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穹天, 不要擔心。”江梓念道,“我不會死。”
此番一去,他最多就是迷失于時光洪流之中,但是他本身就沒有肉身, 只剩下魂魄而已, 也就無所謂死亡。
時光只能使肉身消失, 卻無法讓魂魄消散。
而他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回到原世界中去。
東陽君再好, 到底不是他。
江梓念早已厭倦了這般披着別人的外皮活着,也厭倦了被人強迫着一遍遍走那些劇情。
他不是東陽君。
此番就算再兇險, 他也要去一試。
穹天依舊憤怒地看着他,他似乎已經隐隐知道了他要做什麽,江梓念甚至見他眼角微微泛紅。
“為什麽....”
穹天這一聲幾乎帶了幾分的嘶啞。
他用力似是想要掙開捆綁着他的繩子,但那繩子卻只是将他越捆越緊。
最後, 那繩子幾乎勒進了穹天的肉裏, 勒出一道道血痕。
穹天又何嘗不知道這金繩一旦捆住便不可能脫身。
那弱水似是忽而漲了許多, 原本不過是漫過江梓念肩膀, 此刻卻忽而漲至了江梓念的脖頸兒處。
前方便是深水區了,只需再往前幾步,一旦江梓念當真整個人都被弱水淹沒, 就算天羅神仙在此, 也救不回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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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弱水有的掠過他的下巴, 但是江梓念卻只是站在那裏, 他整個人好似一點也不在意, 任憑那弱水一點點濺到他面上。
将他面上浸得更濕。
有的水珠甚至依依不舍地滑過他的額間, 眉毛,在他下巴滾動了幾下,這才滑落。
東陽君眉眼清冽,在這水中央,仿若水中精靈一般。
只聽得他道:“只有我消失了,這一切才會恢複原狀。”
“只有我消失了,你才會打贏那一戰,你還會是魔界至尊,天上地下,整個魔界,唯爾獨尊。”
此番話一說完,卻只見穹天只是沉沉地盯着他。
他眼圈微微泛紅,但他看着江梓念的眼神由憤怒幾乎帶了幾分狠惡。
穹天道:“你可真殘忍。”
這一語即畢,穹天忽而輕笑了一下。
這一笑,他目色中卻滿是無盡的蒼涼。
“你若當真不願同我一起,之前又為何要在這崖底,出現在我面前,給我希望?”
穹天在崖底找了江梓念三年,江梓念憑空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天,穹天早已不在乎他是如何出現的,亦不在意他為何會出現,這三年裏他若是沒死又究竟去了何處?
這一切都疑問都抵不過一個真真實實存在的他。
但這一切終歸是來了。
穹天沒想到,某一天,他心中的疑慮竟會成為現實。
“你即注定要離我而去,又談什麽為了我好?”
穹天面上的笑越來越多,亦越來越崩潰悲恸。
他道:“三年前,我親眼看着你從我面前跳了下去。”
“那一幕整整折磨了我三年。”
“如今,你又要在我面前将這一幕重演一遍,要我親眼看着你在這水中溺死麽....”
穹天的笑聲都越發喑啞起來。
那一聲聲的悲戚嘶啞的笑,似是要将自己的整顆心都刨出,将自己心底的最後一點愛意都擠壓出來。
江梓念沉默了。
穹天笑着笑着,忽而定定地看着他,他面上似是當真開懷了一般。
他道:“什麽魔尊之位,什麽唯爾獨尊...”
他面上的笑近乎帶了幾分癫狂。
穹天對他說道:“我只問你一句。”
“這麽些天來,你可曾真心喜歡過我一分?”
穹天在那弱水中,他面色慘敗,滿是悲色,他的金眸微微閃爍了起來。
那雙金色的眼眸曾經那般溫柔地看過他,如今在其中,卻只剩下了無盡的死寂和冰冷。
他緊緊地盯着江梓念,仿佛抓住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弱水之聲滔滔不絕,漆黑的弱水一遍遍拍打着河岸。
此刻,天際之上的一點日頭升了起來。
那一點光,将江梓念面上的神色照的越發清晰。
東陽君本就肌膚如雪,此刻更似是白得慘淡。
江梓念知道,他無法對任何人說出這樣的話。
他心中的那一塊,好似已然缺失了太久太久。
江梓念看見了此刻穹天看着他的時候,眼中閃爍的微光。
但江梓念垂了下眼眸,他輕輕抿唇,道:“對不起。”
只這極輕極冷的一句話,卻足以将穹天全然擊潰。
江梓念看見了穹天眼眸中極深極沉的一抹怔然,繼而是深切入骨的痛意。
若是不愛,又何必這些日子以來的成親、新婚,莫非全是他一人的臆想麽....?
江梓念看見穹天幾乎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起來,穹天亦覺得頭腦中某一處頓時炸了開了,他心中大恸,直叫他頭暈目眩,幾乎難以直立,險些便要倒下。
他喉中亦是忍不住咳出一口血來。
穹天面色慘白如紙,整個人都仿佛生了一場重病一般。
見到江梓念面上的那一點的憂色,他頓時面色大怒,道:“滾.....”
那金繩都被他身上大漲的氣勢修為驟然震斷了,但不過一瞬,那金繩又瞬間将穹天緊緊地捆住了。
“滾吧.....”
溺水,或是送死,與他又有什麽關系....
既然他不愛,他又何必處處為這人費盡心思,又何必為了這個人将自己的一顆心都糟蹋了。
實在可笑...
穹天笑着笑着,眼圈卻越發紅了。
他感覺眼睛有些濕。
弱水拍濺到了他的面上。
江梓念看着穹天,他道:“我不屬于這個世界。”
“我也不叫東陽。”
江梓念擡眸看着穹天,他道:“穹天,我叫江梓念。”
穹天定定地看着他,金眸似是已然漸漸枯萎,他看着他沒有說話。
“只有我回去了,一切才會恢複原狀。”
只有這樣,未來的穹天才可能平安無事地活着。
如今,大局已定。
這一場戰争,他們必敗無疑。
穹天的下場實在難以預料,若是這裏的穹天死了,未來的穹天也就不存在了。
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去。
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便應當由他終止。
綜合了太多的原因。
他無法留在這裏。
唯一解決這一切的辦法,便是跳入這弱水,消失在這個世界。
他消失了,一切都會恢複原狀。
因為他本身不屬于這個世界,他消失之後,世界也會自動将他的存在抹去。
就好似,他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穹天會忘記這一切。
忘記他們曾經有過這樣一段時光。
也會忘記如今的傷痛。
如此,一切就都會依照原來的趨勢來發展,五十年之後,他們還會相遇,他還會是那個睥睨天下的魔尊。
如此,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麽?
他知道或許如今的穹天無法理解,但是他以為,比起如今在此處等死,這已然是打破目前困境的最好辦法。
江梓念最後看了一眼穹天,輕聲道:“穹天,你會忘了我的。”
不會痛,也無需難受。
話畢,江梓念手中靈光一現,捆住穹天的金繩忽而間便爆發出一陣耀眼的金色光芒,那光芒瞬間将穹天從弱水之中推向了岸上。
穹天一回頭,只見那弱水已然漸漸沒入江梓念的頭頂。
那人已然被溺于弱水之中。
那水面上再無江梓念的蹤跡。
穹天看着那弱水,身上的金繩将他越捆越緊。
江梓念被弱水淹沒的一瞬間,弱水之畔忽而便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光芒。
在最後的那一刻,穹天身上迸發出一陣巨大的靈氣似是想要從那弱水之中搶回他的東陽,但是那一陣靈力在那巨大光芒面前卻是如同螢火之光。
他被反彈地咳出一大口血。
他面上早已滿是淚水。
半晌過後,那光芒漸漸消散。
他身上的金繩因為沒有了使用者靈氣的支撐,如今早已散落在一旁。
良久,穹天伸手,略略擦拭下自己面上的濡濕.
他有些怔愣的看着自己指尖的淚。
這是他的淚麽...
他擡眸看了看那弱水之畔,心中尚且還殘留着幾縷難以消散的悲痛。
穹天看着自己身上的勒痕,有幾道已然深可見骨,難以想象,怎麽樣的用力掙紮,才會有這般的勒痕。
穹天看着指尖的淚,只覺得自己心中空空的。
此刻,不遠處水聲涓涓,陽光透過烏雲射了下來,今日的弱水好似格外的寧靜。
穹天看着那漆黑幽靜的弱水,金眸微沉,他隐約覺得....自己好似忘了什麽。
五十年後。
這一日,穹天做了一個夢。
自江梓念在玄光閣跳入輪回鏡已過一年,這一年裏,沒人找到過他。
穹天四處派人去尋,也未能發現他的一點蹤跡。
他甚少做夢,許是這些日子他收拾舊物之時,難免有些觸景傷情,思慮過多,他竟做起了夢來。
在夢裏,他與東陽成親了。
這夢可真美好。
但是後來,東陽對他說,他不喜歡他。
于是,他抛下他一個人走了。
這一夢,穹天仿佛做了太久太久。
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醒不過來了。
等他醒來之時,穹天發現自己背後竟滲出了些冷汗。
他一擡手,發現自己手中尚且還握着幾顆玻璃珠。
穹天盯着晶瑩剔透的玻璃珠看了許久。
他忽而喃喃低語道:“....江...梓念...”
“這是...你真正的名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