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江梓念将鍋裏的芋頭湯盛在他的小碗裏。
他去一旁拿了兩個勺子。
白鴻卿不由得微微擡起眼眸看着他。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繼而挨着他, 在他身邊坐下了。
之前江梓念連擡眼看白鴻卿都是不願意, 更別提與他這般挨着坐下。
白鴻卿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依舊看不出什麽情緒。
江梓念将一個勺子塞進他手裏。
“吃。”
江梓念自己也端起那個小碗, 而後拿起其中的一個勺子,舀了一勺那芋頭湯。
他嘗了一口, 芋頭湯的味道實在不算好。
就算白鴻卿的廚藝超群, 但這裏并無調料,這芋頭湯只能算勉強能入口罷了。
見白鴻卿只是在一旁看着他, 并未有什麽其他的動作。
江梓念不由得擡眼,對上了白鴻卿的雙眸, 江梓念看着他, 面上亦不見多少溫情。
“你若倒下了, 我們要如何從這裏出去?”
白鴻卿聞此, 依舊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江梓念又舀了幾口芋頭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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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裏一共有五小塊芋頭, 不大,江梓念不過喝了幾口, 那湯就少下去了小半。
他又去一旁将那果子拿了出來, 他将果子塞了幾個到白鴻卿的手中。
那果子不過是山間的野果子,白鴻卿将其煮熟了之後其酸澀之味要稍稍好些。
江梓念将其咬一口在嘴裏, 依舊是澀地厲害。
比起生吃, 已然要好些了。
白鴻卿微垂着眼眸, 看着手中的芋頭湯和果子, 眼眸微動。
江梓念亦是許久未曾進食了。
天狗雖是妖族, 比尋常人要強健些,但他如今修為低,十日都未曾進食,此番亦是腹內饑餓。
吃下幾個果子之後,他又将白鴻卿手中的水草奪了過來。
江梓念将剩下的幾個果子與湯全數給了他。
江梓念嚼了一口那草根。
果然澀地厲害,他只覺得舌尖上都在微微泛苦。
當真不知白鴻卿是如何面不改色吃下那麽多。
江梓念雖覺得口中苦澀,面上卻亦并未表露許多。
他在一旁嚼着草根,白鴻卿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在一旁吃起了芋頭湯和果子。
良久,才聽得白鴻卿說得這麽一句。
“小梓,是在憐憫我麽?”
白鴻卿的唇邊的笑宛如煙火一般消散了,他眼眸中的神色帶了幾分涼意。
白鴻卿低頭喝了一口那芋頭湯。
他修長的指拿着那白瓷的小勺,盡管他此刻狼狽至此,一舉一動卻還是那般優美雅致。
“如果是的話,就請小梓多憐憫我一下吧。”
他微微笑了,面上的神色籠罩在陰影內叫人看不分明。
是不是這樣就能離他更近一點,再近一點。
“小梓,離開的那段日子啊....”
白鴻卿頓了頓,繼而笑道:“我很想你啊。”
近乎玩笑的一句話,白鴻卿輕笑了一聲,他微微垂眸,斂去了眼中的神色,叫人分不清他這話中的思念究竟是一句玩笑,又或許不是。
次日清晨,白鴻卿正欲去山中尋覓食物的時候,他一出門,卻見江梓念已然等在了門口。
江梓念手中提着一些工具,他朝他扔了一把鋤頭過來。
繼而便走在了他前頭。
白鴻卿自是跟了上去。
時隔數百年,兩人再一次并肩走在這山林內。
如今的山林四處皆是裸露的土地,很多地方都是光禿禿的,植被也都是蔫蔫的。
江梓念跟着白鴻卿走了一圈卻也未曾發覺什麽吃的。
好容易發現了幾株菌類還是有毒的,并不能食用。
觀察四周植被生長的情況,江梓念心中也微微一驚。
這秘境裏的靈力近乎要枯竭了,所以很多地方才寸草不生。
秘境的壽命很長,長到很多時候大家都會忽視它也會“死”。
如今這個秘境就已然快要枯竭消失了。
江梓念如今只能祈禱,這秘境不會太快枯竭。
最起碼撐到外頭的風波過去的時候。
兩人在林間找了許久,因為江梓念天生對草木有着親近力,在這光禿禿的山林內,他還是找到了一些可以裹腹的食物。
回到小屋,白鴻卿将那些食材處理了,江梓念便在一旁幫他打打下手。
火光之間,白鴻卿看着江梓念那被火光映得微微發紅的臉。
很久之前,白鴻卿在此煮飯,白梓便會在下頭幫他看火。
若是煮出了什麽好吃的,白梓就會急忙探手從鍋裏夾出一塊來。
白鴻卿會笑他是小饞貓。
如今再見他這般坐在下頭,給他看着那火,白鴻卿只覺得他這麽多年冰冷僵硬的心中忽而被極輕的觸動了一下。
今天有了江梓念的幫忙,吃食也較昨日豐富了些。
這次,他們挖出了一塊很大的芋頭,除了那種酸澀的野果之外,還找出了幾個其他的野果子。
這山林內确實荒蕪,近乎找不到什麽吃的,這些吃的已然近乎讓他們将整個山都翻遍了。
他們這次找到的果子雖然看着難看,但吃到嘴裏卻也并不很難吃。
這秘境的湖泊和河流裏早已沒有魚蝦,但上天眷顧,他們居然撿到了一個大的河蚌!
芋頭炖河蚌。
這菜雖然并未吃過,聽起來,也不賴?
白鴻卿将做好的芋頭炖河蚌盛在一個大碗裏。
湯的顏色多了幾分濃白,這裏頭的芋頭較之前多了幾塊,因為今日他們找到的芋頭比較大。
一大塊河蚌被掰開之後,露出裏面的肉來。
兩人盛了一碗之後,雖然這湯的味道算不上多好,河蚌沒有去腥,煮起來腥味很重,但是兩人實際上都餓了,這湯對于他們而言,已然是難得的珍味了。
氤氲的熱氣之中,白鴻卿見江梓念面上都花了,莫約是方才生火的時候熏上的。
白鴻卿微微靠近了江梓念。
江梓念一怔。
只見白鴻卿從自己的懷裏拿出一小方幹淨的巾帕來。
他伸手在他面上揩了揩,動作輕柔。
江梓念一擡眸。
只見白鴻卿唇角輕彎,對他道:“小花貓。”
這極其親昵的一語,叫江梓念微微一愣。
白鴻卿卻已然又坐了下來。
他坐在桌旁。
此刻,微光撒在他身上。
他墨發有幾分亂糟糟的,衣裳也并不很幹淨,他面上依舊瘦削,嘴唇蒼白沒有血色。
他此刻面上的神色卻帶了幾分安靜與溫柔。
江梓念僅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眼眸。
他并不知道白鴻卿的傷勢究竟如何。
但今日,他與白鴻卿一起去尋覓食物的途中,兩人走了許久,江梓念回頭見他面色發白,神色不佳,他知他定是傷勢未愈。
那一小段山路,白鴻卿中歐竟是走走停停了幾次才走完。
想起那人之前随手一個法訣便可行至數百裏外,江梓念心中又是不由得微微一澀。
最後江梓念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去扶着白鴻卿,白鴻卿倒也并未拒絕。
兩人相互攙扶着,這才下了山。
很多年前,白鴻卿曾背着白梓,走過這山路。
如今,他又攙扶着白鴻卿,一步步走過這裏。
路上的時候,他看見白鴻卿微微笑了。
那笑容,和很多年前一樣了。
在之後的幾日裏,江梓念便時常與白鴻卿一起山上找吃食。
兩人的境況已然越發不利了。
坐吃山空,竟不知能挨到哪一天。
而白鴻卿這些日子的傷好似越發重了。
他雖面上不說,但是江梓念見他每日都越發慘白的臉色,想問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問。
白鴻卿似乎十分不願意對他示弱。
江梓念顧及着他,他便也未曾問出口,只得在暗中幫襯着他些。
但這一日,兩人在山上走着。
江梓念只聽得身後“撲通”一聲巨響,他回頭一看,只見白鴻卿卻面色慘白地倒在了地上。
他當即心下一驚。
等白鴻卿醒來的時候,只見自己已然躺在了屋子裏。
他身上尚且傳來一陣陣的鈍痛。
他只覺得丹田裏更是宛如針紮一般。
白鴻卿知道,莫約是前幾日他修煉之時出了些岔子。
這才遭到了反噬。
想來昨日修煉之法亦是不對。
白鴻卿心頭不由浮現一絲悲慨。
如今,他落得如此地步。
顧清晔那陣法傷了他的根基。
如今,不知他何時才能恢複到之前的修為。
他亦不知....他究竟還能不能恢複到之前的修為。
外頭顧清晔對着他虎視眈眈,他如今這幅模樣又要如何與之抗衡。
白鴻卿微微阖了阖眼,壓下心中的悲慨。
此刻,江梓念竟是趴在他榻旁睡着了。
白鴻卿垂眸看了一會兒。
他的心中卻忽而平定了下來。
江梓念最近都睡的極輕,白鴻卿此刻微微一動,他便醒了。
他剛欲起身,卻只覺得一個柔軟冰涼的吻落在他額上。
那吻輕柔極了。
他頓時覺得心中微微一顫。
“小梓。”那人對着他輕輕低喃道。
“我不會倒下的。”
他伸手又撫了撫江梓念的頭發。
他道:“我要是倒下了...”
那人沉默了片刻,繼而說道:“小梓就會離開我了。”
月色映在他面上,他一半在月色下皎潔美麗,另一半籠罩在陰影內顯得幽暗陰森。
他唇中輕輕吐出一句:“所以,我不會倒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