒的眼眸,他心中只覺得複雜。

如今,那眼眸正幽幽地盯着他,帶了些令人膽寒的陰冷幽暗,仿若猛獸終于找到了他的獵物。

看着白鴻卿,江梓念心中生出了些的膽寒和恐懼,他想到不到白鴻卿之後究竟要如何處置他。

種種複雜感情萦繞于心頭,他此番竟只能呆呆地看着白鴻卿,卻又說不出一句話。

白鴻卿見他如此,便又伸手輕輕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他道:“別怕。”

他聲音溫和,就好似很多年前那個疼愛弟弟的哥哥一模一樣。

那個時候,他能因為江梓念一句便去闖禁地,冒死去摘那懸崖之上的鳳尾罂。

但如今,他眼眸卻好似世間最漆黑陰冷的深淵。

“你之前做的事,我都不在意。”

白鴻卿笑了笑,他道:“因為今後....我再也不會給你背叛逃離我的機會了。”

“這個地方是專門為弟弟準備的,從今往後,我都會在這裏守着弟弟。”

白鴻卿面上浮現出幾分溫柔。

“就算....是死,”白鴻卿眼眸漸漸暗了下來,但他面上卻還是那般溫柔,他道,“你也必須和我死在一起。”

江梓念被囚禁了。

這個地方本就是一個專門為江梓念做的牢籠,江梓念被困在了這裏,那裏也去不了。

除了白鴻卿之外,他更是誰也見不到。

那日之後,江梓念便将自己關在了屋裏。

出乎意料,白鴻卿卻并未來打擾他。

于是在那幽暗的小屋裏,江梓念将自己關了一天一夜。

他想起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思緒紊亂,幾乎以為自己尚且在夢中。

若之前有人會告訴他,白鴻卿之後會成為一個魔鬼,他死也不會相信,但是現在,這人眼底的陰寒,和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無不讓他不得不接受這一點。

他不得不相信,這個曾經疼愛他的哥哥,如今已然全變了。

他變成了江梓念從未想過的陌生模樣。

他或許一開始就布置好了這個陷阱,一步步,只耐心地引誘獵物上鈎。

江梓念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白鴻卿将他囚禁于此,他亦不知是該恨他,還是該厭惡他自己。

為了系統的“重生”獎勵,他不得已扮演一個個惡毒的角色,傷害了那些任務對象,那些事情非他本意,但确是他因為實現自己的利益而去做的。

他為了自己的“重生”,傷害了那些人。

白鴻卿便是這其中的一個。

江梓念在屋裏苦苦思索了許久,最終,他卻還是沒能思索出一個解決之法。

他到底是虧欠了這人...

次日,江梓念便從屋裏出來了。

打開屋門的時候,白鴻卿正在屋外侍弄那株雪白的鳳尾罂。

那是江梓念那日送給他的生辰賀禮。

為了這株雪白的鳳尾罂,他幾夜未曾合眼。

他将這花贈與白鴻卿的時候,他從未想到那人會變成這個模樣。

見江梓念出了門,白鴻卿不由擡眸對他微微一笑。

此番正是清晨。

天清氣朗,這等荒野之中,天竟是格外的藍。

白鴻卿站在那裏,他對江梓念笑的時候,恰好有些許陽光灑于他身上,他一身月白的衣賞上潋滟起些許潋滟的流光。

他本就顏色如玉,此番一笑,他眼眸中泛起柔和的微光,當真是霞明玉映,宛如明珠生輝。

而那朵鳳尾罂此刻正在一旁随風輕輕搖曳,那雪白的花蕊,就宛如天山之上最晶瑩的雪。

此人此景,只讓人心中頓生清雅高潔之感。

他那般溫柔的笑,讓江梓念只覺得恍如隔世,就好似,之前的一切其實都沒有發生。

白鴻卿還是他記憶中那個溫柔善良的人。

他們還未曾撕破那最後的一層僞裝,那些猙獰的黑暗也沒有赤|裸|裸暴露在他面前。

但江梓念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沒有跟白鴻卿說話,自己一人徑直去了前廳,那人卻也未曾阻止他什麽。

前廳的桌上,白鴻卿早已為他準備好了早飯。

江梓念見到那一桌的飯菜,這才發覺自己兩日未食,此時腹中甚是饑餓。

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兩人不過吃過兩次飯,但白鴻卿卻已然摸清了他如今的口味,看着那一桌全是他喜歡的菜,這更讓江梓念覺得腹中饑腸辘辘。

江梓念往一旁看了看,只見一旁的小櫃子上放着一摞書卷和幾捆竹簡,一只五彩的小鵲兒在籠子裏發出悅耳的聲響。

那些書籍是江梓念剛來此處的時候偶然跟白鴻卿提到過的古籍,如今這人便給他找了過來。

而那只小鵲兒....

大概是某一日,他曾無意跟白鴻卿提過那麽一句,這裏四處皆無人聲,他住在這裏,有時覺得甚是空寂。

他那時不過偶然跟白鴻卿提了一句,這人卻就這般記在了心上。

雖然江梓念隐約知道,這些大概不過是白鴻卿用來緩和他反抗情緒的東西,又或許是為了消磨他的意志,讓他甘願做這籠中的金絲雀兒,但當江梓念看到他拿來的這些東西,見對的白鴻卿對他仍和之前別無二致,他心中還是不由得微微一松。

江梓念知道,一時半刻,他是出不去了,他雖心中紛亂,卻還是坐在了白鴻卿為他準備的那桌飯菜前。

他看了那桌飯菜一會兒,繼而還是拿起了筷子。

他并不知道白鴻卿究竟會對他做什麽,但是他卻明白,他如今沒有絲毫能力可以和白鴻卿反抗。

白鴻卿如今修為深不可測,他卻只是個毫無修為的凡人,雖然加之之前的任務經歷,他習得許多功法招式,那些功法招式亦是皆已到了世間頂流,但奈何他這具軀體靈力稀薄,這些功法他全然施展不出。

他如今和白鴻卿相比,就好似宛如蜉蝣之于鲲鵬,白鴻卿只需輕輕動一下手指便可将他毫不費力捏死。

為今之計,唯有盡量順其心意,不與其忤逆,然後,靜靜等待時機。

若是真的惹了白鴻卿生氣,最終倒黴的還是只有江梓念自己。

想到此處,江梓念吃飯的神情舉止便越發自然。

既然白鴻卿表現的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他便也當作什麽也不曾發生過。

他夾起一個糯米蓮藕,又喝了一口白米粥,那藕吃在嘴裏只覺得鮮甜脆爽,而那粥裏也不知加了什麽,竟是十分香稠可口。

一桌早飯,白鴻卿竟做了八個小菜兼之五碟點心,還有兩種羹湯,兩種主食。

就算白鴻卿如今是修為極高的仙尊,他要做這一大桌的飯菜,卻也是要早起準備很久的。

白鴻卿如今早已過了辟谷期,不用再食凡間之物,他也不再是幾百年前的那個白家小少爺,他如今為他做這一桌飯菜,大概心中所想也并非那麽純粹。

但是看着這一桌的飯菜,江梓念卻還是忍不住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白衣小少年看着他溫柔純粹的雙眼。

那時,白鴻卿幾乎日日給他做飯,每每看着江梓念十分喜歡他做的飯菜,他眼中便會露出一抹極其溫柔的笑。

如今白鴻卿這一手精妙的廚藝,也只是因為當初,他對弟弟簡單而純粹的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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