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東陽君, 生得極美。
他的美是魔族裏少有的纖弱之美。
盡管據說東陽君已然幾百歲了, 但是他依舊形若少年。
他眉眼纖細, 眉目間似是朦胧着三春的煙雨。
他膚色極白,恰似冬日的白雪。
但一頭極長的頭發卻又垂至腳踝, 墨發如綢,走路的時候, 周身都會蕩起極淺的光華。
沒人說得清楚東陽君是什麽魔,但是他在一幹魔族裏,更似一個誤入魔族的修仙之人。
據說, 東陽君殺人的時候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 東陽君殺人之時亦是美得近乎可以入畫的。
他穿着雪白的衣裳,鮮血噴湧出來的一瞬間, 宛如紅梅落雪,襯着他清冽的眉眼,便是說不出得驚豔絕倫。
東陽君在時便有着許多的愛慕者,他墜入龍骨崖之後, 最為傷心的便是他的那些愛慕者了。
江梓念在魔宮的這幾日, 時常有不少小婢女偷偷看他。
就如此刻江梓念倚在園內的闌幹上, 他一身白衣,墨發三千, 欄外千嬌百媚的鮮花卻也不及他眉眼間一點風情。
他感受到了在他斜後方的樹叢裏,有一個小婢女正在偷偷看着他。
江梓念并未太過在意。
沒想到他還能重做一回東陽君, 思及此處, 江梓念亦是心情十分複雜的。
先前他與穹天私交甚密之時便時常傳出他與穹天的流言。不過後來他用實力證明了他并非那等以色侍人之輩, 他與穹天确實不過是好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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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回來了,他原先集結起的黨羽亦早已盡數被穹天擊散,他如今不過是一個任人宰割的失敗者,外頭那些人便毫無顧忌,這類流言也愈演愈烈了。
江梓念正在思索着輪回鏡的事情,他忽而察覺他身後那個偷偷看着他的小婢女朝他這邊走了幾步。
江梓念不由得微微擡眸,卻見那個小婢女上前幾步跪在他面前。
只聽那小婢女道:“尊上當真要嫁與魔尊麽?”
江梓念見那小婢女淚光點點,神情懇切,不似作假。
江梓念先是一蹙眉,繼而他略有些緩過神來,道:“什麽?”
江梓念幾乎以為是聽錯了。
那小婢女卻又将話重複了一遍。
“魔尊今早下令,三日後迎娶尊上為魔界之後。尊上當真要.....”
那小婢女說到此處,已然忍不住聲音哽咽起來。
江梓念卻是徹底得呆在了原地。
那小婢女不過是許許多多愛慕東陽君中的一人罷了,穹天傳令迎娶魔後一事早已傳遍了魔界各個角落。
那些原先東陽君的愛慕者早已哭得心碎。
那小婢女見一旁似是有人來了,她忙起身拭淚,而後快步退了下去。
小婢女走後,江梓念呆呆地怔愣了許久,這才緩過來。
他當即面上染上一抹怒色。
穹天....
說道這邊,穹天剛從外面回來,便在自己殿內見到了江梓念。
他唇角頓時不由得微微往上勾了勾。
而江梓念看到穹天,眉眼間怒色愈沉了些。
穹天一進來,江梓念便當即怒色地問道:“聘後,是何意?!”
穹天聽他這一問,面上神色卻無半點異樣。
他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伸手給自己和江梓念都倒了杯茶水。
他面色沉靜看不出一絲波瀾,就好似江梓念不過在問他“你吃了沒”這類的事。
穹天将茶水放置江梓念面前。
這茶水乃是用每年大寒時節浸染了第一縷月光的梅花雪煎泡的。
茶更是好茶。
生于天山雪頂,名為含翠。
泡下之後只在水中微微浮起一點翠□□滴的芽尖。雪水浮碧,故名含翠。
茶水之上升起淡淡的水汽。
隔着那水霧,江梓念的眉眼似是氤氲在春雨中的煙雲一般,精細別巧得很。
穹天看了江梓念一瞬,繼而他才從他面上的神色中分析出了點什麽,他道:“你不願意?”
這一問幾乎問的江梓念也愣了。
他看着穹天,卻見他神色間竟當真露出了一點疑惑。
江梓念蹙眉道:“我為何要願意?”
美人縱使是發怒之時亦是美麗的。
穹天從來都知道東陽極美。
但好似在今日,他才發現東陽究竟是何等姿容。
許是因為,他終于決定了要與這人相伴此生,由是看這人的目光亦與之前不同了。
“魔後尊貴,位同魔主,無數人觊觎其位。”穹天看了一眼江梓念,道,“你我相識數百年,彼此相熟,進一步結為連理亦未嘗不可。”
江梓念聽了他的話更是不由得臉上一愣。
穹天見江梓念面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他又不由道:“我為魔尊,你為魔後,有何不好?”
穹天上前,他輕挑起江梓念的下巴。
這一舉動若是之前穹天是絕對不會對東陽君做的,但是如今他們即将結為連理,如此狹昵之舉便可以偶爾為之了。
穹天看着江梓念,眼中微微閃爍了幾下。
他看着面前的人忽而覺得心中泛起一點從未有過的感受。
指尖的觸感細膩入微。
這人這般仰起面看着他的模樣叫他心中升起些許的莫名的異樣。
穹天滾動了下喉結,他垂下了眼眸,睫毛輕輕顫抖了下,他道:“如此,吾覺甚好。”
這一句“吾覺甚好”,已然是穹天所能說得最為露骨的話。
他那驕傲的性格,已然不允許他再表露更多。
江梓念看見了穹天墨發之下,掩映的那一點微紅的耳垂。
穹天擡眸看了他那一眼,那一眼卻讓江梓念覺得心中好似被燙了一下一般。
江梓念呆呆地看着穹天。
他覺得一切都不對了。
一切都混亂了起來。
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
江梓念當即反手抓住了穹天的衣袖。
他道:“我...”
他張了張口才理清了自己的思緒,道:“穹天,我不願意。”
他這一句話,頓時讓穹天面色一冷。
他眸中的柔和亦好似瞬間被凝固了一般。
江梓念道:“我們之間并不應該是這樣的。”
穹天正靜默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卻讓江梓念忽而覺得自己就算再巧舌如簧,此刻卻也只能從嘴裏憋出幾句單調的話罷了。
江梓念想說他只是把他當作朋友。
但而後卻又轉念一想他曾經在他背後深深捅了他一刀。
摯友二字,聽來也只會覺得諷刺罷了。
自江梓念開口以來,穹天便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他,一言未發。
他眼眸中浮現出太多的幽寒。
那神色叫他原本俊美的面容都帶了幾分瘆人冰寒。
江梓念卻也只好硬着頭皮道:“我從未想過成親,更不曾想過要嫁與誰。”
江梓念不知道穹天如今對他究竟是一種怎麽樣的感情。
但是他就他這些日子以來的表現,卻也依稀能感受到穹天對他與旁人的不同。
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時對他生出了這種的念頭。
穹天的這個念頭讓他感到心驚,也讓他心中生出些莫名的危險。
江梓念開始只以為穹天是要這般羞辱他,将用一個女子的名號放在他頭上,這般嘲諷他曾經的失敗。
但如今江梓念已然漸漸冷靜了下來。
魔後一位事關重大,若是當真這般草率給予一個人,實在不符合穹天一貫的個性。
穹天雖高傲自負,但是在大事之上卻從不會馬虎,這也是這麽多年他能将偌大的魔界治理的井井有條的原因之一。
他将魔後一位給予他。
這背後的信任是江梓念不願去細想的。
這些天來,江梓念來到重華宮,穹天對他的态度,是他自己都未曾發現過的溫和。
穹天何曾對旁人這般低眉順目。
這次,江梓念回到這裏,他本來都以為穹天回過神後定會狠狠懲治他。
畢竟,在五十年後,穹天便是這樣做的。
但令江梓念沒有想到的是,穹天并未苛責他一點,反而待他處處溫和。
江梓念與穹天相處了幾百年。
他從未見他對誰這般溫柔過。
而那個對象變成了他自己的時候,江梓念便覺得心思略微有些複雜了。
如此冷靜下來之後,江梓念心下雖有些微異,但若要他這般便嫁給穹天為後,這也實在太過于荒唐了。
江梓念理清思緒之後,他面上便亦冷了下來。
江梓念抿了抿唇,終是對穹天道:“魔後一位,你再令聘他人吧。”
這話一出,穹天卻并未應答。
但是江梓念看到他金色的雙眸中驟然閃過一抹幽深的怒色。
他面上的笑意本來早已沉了下去,此番聽了他這話,他的唇角卻又驟然勾了勾。
只見穹天微微湊近了在他面前,道:“本座決定的事,何時輪到旁人來反駁。”
穹天面上浮現出一點冰冷的笑意。
他赤金色眼眸驟然撕裂了往日的溫和,終于露出了他一貫的幽冷與高傲。
他金眸中閃爍着怒色。
穹天道:“你若願意,最好。”
“若是不願意嫁。”
穹天呼出些許濡濕的氣息噴灑在他面上。
他唇角的笑帶了幾分殘忍,他的語氣不容人反駁。
“你也得嫁。”
“三日後,你便魔界之後。”
穹天冰涼的指滑過他的臉,漸漸到了他的唇上。
在江梓念略微怔愣的目光之下。
幾乎令江梓念猝不及防地,穹天附身狠狠吻住了他。
那吻帶了幾分強制,他捏着江梓念的下巴,身上好聞的淡香叫江梓念一陣恍惚。
但此番江梓念并非如之前那般法力低微。
僅僅是開始一瞬的愣神,江梓念便頓時推開了穹天。
穹天眸中怒色漸深。
但這次,他卻并未再有過多的舉動。
兩人沉默了良久。
江梓念忽而開口問道:“穹天,你喜歡我麽?”
這一句話卻叫穹天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從始至終,穹天都從未對江梓念說過一句喜歡。
而要穹天這般別扭驕傲的人袒露自己的心跡說一句喜歡又實在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