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上殿
這天,正逢休沐之日,一大早藺郇就帶着小太監蘇志喜出了宮,先是在街上走了兩圈,巡察了一番民情,然後便不加掩飾地登了宋家的大門。
慎國公府這邊,姚玉蘇給玄寶請了一個武師傅,從今日起便要教他一些拳腳功夫。玄寶自小便十分聰穎,三歲能背詩歌百首,四歲提筆成行,到了五歲的時候作詩寫詞已經像模像樣了。唯獨一點,因着藺輝不愛功夫的緣故,玄寶似乎也對騎馬射箭之類的事情興趣了了。
此刻玄寶換了一身短打的衣裳出來,不像之前衆星捧月的皇子也不像尊貴的慎國公爺,倒有些街頭玩耍的平常小孩兒的模樣了。
“娘?”玄寶擡頭看到院子站着的姚玉蘇,同樣驚訝。
為了讓玄寶提起學功夫的興致,姚玉蘇同樣換了衣裳,褪去了端莊雅致的襦裙,穿上了一身胡人的衣裳。
玄寶瞪大眼,像是不認識親娘了一般。在他短短的人生裏,他是從未見過母親這般“不得體”。她總是很優雅,無論是笑還是怒,都端莊得讓人無法指摘。
再看眼前之人,面容還是那般面容,但通身的氣質煥然一新,有點兒奇怪,但更多的是讓人眼前一亮的新鮮。
“娘!”玄寶高興地跑了上前,小大人似的背着手道,“娘,你也要跟我一起拜師嗎?”
姚玉蘇抿唇一笑,點頭應是。
玄寶又驚又喜,對百般不想做的事情突然期待了起來。
姚玉蘇了然一笑,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母子倆正準備攜手拜師,前面突然傳來了動靜。
“主子,有貴客登門。”紅棗匆忙來報。
藺郇帶着宋威周麒麟等人登門,慎國公府的門房早已識得天子真顏,不敢阻攔便一路放行。
姚玉蘇帶着玄寶接駕,年輕的小公爺面上帶着些許失望。
再看藺郇這邊,一路不打招呼暢通無阻地走來,果然見到了不一般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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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是要教孩子練武,一身胡人的打扮,襯得她那不經一握的細腰更加柔軟,長腿從裙側露出一角,雖着裝得體,但總歸是引人遐想。
“夫人免禮,國公爺免禮。”藺郇擡手。
宋威倒是第一次見這般飒爽的打扮,仿若初識,看得目瞪口呆。
周麒麟道明來意:“聽說太夫人願意為宋将軍佐證,我等萬分欣喜,陛下此番帶我等前來也是想和太夫人對對口詞,以免殿前被有心人曲解利用。”
姚玉蘇點頭,伸手相請,将他們邀到一旁的亭子裏去飲茶。
周麒麟将近兩日朝中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了一番,主要是防着有些人捉着姚氏不能說話這一點做文章。
“太夫人之前對外言是風寒導致的失聲,明日上朝便沿襲這一說話,以免前後矛盾。”周麒麟囑咐道。
姚玉蘇點頭。
“到時候若有人質疑太夫人的話,太夫人別慌也別怕,我等自然會開口相助。”周麒麟笑着道,“太夫人聲名在外,想來也不會有人正面相諷,只是難免要連累夫人清譽了。”
姚玉蘇沾了杯中的茶水在石桌上寫字:“無妨,我已無所畏懼。”
無所畏懼……一旁始終未說話的藺郇突然偏了頭看向亭外,那頭玄寶正在玩彈弓,大概是被中途打斷拜師的緣故,所以十分用力。
藺郇起身,走到玄寶的面前。
亭內的人也停下了交談,轉頭看去。不知藺郇和玄寶說了什麽,玄寶将彈弓交到他手裏,然後腦袋轉了一圈,伸手指了指對面的槐樹。
藺郇一笑,沉穩地點點頭。少許,他稍稍轉頭,側身而立,舉起彈弓瞄準對面的槐樹,沉息一瞬,彈球出射。
“哦!”玄寶一聲驚呼,黑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
兩人約定好的那片樹葉子瞬間掉落枝頭,除此以外,周邊的任何一片葉子都還牢牢地生長在枝頭,絲毫未受影響。
玄寶一貫機靈,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這人才是高手中的高手,與其拜母親找的師父,還不如拜眼前人。
宋威起身瞧了一眼,道:“陛下從未在尋常時候展露功夫,今日為小國公爺倒是破例了。”跟随藺郇已久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不喜炫耀的人,雖有一身好功夫,但除了上陣殺敵,從不在平常時候展現,這便是他的性格。
姚玉蘇倒是不奇怪,藺郇的性子裏透着七分冷三分執,他不是那些會作詩就搖着扇子四處參加詩會的人,更不是那些會寫拳腳功夫就要在人前擺弄一番的人。他能做的遠不止人們所想,只看他願不願意而已。
玄寶面色激動地跑來,臉蛋兒上浮着兩抹興奮地潮紅,他拽着姚玉蘇的手道:“母親,陛下答應教我功夫了!”
在場的人俱是一驚。
“母親恕罪,兒子不能拜你請的那位師父了,我要拜陛下為師!”玄寶拉着姚玉蘇的手,興奮地雙眼冒光。
這下,所有人的下巴都要觸地了。
姚玉蘇擡頭看向亭外的藺郇,他正把玩着玄寶的彈弓,對她投來的視線恍若未覺。
周麒麟略微猜到了天子的心思,不敢亂說,只當作什麽也沒發生。餘下宋威,他雖有幾分聰明,但于感情之事還有些遲鈍,并不解其中的深意。
姚玉蘇畢竟是寡居之人,一行人不便逗留太久,待一切交代妥當之後便告辭離開了。
姚氏母子換回尋常的衣裳,本應回書房練字看書的玄寶徘徊在姚玉蘇的身旁不肯離開。
“娘,你是不是不高興了?”玄寶端正地站在姚玉蘇的面前,小臉繃緊,認真地道,“你要是因為我拜了陛下為師而生氣,那我就不拜了好不好?”
姚玉蘇看着他,眼神詢問。
玄寶低頭,有些羞愧。
姚玉蘇招手,紅杏捧着紙筆過來。
“你為何非要拜他為師?”姚玉蘇将寫了字的紙送到玄寶的面前,讓他不得不擡起頭來面對。
玄寶小臉微紅,面色有些不自在:“他、他很厲害。”
“我給你找的師傅也很厲害。”姚玉蘇寫道。
“不一樣。”玄寶搖頭,小腦袋擺動了兩下,他心中自有一番計較。
姚玉蘇嘆了一口氣,玄寶大了,他若是想藏什麽話很容易了。從前育兒只覺得繁瑣費神,待他稍稍長大了一些才發覺,他已經是一個有思維的“人”了,不再輕易認同長輩的話。
她不逼迫他講出真心話,只是擡手撫了撫他的額頭,像是要拂去他小小年紀卻在心底藏着的煩惱一般。
……
次日,大殿之上,自然有人舊事重提。
“宋将軍乃一軍表率,卻做出如此寡廉鮮恥的事情,難道陛下還要一力維護嗎?”知谏院左谏議大夫方聞正站了出來,他年歲已大又是出了名的不怕死,若能因為直言相谏而死在天子的寶劍下,那對于他來說更是無上榮光。故而,明知宋威是陛下的愛臣,他還是要捅開這個馬蜂窩。
“宋将軍雖有領兵打仗之才能,但品行不端,乃好色之人,如此德行不堪的人怎配為一軍之将領?陛下,自陛下登基以來夙興夜寐、廢寝忘食,這才治下這片政治清明,難道這一切就要毀于這一好色之徒嗎?”方聞正越說越來勁,幾乎要走到宋威面前去噴他了。
宋威閉了閉眼,安撫自己:方聞正是狗,逮誰咬誰,不必跟他一般見識。
可這“狗”下嘴太穩準狠了,痛得他們這些人都是精神一振。
方聞正撕開了一條口子,其餘人自然追逐而上,你一言我一語,幾乎要把宋威釘死在“好色之徒”這塊板子上了。
“各位,能否聽我說一句?”宋太傅站了出來,他是宋威的父親,又同朝為官,自然有發言的權利。
“太傅大人,教出此等逆子,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方聞正這一句話,又将火引至宋普的身上。
宋普可比宋威要有涵養許多,他面上一笑,道:“各位要替我管教犬子,我十分感謝,撇除今日這事,便是其他任何時候我也是歡迎的。”
“哼。”不知是誰冷笑了一聲,擺明了不給他這個臉。
宋普也不惱,他道:“我也并非是要各位饒宋威一馬,只是是非黑白還沒有辯證清楚,貿然就給犬子定下罪名,這好像不太合乎律法吧?”
“太傅這是要為宋威開脫了?”
“非也,非也。”宋普笑着搖頭,“宋威無罪,怎能用開脫二字。犬子與孟氏之間的糾葛,我也下去調查了一番,發現了事情真相并非爾等猜想的那般,宋威乃被人陷害的一方,我作為他的父親,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眼看着方聞正又要開口,藺郇咳嗽了一聲,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道:“太傅此言,可有佐證?”
“自然是有的。”宋太傅回身,拱手道,“那日在建和公主府上的人不少,正好有人親眼見到孟氏糾纏我兒并企圖栽贓陷害于他。”
藺郇臉色冷漠,沉默回應。
宋太傅以為他要順着他的話請出證人,怎奈陛下突然就不開口了。
“陛下,臣鬥膽想請證人上殿,還請陛下應允。”如此,宋太傅只好自己給出臺階。
殿內一靜,衆人心裏各有計較。
宋威見陛下沒有出聲,心裏略感奇怪,他們不是在慎國公府都說好了嗎?姚氏太夫人也答應了啊。
“陛下,臣請求帶證人上殿,還臣清白。”宋威一直不開口,此刻也繃不住站了出來。
父子倆雙雙懇求,藺郇沉默了一瞬,道:“準了。”
殿外,姚玉蘇等待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