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真兇
藺郇适時地沉默, 只用一雙幽深的眼睛注視她。
姚玉蘇并非要翻舊帳的意思, 不過是恰好與此事有關所以想起來罷了。
深夜已至, 她身上卻穿得十分單薄, 白天披在身上的墨狐大氅早已在面聖之前脫下了。帳內雖然擋住了寒風, 但也比外面的溫度好不到哪裏去。
藺郇天生火氣十足,從不烤火。但此時見她穿得單薄,給蘇志喜使了一個眼神,道:“去端盆火進來。”
姚玉蘇自然知道是為了自己, 她笑着道:“陛下莫不是因此愧疚?”
“與你所說之事無關,朕是看你沒有朕身體結實,擔心将你凍出病了玄寶不答應。”藺郇瞥了她一眼, 走下主位。他自然知道她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可能十分關鍵,伸手指了指旁邊的軟墊和小桌, 示意換個地方談話。
坐上軟墊, 蓋上狐毯, 的确暖和了許多。
“你是說珍妃下毒還是她中毒?”藺郇問她。
姚玉蘇道:“當然是下毒。她當時在後宮張揚霸道,無論哪個嫔妃懷孕她都要插一腳,起初我還以為是她想争儲,不願看到其他人比她先生下皇嗣。後來我才知道她是你的人,她謀害皇嗣,便是要讓先帝無子而終。”說着,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藺郇,道,“玄寶之所以能活命并非是我護得嚴實, 而是因為你不準她對我們母子下手吧。”
此事,藺郇完全可以辯一辯。當初決定派珍妃接近皇帝讨取皇帝歡心,是馮太後與宋太傅的決定。他自始至終不太贊成從後宮入手,那太不符合他的行事準則了。但當時宋太傅一提出後,府裏的謀臣都十分贊同,雖有用勝之不武的嫌疑,但自來叛亂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能增大勝算的事情為何不做?
故而,此事雖不在他的行事風格內,但最終也是由他點了頭。
如今姚玉蘇提出,他無可辯駁,只能被按着頭認下。
她見他一臉沉默,似乎無話可說。她繼續道:“珍妃用毒十分厲害。嚴貴妃懷孕後對她十分防範,凡是入口的東西都再三查驗,縱然如此,她最後還是沒有留住孩子。珍妃給她下的毒,根本不是對付尋常孕婦的東西,而是比它毒烈十倍藥物。嚴貴妃的孩子也算是救了她一命,毒被孩子吸收,血崩小産,她則僥幸留下一命。”
之前許妃落胎她便沒有放在心上,雖然覺得是珍妃的手筆但也沒有仔細查證,以免傷及她與先帝的夫妻情分。可嚴貴妃的事情一出,她立馬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才知道宮裏到底藏着一條怎樣兇狠的“毒蛇”。
這也是她冒着被陛下廢黜的風險也是除掉珍妃的緣由,縱然她擅長用毒,但宮門一鎖,數十名禁軍一守,她插翅難飛。
直到現在坐在藺郇的面前,她談起那位蛇蠍心腸的女人還是一陣後怕,她的玄寶,險些就因為她的輕敵落得跟嚴貴妃的孩子一般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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斂回心緒,她看向對面的人,道:“嚴貴妃毒發的時候我正在她身邊,與黃老先生今日描述的太後中毒時的反映一模一樣,腹痛,手腳抽筋,嘴裏還有些許白沫。”
藺郇雙手合拳撐在下颌處,凝神靜聽。
“可珍妃早已被你處死,她不可能再死而複生興風作浪。”
“她是死了,但那毒藥卻不會絕種。”姚玉蘇眼睛一眯,“如今此人用了與珍妃一樣的招數,恰巧可以證明她與珍妃有瓜葛,要麽是敵要麽是友。”
忽然從後背傳來一陣涼風,她側頭看去,是有兩人擡着火盆進來。
藺郇心裏已經有數了,他道:“你說的這些是很重要的線索,朕會派人順着這條線去查。”
姚玉蘇揚唇,如今過了幾天安穩的日子才知道當時在宮內是多麽如履薄冰,換做是今天的她,縱然有再大的誘惑她也不會選擇再踏入那座宮城。
她道:“你那日說只有我才能體會你此時的境遇。”
藺郇正在沉思,忽然聽見她提起當日争執一事,眼中帶着幾分錯愕。
“你說得對,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體會其中的痛苦的。”她微微一笑,不再清冷,“我甚至有些慶幸是你贏了那一局,否則我和玄寶早已是群狼環伺,如人刀口上的魚肉了。”孤兒寡母無倚靠,就算坐上了皇位也是短命的結局。
藺郇輕輕一笑,笑出了聲。
他搶這個位置,原因有很多,最原始的驅使當然是為天下百姓謀福祉。如今成功登頂,他要做的事遠不止如此,更重要的卻是保命。
夜已深沉,她不宜再待,起身道:“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可以守住這一切。”
他随之起身,笑着道:“你難道不希望我将皇位還給玄寶嗎?”
他相貌堂堂,唯獨那一雙眼睛時常冷峻得讓人如墜冰窟,此時笑起來像是山間的雪化開了,流水潺潺,春意盎然。
她低頭一笑,對此不再抱有期待。
“算了,強求不得。”
……
待她離去後,他坐回案桌旁批閱公文,一本接着一本,待天色将明的時候,他才擡起頭來。
她說的是什麽,強求不得?
若是有機遇擺在眼前,她是否會去“強求一下”?
有些人将野心藏在岩石下,待時機成熟便要推動山河,如他。有些人将野心化成地面上的參天大樹,吸取日月精華,待機會一來,便要遮天蔽日,如她。
案子查清,幕後指使并非是姚玉蘇,她可以清白離開。對于這番結果,馮太後是極其不滿意的,甚至遷怒于皇帝。
“他就從來沒有做過一件讓哀家舒坦的事情。”縱然躺在病床上,馮太後也要“指點一番江山”。
桑枝端來溫熱的湯藥,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下,道:“這幾天陛下比誰都要操心娘娘的身體,早晚請安次次不落,還時時召見太醫訊問太後的病情。奴婢覺得陛下不是有意要維護姚太夫人的,幕後指使或許真的是另有其人。”
“還能有誰?”馮太後撇開頭不再喝藥,臉色陰沉的道,“哀家坐上了她應該坐的位置,她自然是瞧不慣了。”
桑枝卻眼明心亮,提醒道:“可這下毒之人起初要毒害的是陛下啊。”
“可最終躺在這床上動彈不得卻是哀家,誰知道她們是怎麽謀劃的。”馮太後冷冷的道。
見她如此固執,桑枝也不好再為姚氏辯解。
“對了,這一趟出來之前哀家似乎聽說文嫔的信期有兩月未來了?”馮太後突然道。
桑枝一愣,腦筋轉了一圈,道:“太醫院那邊每日都有太醫去給各宮把脈,若是有了好消息定然會禀報太後的。”
馮太後嘴唇一揚,道:“你去告訴文嫔,若是有了好消息不要藏着掩着,說出來也讓哀家和皇帝高興高興啊。”
“是,奴婢一定将話帶到。”桑枝道。
……
今日天氣晴朗,正是出門打獵的好時候。藺郇帶着左右大臣十幾位跨上駿馬,朝着森林深處馳去。
待跨過了林子,到達了溪水旁,藺郇率先勒馬停下。
在他身後跟着的是程剛和宋育霖,程剛自不必說,禁軍統領,萬裏挑一的高手,而宋育霖乃宋威的堂叔,在朝任中書舍人,雖職位不高但有執掌诏令、參與機密、審議奏章之權,故而非皇帝十分信任的人不能勝任。
宋育霖與宋普雖然是同族的兄弟,但因政見不合,一貫往來甚少。
藺郇将昨晚姚玉蘇說起的事情轉述給了宋育霖,想聽取他的看法。
三人牽馬而行,散步溪邊。
“陛下是否懷疑下毒之人是宋?”宋育霖留着長須,年逾四十,府中卻無夫人也無子嗣,一心只鋪在朝政上,看起來頗有智者的風範。
藺郇冷笑道:“朕已經遭過一次道了,說不準他覺得此計甚為好用,再如法炮制一遍呢。”
“可此時拉陛下下馬,他有把握穩住局勢嗎?”宋育霖卻不贊同這樣的猜測,雖然他巴不得宋普此生再不得翻身,但要打就要打得他心服口服,而不是這般無憑無據的猜測。
“宋與太後謀劃多年,卻不會急于這一時半刻。江山還未穩,他們還有用得着陛下的地方。”宋育霖道。
堂堂一帝王,竟然也是別人手中的棋子,說來可笑。藺郇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完了之後又想到昨晚姚玉蘇的話,她對他似乎高看一眼了。
“那晚朕早有防犯,不然也不會知道酒裏有毒也沒有聲張,便是為了看一看下毒之人可有朕的母後一份。”藺郇看向遠方的青山,雙手負在身後。
“太後飲下那杯毒酒,便是自證清白了。”宋育霖道。
藺郇點了點頭,以他對母後的了解,她是絕不會使出“苦肉計”這一招的,尤其是那毒還如此之烈,稍有不慎便要一命歸西。
“如此看來,似乎還有一人知道珍妃這毒藥的存在。”宋育霖推測道。
“只會是接觸過這種毒藥的人,他清楚此毒的毒性和致命程度。”藺郇停下腳步,側身看向宋育霖。
宋育霖深思:“不是齊王府的人,能知道珍妃此毒的人便是曾經伺候她的人了。”
“或者是中過此毒的人。”藺郇揚起嘴角。
宋育霖詫異擡頭,不敢相信。
“玉……姚氏曾向朕說過,先帝後宮至少有兩人中過此毒,一人早已殒命,另一人……”藺郇背着手挺胸,雙眼微眯,眼神裏透着一股探尋的深意,“便是落發為尼在皇家寺廟裏為先帝祈福的嚴氏了。”
此時暖陽當空,鳥兒鳴唱,天空下的這片土地生機勃勃,但其中蘊藏的寒意又豈是這暖陽可以輕易融化的。
作者有話要說: 捂臉,大家沒猜中也不怪大家,誰能想到早已下線的人又上線了呢。
本章紅包規則:不如再猜猜嚴貴妃為何要投毒?目的何在?說錯沒關系,還是20個名額哦,我看誰腦洞開得大~
p.s昨天出現了個小錯誤,應該是珍妃而非麗妃,下線太久我都忘了(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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