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梓要永遠記得,我是因你而死。”
這話幾乎令江梓念瞳孔猛地一縮。
在他說着話的瞬間, 白鴻卿的那陣法, 已然将他送至百裏之外。
江梓念看到遠處那人身上燃起了很大的一團黑色火焰。
那火焰迅速将白鴻卿渾身都燒了起來。
他在那烈焰之中,一身白衣卻恍若最聖潔的仙人。
江梓念從未想過白鴻卿這般做。
高階修士所爆發的威壓是毀天滅地的。
那威壓, 足以殺死顧清晔,甚至是方圓數千裏的一切生物。
只見, 不遠處爆發出的一陣耀眼的白光, 那白光近乎将方圓百裏的一切都一并吞沒。
就算白鴻卿已然用法陣保護着江梓念先行離去,隔着那法陣, 江梓念卻依舊受到了那恐怖餘威的影響。
他只覺得一陣朝他直直沖了過來。
以白鴻卿為中心,他方圓千裏的地方盡數被湮沒成灰。
黑色火焰将他完全包裹的那一剎那, 他以性命為代價作出了最後的華麗謝幕。
從未有如此令人沉醉的暗色白光, 恰如暮霭中的那一縷晨光, 美得令人心醉。
但這美麗的白光卻有着讓人恐懼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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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江梓念那時已然退至了數百裏外, 他那裏所能感受到了餘威依舊讓他周圍的草木岩石, 都在那一瞬間揮發成灰。
盡管他有着法陣的保護,他卻依舊受到了餘威的沖擊。
恍惚中, 他仿佛看到了白鴻卿在極遠極遠的地方看着他。
他滿頭墨發飛揚起來。
他眉間的那粒小痣恰似仙人妙筆之下最絕妙生動的一筆。
他一身月白衣裳恰若天上最皎潔的月光。
白鴻卿對着他笑了。
很多年前, 在無數個午後的暖陽下,那個白家的小少年曾對着他這般淺淺彎起唇角。
那時, 他眼眸中曾倒映着暖暖的陽光。
在這最後的一刻, 江梓念看到了白鴻卿眼眸中那極溫柔那一縷微光。
恰如很年前的午後, 透過樹縫斜斜灑在他們二人身上的日光。
那時, 兩人都躺在草坪上, 白鴻卿會親昵地點點他的鼻子。
他問白梓:“小梓,喜歡哥哥麽?”
白梓總不會應他這話。
但是沒有關系。
無論白梓應或不應,白鴻卿都會永遠陪在白梓身邊。
白鴻卿說:“哥哥就是要保護弟弟的。”
“我會永遠陪着小梓,直到,小梓不需要我的那一天為止。”
白鴻卿在乎了白梓一輩子,但是他的小梓啊,卻從來都沒有在乎過他一點。
他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他的小梓,到了最後,他卻因為太多的原因,放開了他。
或許命運對于他而言,太過于可笑。
那些過往的記憶全都湧入腦海,那一瞬間,江梓念心中痛得近乎窒息。
何為剜心之痛。
直至今日江梓念才明白。
他本該空蕩蕩地胸口處,此刻卻生出了一股子難以忍受的疼痛。
他空無的心中此刻卻被一點痛反複折磨着。
若是白鴻卿想要在江梓念心中留下一道刻骨銘心的痕跡,那麽他成功了。
這事頭一次,他因為旁的人而這般難受。
那感覺,是江梓念之前從未體驗過的。
他覺得眼中有些酸澀。
他分不清這究竟是何種感覺。
但他眼中卻流不出一滴淚來。
那種幹澀的感覺,好似很多很多年前,他早已缺乏了某種可以讓他流淚的東西。
他或許會難受,或許會因愧疚而深受折磨痛苦,但是他卻永遠不會有情,亦永遠不會因動情而流淚。
他覺得心中似是裂開了一個口子,冷風不時地吹進去,刮得他心中空蕩蕩地越發疼痛難忍。
那餘波狠狠沖擊在那法陣之上。
法陣扛住了幾波的沖擊,江梓念能感受那法陣上散發着淡淡的餘熱。
他看見一道白光包裹着一縷極淡的煙灰漸漸散去了。
那捧灰燼在那白光之下,慢慢旋轉着,慢慢飛舞着。
但漸漸的,漸漸的,卻那般消散而去了。
“不....”
那波巨浪襲來的時候,江梓念看着遠處那抹漸漸消散的白光,他心中猛地浮現出一抹撕心裂肺的疼痛和不舍。
修士之後便是灰飛煙滅,一點痕跡也不會留。
魂飛魄散,亦是永生不得超生。
就算是系統,若是一個人當真魂飛魄散,系統也無法挽回。
眼看不遠處那道白光越來越微弱。
又是一波餘威襲來,這一次,他因那狠狠一擊而陷入了黑暗。
亦是在那一刻,江梓念當即做出了決定。
一個聲音在黑暗之中問他:“是否決定啓用第二次求助機會。”
...是否決定用這第二次求助機會救一個曾經的任務對象?
江梓念微微阖眼,他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
“是。”
系統道:“系統提醒您,每次使用求助機會都會使削弱神魂。”
“若是您使用此次的求助機會,将無法支撐如今的這具軀體。”
“如今的這具軀體是根據上一次的神魂狀态凝結而成,使用第二次求助機會過後,您的神魂被削弱,這具軀體亦将消散。”
江梓念沉默了很久。
繼而,他道:“是,我決定使用。”
系統“叮——”了許久。
最終,系統說道:“已接受您的求助內容。”
“對象白鴻卿受傷面積較大,程度嚴重.....
“需要修複時間不明。”
就算是系統要讓白鴻卿重新活過來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
江梓念啓動程序的時間比較早,系統還來得及收集白鴻卿分散的最後一點魂魄。
江梓念閉上了雙眼,他感覺到系統正在啓動程序。
恍惚中,他好似聽到了系統的啓動聲。
“正在啓動....”
“3、2、1.....”
或許,幾年,或許十幾年,或許更久,但某一天,白鴻卿終會從無盡的沉睡中緩緩醒來。
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希望他看到的第一縷陽光能讓他感覺重新感覺到久違的溫暖。
他或許會忽然發覺,一切都沒有那麽糟糕。
當光照進眼中的時候,江梓念醒來。
他發現他果然沒有了實體。
原先那具天狗的軀體本就受了重傷,他神魂被削弱,雖然并無什麽痛感,但是他卻感受到了一陣微微的眩暈。
若是魂體也有面色,那麽他此刻一定是面色發白的。
法陣無法包裹住靈魂形态,但一旁的法陣直到現在還在微微發熱,白鴻卿賜予他的法陣盡忠職守到了最後一刻。
江梓念從法陣中飄了出來。
他如今的身體近乎透明,但與一般的靈魂狀态又好似有些不太一樣。
在他遇到系統之前,他其實就是一抹幽魂。
系統說,他在世間游蕩了很久很久。
是系統救了迷失在世界洪流之中的他,讓他開始執行任務,并承諾他若完成了任務便可以得到“重生”的機會。
雖然那段記憶對于他而言,已然太過于久遠,但是他卻依舊能記起一點零星的記憶。
尋常的鬼魂是無法觸碰到東西的,更不要說拿起什麽東西。
人死後,魂魄便會出體。
但他如今除了身體透明一點,其餘的好似與常人并無不同。
江梓念彎腰,他竟然觸碰到了地上的一塊石子。
他握緊了手,他竟将那石子給撿了起來。
在這近千年的閱歷裏,江梓念知道有一個詞叫作魂修。
魂修的修士皆是唯心一派,為了身心的絕對純淨,他們便決定抛棄軀體,從而達到靈魂的絕對純粹。
這些修士并非陽壽将近之輩,他們從軀體中剖離出的靈魂亦并非鬼魂,而是人魂。
他們并沒有死,只是換了一種形态活着。
這樣的魂魄稱作人魂。
但是真正實施這種修行之法的人很少。
真正有勇氣抛棄軀體,摒棄凡塵,一心只為修行向道者,世間少有。
魂修真正能得道者,幾千年前或許有過一位,之後便再也未曾聽聞過了。
江梓念如今變成了這麽一個人魂。
鬼魂不可見烈日,畏懼陽氣,且随時都有可能會消散,但人魂則不同。
他們與常人其實并無太多不同。
他們并沒有死,只是沒有軀殼,換了一種形态活着罷了。
江梓念用自己的新形體在附近飄蕩适應了幾天。
如今他無需過度用力,點足便可一躍數十米。
太過輕盈的形體時常讓他有種被風一吹就會消散的錯覺。
江梓念在尋找魂修的術法。
如今既然已然成了魂體,便只能修行此等魂修的術法了。
魂修到了一定階段亦可凝結自己的人身,但那凝結出的人身自然與尋常的凡胎不同,魂修若是修行到了高階便可凝結出天羅金身,刀槍不入,冰火不侵。
任務結束之後的近五十年裏,江梓念一直過的平淡無波。
他并無什麽野心,只覺得這般敢于平庸也沒什麽不好。
但自最近一年起,他這麽些日子以來遇到的事情,已然足夠讓他明白實力的重要。
江梓念微微攥緊了拳頭。
他想起了太多的事情。
不知不覺,不過短短一年,他的心态較最初任務結束之時,卻又變了太多。
江梓念仍在天上地下地尋找着一個魂修的術法。
就在這時,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卻忽而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穹天費勁心機奪回了輪回鏡,他在輪回鏡苦苦尋覓了幾天幾夜,但他卻沒有找到江梓念。
正當他心灰意冷的時候,烙印在他神魂上的生死契卻微微發熱了。
幾月之前那次生死契的異動沒能被他敏銳地捕捉到那人的蹤跡。
但那次之後,穹天已然做了太多的準備和布置。
此刻,生死契微微一動,他便當即感應到了。
從最西北的魔域之中,他跋涉了近萬裏的路途,他追尋着那若有若無的一絲感應。
最終,在大陸的南邊,他找到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