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從江梓念的身份被揭穿了之後, 兩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就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邶清如有時候會叫它的名字,看着它的時候亦總是沉思。江梓念在他面前亦都不敢如往日那般歡脫了,總覺得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江梓念身上的傷沒過幾天便好了,邶清如那般冷傲之人卻對它耐心又細致。

江梓念有時候也會想起邶清如心魔一事, 但是它倒底還是沒有說些什麽。

邶清如修得是至清至純的無上天道,此番卻險些入了魔怔,這樣的錯誤犯過一次便已然是他一生的污點了,想來,他定不會再允許自己犯第二次了。

于是,待江梓念身上的傷好之後,邶清如便開始閉關了。

他已然半步跨入虛無之境,再往上一步便可以飛升證道了。

只是這半步之遙,于他卻又太過于艱難。

他心境大起大落,這幾百年來竟從未有過平靜。

如今已然将自家徒兒找了回來, 而前幾天他又心魔入體, 近乎犯了大錯,此事過後, 他阖目思索了許久, 竟好似隐約悟出了一些的道理。

此番, 他已然到了不得不閉關鞏固自己境界的地步。

邶清如閉關前将江梓念交代給了簡祁。

他并未多說什麽,只是讓簡祁無事時來這天一峰稍稍照顧它些。

離去之前, 他又輕撫了下江梓念的小腦袋。

他看着它, 明顯感覺到自己心中多了那麽一絲的牽絆。

邶清如并不知這一絲的牽絆對他竟是好是壞。

Advertisement

江梓念看着他, 而後輕輕蹭了蹭他的掌心。

邶清如抿起的唇輕輕翹起一絲弧度。

“不會太久的。”

就在邶清如閉關後的第十日裏, 他從仙洞出來便直接回了天一峰。

邶清如回去之後卻沒看到自家徒兒的身影。

他當即去了簡祁的仙殿之中。

邶清如去了仙殿中并不見簡祁,他正欲離去,忽而擡眸在那不遠處看見一青衣少年。

霞光氤氲之間,那少年雪膚墨發,他眉眼纖細,五官間帶了些柔媚嬌美。

但他周身氣度清朗,并不帶一點嬌媚之态。

雖生得有些雄雌莫辨,卻只叫人覺得溫潤動人。

少年坐在一團極大的雲朵之上,他一手扯着那棉花一般的雲朵,雲朵被他撕成一瓣瓣兒的,撕下來的那些不過片刻便消散在了空中,他嘴裏還似喃喃說着什麽。

邶清如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心中微微一動。

他不由得朝那少年禦風而去。

那少年似是察覺到了他這邊的動靜,此番亦不由得微微擡眼朝他看來。

在他看到邶清如的一瞬間,邶清如在他眼眸中看到了太過熟悉的神态。

邶清如不由得又将他打量了一番。

那少年在看到他的時候,眼眸中似是浮現了什麽,但很快他眼眸中便全然恢複了鎮定與平靜。

那一點異色亦全然消失不見。

“師父。”

那少年對他微微颔首。

那一刻,邶清如已然到了他身旁。

時隔多年,兩人再度面對面,之前雖已相處了月餘,但如今這般再相見卻仍是感覺不同。

江梓念如今這幅新軀體與墨曉念長得完全不同。

如今這具軀體生得纖弱,面容間還滿是稚氣,想來是大約是初化形的緣故。

看着他那滿是稚氣的面容,邶清如眼眸微動。

但江梓念并未在他面上看到更多的神色。

江梓念察覺到,閉關一趟他這師父心境好似變了許多。

對于他突然的化形,邶清如并未多問。

他只是看了他一會兒,面上再無更多的表情。

只是眼底浮現那一丁點的柔和能讓人感覺他此刻的心情其實不錯。

如今,邶清如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多年的墨曉念。

這麽多年,邶清如所求的,大概也不過就是這一句“師父”了。

“走罷。”邶清如的語氣都叫平日溫和了許多。

回去之後,邶清如從那棵古樹下取出了那把新做的桃木劍。

江梓念接過那劍,他忽而便想起了邶清如制劍時那染血的手。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邶清如的手,只見他雙手潔白如玉,并無一絲瑕疵。

在這桃林之中,邶清如終歸還是等到了他的徒兒。

他做了數百年的劍,終歸還是能用上。

江梓念輕輕撫着劍身。

那劍光滑十分,但這些都是邶清如一點點以手為刃磨削去的。

劍上還沾染了些許桃花的清香。

見江梓念拿着那劍,邶清如似是想起了什麽,他眼中帶了些柔和之色。

“你回來了,為師心中甚安。”

桃花瓣紛紛灑落,這桃林數百年如一日,依舊與當初一樣。

邶清如将這劍交給他。

幾百年前,他亦曾這般交給過那個小少年。

邶清如站在這裏,桃花映得他面色少了幾分清冷,多了些溫情。

江梓念感覺到,此番閉關,邶清如心境好似變了太多,他如今周身氣息平穩,只是好似比往日更加冷冽了幾分。

但觀其修為,卻好似進益了些許。

江梓念見他恢複之前的模樣,亦心中稍安。

邶清如一向是通透之輩,想來此番閉關,他定然參悟了什麽。

那股一直萦繞于他心頭的執念好似也消散了許多。

江梓念想了想不由問道:“師父此番可是參透了什麽?”

邶清如看着他,亦思索了片刻,繼而他只是道:“道法艱澀,天道更是難懂。此番,為師不過是明白了一個道理。”

“萬物順應天道,而萬道皆是自然。”

“所謂道法自然,便是如此了。”

一切順其自然,順由心意。

參透這一點之後,邶清如心中亦清明了許多。

天道雖無情,但道法自然,他便無需過于克制,順其自然便好。

江梓念思索着他的話,并不太懂。

邶清如見他此番這般清瘦纖弱的模樣,便道:“明日起,來此訓練罷。”

天狗一族素來纖弱,如今江梓念這個樣子是手無縛雞之力,而天狗又常被人觊觎,邶清如見他這般便心中有些不滿。

江梓念見他這般要求,便也只好同意了。

而訓練了幾日之後,江梓念便有些忍不住了。

邶清如向來嚴厲,而江梓念這具身軀比他原先那具更是弱小。

雖能引靈氣入體,但太過細弱,近乎于無。

邶清如對他态度近乎與之前一般無二。

甚至比在他是小犬的時候,更為溫和。

好幾次,江梓念懶怠不願意,邶清如不但沒有說他,甚至還依了他的話,讓他休息了很久。

中途有時候,邶清如也會那些果子啊佳釀來予以江梓念休憩的時候吃。

江梓念對邶清如拿來的那些果子和玉液瓊漿都十分喜愛。

有一次,他貪吃将一籃子的果子全都吃光了邶清如竟也不怎麽說他。

見邶清如這般放任他,江梓念對他的态度便也越發自然。

有一次,他吃多了,撐着了。

那果子看着小,幾口下去一個,但吃到肚子裏卻是實打實的。

且那果子性涼,吃多了也容易胃難受。

邶清如見他都變成了小犬癱在地上蔫蔫的,嘴裏難受得哼哼,他只好亦走過去給地上那只小犬抱了起來。

天狗纖弱,雖然如今江梓念可以化人,但是胃卻還是只有犬型時候那麽大。犬的胃比人自然小了許多。

他一化成人便忘了這一點。

此番吃多了撐得實在難受。

邶清如将小白犬平放在膝上,而後手中帶了些靈力給他輕揉着肚子。

他的手帶了些涼意,那怕隔着皮毛江梓念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常年不化的冰寒之氣。

但他動作溫柔,手掌貼在他雪白的肚皮上,帶了些力度給他輕揉着。

沒過一會兒,江梓念竟果然覺得好了許多。

江梓念看了一眼邶清如。

他輕垂着眼眸,那神态雖然已然冷然,眸色中卻帶了太多的柔和。

邶清如輕揉着的手實在太舒服。

外頭太陽還暖暖的,江梓念肚子還有些難受,這般恍恍惚惚中,他竟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他的肚子也舒服多了。

邶清如在他身旁正看着他。

他這才發現自己竟變成了人型,方才就這般睡在邶清如懷中。

這麽一想,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幾分別扭。

他當即從邶清如身上下來了。

而因為邶清如對他态度實在有些放縱,江梓念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

有一日,他訓練得十分累了。

他便對邶清如說道:“師父,我不想再訓練了。”

他輕輕扯着邶清如的衣袖。

“有師父在,我何需懼誰?”

他這話本來只是一句讨好的話,沒想到邶清如卻當真聽了進去。

這世界上,沒有誰能永遠保護着誰。

但邶清如記得,墨曉念之前說過,他說,他會永遠陪在他身邊。

“你說的對。”

邶清如的眸色忽而變得柔和了起來。

他徒兒會永遠陪在他身邊。

既然如此,他護他一輩子,又有何不可?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