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對質

玉珺剛到獵場便看見一隊人馬從旁飛馳出去,泥土飛揚, 他們竟然片刻不停留。

“爹, 出了什麽事了?我看見禁軍急匆匆地出去了, 是要去哪裏?”玉珺下了馬車趕往自家的帳篷。

姚江臉色憂慮地看了她一眼,道:“不該你知道的別問。昨天在你大姐家住的可還好?”

“好啊。”

“你這兩天就不要出門了, 就安心待在帳篷裏。”姚江道。

玉珺看了一眼沉默的祖父,不明所以:“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啊?”

姚國公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 自然比其他人更穩得住一些。他擡頭看了一眼玉珺,道:“咱們家有些誤會需要查清, 為了不旁生枝節你就不要出去亂走了。”

“可是大姐出了什麽事?”玉珺不笨, 非但不笨甚至還很聰明。祖父一向沉穩, 唯有在涉及大姐的事情時才會如此臉色沉重。

屋內一陣沉寂。

……

帶着禁軍出去捉人的人正是程剛, 他比旁人更了解幾分陛下與姚氏的交情, 故而說明來意之後禮貌地請姚玉蘇跟他們走一趟。

小院陡然起風,吹散了這一池的安靜。

姚玉蘇聽懂了之後點了點頭,道:“可否請大人出去稍候片刻, 我換身衣裳便與你出門。”

程剛點頭應是, 帶着他的人退出了大門。但為了防止意外, 他還是下令包圍了小院,堵死了出口。

姚玉蘇邊換衣裳思緒飛速地運轉,想知道是誰要置她于死地。

“主子, 會不會是朝中有人不喜陛下,下毒之後見事情敗露,所以才在嫁禍到主子的頭上?”紅棗鎖眉猜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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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還未明朗, 只有去一趟才能弄明白。”她是見過風浪的人,這般小浪還不至于将她拍死在岸上。只是,若讓她查明背後之人,她這臭脾氣也不是能輕易饒人的。

“你和紅杏守着玄寶,若是他問起,便說我出門辦事,讓他安心上學。”姚玉蘇側頭道。

“主子,奴婢和紅芯你總得帶上一個吧。”紅棗擔憂的道。

姚玉蘇搖頭否決:“此番我去是嫌疑重重,哪裏還能帶上侍女擺譜,低調為好。”

紅棗只得同意這般安排,道:“主子放心,奴婢和紅杏定會好好守着小主子。”

“嗯。”

程剛在外面等了一刻鐘,院門打開,姚氏從容不迫地走了出來。她披着墨狐大氅,長發束成高冠,只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頸,步伐沉穩,處變不驚。

“太夫人請。”程剛撤開一步,請她上馬車。

姚玉蘇稍稍點頭,踩着矮凳登上馬車。

這一路駿馬飛馳,程剛得到的命令是盡快将姚氏帶來,故而并不會考慮馬車內的人是否覺得颠簸。

而以姚玉蘇的性子,便是颠得肚內翻湧成浪也不會叫停。

圍場這邊,藺郇正在太後床邊侍疾。

“母後可還有哪裏不舒服?”他喂完藥關切地問道。

馮太後一路順風順水,丈夫得力兒子争氣,哪裏經受過這般折磨,此番躺在病床上自然是恨死了姚玉蘇。

“姚氏這是心思惡毒,恩将仇報啊……”馮太後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咬着牙道,“陛下這般安置他們母子,她非但不念其好,反而妄圖毒害陛下。幸而是哀家飲了那杯酒啊,否則……否則大齊不是風雨飄搖嗎!”

太後正在氣頭上,藺郇自然不會逆着她的心思說。

“朕已經派人去傳喚她了,若是查明屬實,定要給母後一個交代。”

馮太後抓着被褥,狠狠地道:“還需要怎麽查明,那宮女不都招認了嗎!你是不知道那姚氏,她從前在宮中便是以雷霆手段壓制得各宮不敢出聲,如今虎落平陽,她心裏自然是恨毒了陛下。”

她恨毒了他?藺郇稍稍挑眉,他就不信她能恨毒了任何人。

此時劉德江來報,說姚氏已經到了,請陛下審度。

“母後放心,朕這就去給母後讨個公道。”藺郇放下藥碗,起身說道。

馮太後目光殷切地盯着皇帝,道:“對待這般心狠手辣的人,陛下可莫要再婦人之仁了啊。”

藺郇眉梢一挑,心狠手辣的人還不見得是誰呢。

“是。”他應了一聲,大步開向門外。

大帳裏,姚玉蘇已經等待多時了。藺郇挑開門簾進來的手她正背對他站着,脊背挺直,如蒼翠松柏。

這樣的人能下毒算計人,他怎麽就這麽不信呢。

“陛下駕到!”

姚玉蘇聞聲回頭,屈膝請安。

藺郇收回目光大步走向上座,前袍一展,他舒展地坐在寬椅上,道:“平身吧。”

即使背負着投毒的惡名她絲毫也不慌張,起身擡頭,有條不紊地道:“妾身聽說有人将下毒暗算陛下的罪名安在妾身頭上,特地前來請陛下為妾身平反。”

聽聽,這番話說得多麽漂亮,她可是主動來的呢!

藺郇沉聲道:“這麽說來,指使下毒的人不是你?”

“妾身願以人格起誓,若妾身乃下毒之人的幕後主使,妾身願天打雷劈,死後也不得安寧。”

藺郇:“……”

“凡事要講證據,若每個嫌疑人都像你這般賭咒發誓,那要司法何用?”藺郇臉色漆黑的道。

姚玉蘇挑眉:“妾身最信鬼神之說,此誓已經是妾身作出的最嚴重的承諾了。”

“當真?”

“請陛下相信,妾身絕不是幕後主使。”

“朕說的是你當真信鬼神之說?”藺郇暫且撇開下毒之事。

姚玉蘇一怔,點頭:“當真。”

藺郇一時無語,也不知內心有一堆如何複雜的念頭。

“陛下,妾身願與那宮女當面對質,自證清白。”姚玉蘇道。

“好,成全你。”藺郇表現得十分爽快。

他不僅請上了那名投毒的宮女,更是請來了文武官員二十餘人。大帳內一時“人氣鼎盛”,衆人對将要出演的戲碼十分期待。

那宮女确實是經歷了一番嚴刑拷打,衣裳雖換過了,但還是沁出了不少的血跡。正因如此,她在之後招供的話才尤為可信,畢竟禁軍的手段還真沒有幾個人能扛住的。

她匍匐在地面上,頭也不敢擡起來。

姚玉蘇站在她旁邊,絲毫無嫌疑人的被動,反而表現得像是一位判官。

“你姓甚名誰?”她問道。

那宮女答:“主子莫不是為了撇清關系,所以裝作不認識奴婢了?”

“呵,挺真的。”姚玉蘇輕笑了一聲,半彎下腰看她,“看你傷得不輕,可是吃了一頓苦頭?”

“奴婢沒有守住秘密,主子盡可怨奴婢。”宮女道。

“既然早晚要招,為何要挨了一頓刑法之後才招?”

“奴婢本以為可以守住……”

“那你完全可以撒謊,你那時撒謊沒有人會懷疑你。”姚玉蘇直起腰道,“你可以說是任何一個人,不必牽扯到我身上。”

“奴婢挨不住了……”那宮女渾身發抖,“太恐怖了,奴婢害怕了。”

“是嗎?那我當初是怎麽指使你的呢?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将毒藥給你的?”

宮女答:“主子是派身邊的侍婢紅杏交代我的,就在來圍場的前一日,紅杏将一個白色的藥包遞給了我,讓我務必找機會下在陛下的飲食中。”

“紅杏?紅杏半個月前就因中了蛇毒而離世了,你确定是紅杏?”姚玉蘇訝異。

宮女錯愕,擡起頭來:“不會的……”

“你莫不是記成了紅棗?”

宮女有些亂了分寸:“紅杏怎麽會死,不會啊……”

姚玉蘇擡頭看向上座的藺郇,驚訝道:“陛下可以作證,當初紅杏中了蛇毒我還向陛下借了人為她診治,奈何蛇毒太厲害了,她最終還是走了。”

說完,她又轉頭看向宮女:“你确定是紅杏?”

那宮女慌亂地看向藺郇,他随意點了點頭,應證了姚玉蘇的話。

“你要說是紅杏将毒藥給你的,那你便是含血噴人,我身上的嫌疑就洗清了。”姚玉蘇說着,目光鎮定地看向衆人,“各位大人都可替我作證。”

衆人點頭,議論紛紛。

那宮女急忙道:“是我記岔了也有可能,應該是主子身邊的紅棗!對,是紅棗給我的!”

姚玉蘇輕哂一聲:“你連人都沒有認清,還想誣告于我?”

“真的是紅棗給我的,陛下!”那宮女擡起身來往前爬了兩步,篤定的道,“确實是主子身旁的紅棗給我的啊!”

姚玉蘇啧啧兩聲,笑道:“你口口聲聲說對不住我,将我招供了出來,此時又是為何要将我釘死在下毒的罪名上?你當真是我的人?”

那宮女愣了一下,吞咽了口水,扣在地上的手指發顫,她道:“奴婢知道主子現在恨死了我,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奴婢也想活命啊。”

姚玉蘇輕笑一聲,看向藺郇:“陛下,指使下毒之人罪該萬死,難道執行下毒的人就可以逃脫升天了?”

藺郇沉下臉色:“自是不能的。”

姚玉蘇挑眉,轉頭看向地上匍匐的宮女,道:“你可聽清了?無論你招不招認我,你都活不成了。”

宮女臉色煞白,手一軟,半邊身子都癱軟在地上了。

“所以,我再問你一次。”姚玉蘇半蹲下身子,直視她渾濁絕望的眼睛,認真地問道,“指使你下毒的人,是我嗎?”

宮女擡頭看她,眼神恍惚,她竟然不知如何作答了。

說“是”,當衆出賣主子,她有違之前拼死維護主子的立場。說“不是”,她的供詞前後矛盾,姚玉蘇照樣可以全身而退。

兩難之地,她說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如此,宮女癱軟在地,無話可說。

姚玉蘇起身看向衆人,面色從容的道:“各位都看見了,她的指證乃是誣告。”

兩人對質,姚玉蘇處處站着上風,那宮女前言不搭後語,若是鐵打的事實又為何錯漏百出?

“陛下,如此看來姚氏太夫人的嫌疑可以洗清了。”一直站在衆臣之首的周麒麟站出來道。

藺郇看向姚玉蘇,眼眸深沉。

“将她帶下去吧。”藺郇道。

宮女幾乎是被拖下去的,她早已是必死的命運了,再掙紮什麽也無用了。

“大庭廣衆之下,太夫人也敢撒謊?”待人一下去,藺郇面色黑沉地說道。

衆人一驚,這又是哪出?

姚玉蘇笑意盈盈地看向藺郇,斂裙下拜,誠懇請罪:“妾身有罪,不該當着陛下的面使詐。但情急之下,為了自證清白,也為了替太後早日找到幕後主使,不得不出此下策。”

“這……”連同周麒麟在內的大臣們都驚住了。

藺郇掃了一眼衆人,替她解釋道:“紅杏并沒有被蛇毒害死,此時還活蹦亂跳的呢。”

剛剛那宮女實在是自亂陣腳,她輸在不了解姚玉蘇,也低估了陛下對姚玉蘇的回護之心。

“太夫人方才是當着陛下的面撒謊了?”有人難以置信的問道。

周麒麟咳嗽了一聲,抓住了更核心的東西:不僅如此,陛下他似乎還打了配合。

若不是藺郇那一點頭,那宮女會篤信紅杏已死,自毀前程嗎。

顯然不會。

大帳內沉寂片刻後,接二連三地有人站出來指責姚玉蘇。

“夫人好歹也是聲名在外的人,怎可以這般手段來查明真相!實在是勝之不武啊……”

“陛下,萬不可助長此風啊。”

“陛下,太夫人雖是清白的,但當衆撒謊,實在是有辱身份……請陛下降罪!”

在場的士大夫都是将個人誠信看得比命還重要的文人,自然不贊成姚玉蘇這般逼詐的手段。

參奏之人無數,但風波中心的人還是一派淡定,似乎并不介意被群起而攻之。

藺郇雖有心維護她,但确實不能讓這種風氣蔓延開來,否則以後大理寺和刑部審犯人不求證據只要詐一詐就可以了。

“姚氏,禦前失儀,罰禁足在府中三個月,削減慎國公三個月的俸祿,以示懲罰。”藺郇盯着她,眼神譴責地說道。

姚玉蘇跪下接旨,認罪領罰。

見陛下降罪,衆臣終于順了一口氣,不再追着不放。

……

圍場的夜遮住了明亮的天空,白天熱鬧的圍場被夜的寂靜取代。

藺郇正在大帳裏看公文,外面有人來報說姚氏太夫人求見。

“這麽晚了,她來做什麽?”藺郇看了一眼漏鬥,知天色已晚,捏了捏眉心。

伺候在旁的小太監蘇志喜道:“興許是跟太後中毒之事有關呢。”

“傳吧。”

姚玉蘇進來請安,藺郇不滿地道:“白天才禁了你的足,你晚上便随意行走,朕的旨意是只有白天才有效嗎?”

難得聽他發牢騷,姚玉蘇一時失笑不語。

他看着她臉上的笑意,心情稍霁:“說吧,這麽晚來見朕有什麽事?”

姚玉蘇收起來了笑意,她道:“白天我從陛下這裏離開後見了黃老先生,從他口中得知了太後毒發時的表征。巧合的是這樣的毒,我也曾見過一次。”

“何處所見?”

“珍妃。陛下曾安在先帝宮中的細作,可還記得?”姚玉蘇挑唇,似笑非笑地道。

作者有話要說:  藺郇:不知為何,心裏慌得一逼。

姚後:報應吶!

p.s此章紅包規則:可以說一下最喜歡看哪類嗎?還是20個名額哦

想和大家玩一玩,不然老是前20名也很無聊哦~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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