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博弈

大婚當日新娘子丢了, 這對于宋杜二家都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即使兩家人不約而同地想封鎖消息, 但奈何婚宴上人多眼雜, 難以封住悠悠之口。

馮太後得知此消息後, 驚呼一聲,險些摔倒。回過神來之後她又迅速地聯想到了皇帝,這莫不是皇帝的手筆?

桑枝見她臉色瞬息萬變, 便知她可能又将矛頭對準了陛下。

“桑枝!”馮太後沉住氣息喊了一聲。

“娘娘。”桑枝随侍一旁。

馮太後腦子裏過了很多的念頭,無論是哪一個,她都不能像之前那樣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了, 她要親自出馬。

“走, 去乾元宮。”馮太後下定決心。

對于誰擄走了新娘子, 衆人各有猜想。其中又以藺郇和姚玉蘇最為默契, 他們似乎想到了一處去。

劉德江早已得到風聲, 說太後往乾元宮這邊來了。他擡頭看向禦座上的男人, 他正專心批閱奏折, 似乎對将要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

劉德江心裏也納悶兒了,他這整天跟着皇帝,也沒見他有什麽異常, 怎麽太後娘娘老是對陛下疑心頗重呢?雖說帝王家無情, 但畢竟是親生母子, 有什麽深仇大恨需要這般防範的呢?

“太後娘娘到!”

等了一刻多鐘, 太後終于披着“戰衣”上場了。

劉德江打起精神,出門迎候。

藺郇也從繁忙的公務中抽身,擡腿往外面走去。

馮太後遠遠地看着陛下迎了出來, 心裏五味雜陳。要說她完全不喜這個孩子也不可能,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但要說多喜歡,似乎也沒有。藺郇從小就跟随老王爺出入,自小便不喜歡待在她身旁,要不是老王爺病逝,興許母子倆見面的機會更少。此時見他氣宇軒昂地走來,她心裏想的卻是狀況頻出的宋威,酸楚之感漫上心頭。

“母後怎麽親自來了,你只需派人說一聲,朕去慈仙宮看你便是。”藺郇上前攙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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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永遠妥帖的兒子,毫不出錯。

馮太後勉強一笑,道:“你政務繁忙,我這裏又沒什麽大事,就不勞煩你跑來跑去了。”

藺郇将人扶進殿裏,母子倆一人坐了一邊。

蘇志喜招招手,宮女們立刻将準備好的花茶端了上來。

馮太後見着花茶,心裏舒坦了一些,緩和了口吻,道:“哀家是聽說宋家出事了,所以才來問問皇帝。”

藺郇點頭:“是,出了小點狀況,朕已經派京衛防軍幫忙尋人了,只要人還在京城就一定找得出來。”

馮太後嘆息着搖了搖頭,她已經不指望杜月如還能當宋家的兒媳婦了,這樣失了名節的女子,怎能再登宋家的門?

“宋威年輕氣盛,思慮不周,哀家聽說他在婚宴上口出狂言,徹底将杜家得罪了。”馮太後憂心地還是與左丞的姻親關系。本來是想借着左丞的力打進內閣,培植人手,這下可好,親家做不成反倒成了冤家,真是南轅北轍。

藺郇沉吟了一番,道:“宋威畢竟是武将,直來直往,倒是沒什麽壞心眼兒。左丞那裏朕可以幫忙解釋,但道歉的事兒還得他親自登門了。”

“是,肯定是要道歉的。”馮太後嘆氣。杜家丢了女兒本就傷心,結果還被宋威倒打一耙,認為是杜家女兒刻意不想嫁給他而逃婚,這簡直是天大的冤情。早在大婚之前馮太後就見過杜家姑娘多次了,言行端莊,脾性溫順,言談之中對與宋威的婚事并無排斥,倒是看得出一些待嫁之女的羞澀來。這樣的姑娘,怎麽會逃婚。

眼看着小兒子在自己規劃的路上越走越偏,大兒子卻逐漸穩坐江山,這怎能讓馮太後不着急。

“關于宋威身世一事,陛下是如何看的?”馮太後終于開了口。

藺郇挑眉,笑着道:“父皇就朕一個兒子也稍顯寂寞了些,若宋威真的是父皇骨血,朕不介意将他認回皇室。”

馮太後心裏一喜,面上卻作出一副哀傷的模樣來,她道:“你父皇也是,哀家并非不能容人之人,怎麽就讓宋威母子在外面這麽多年呢?宋威一直在眼前,你父皇竟然也狠心不認。”

這種話,馮太後說起來倒是不覺得虧心。

藺郇嘴角一扯,道:“父皇走了這麽多年,真相早已不知了,咱們也莫要再論他的不是了。”

馮太後知道藺郇與高祖皇帝感情頗深,适可而止,笑道:“你和你父皇最是親密不過的了,這樣很好。不過,宋威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置?如今他親生母親也找上門了,太傅也作了證,難道就讓他這麽在外面晃蕩着?”

“母後的意思是盡快将他認回宗室來?”藺郇問道。

馮太後嘆息一聲,道:“哀家是覺得對不住高祖皇帝啊。他顧及着哀家沒有将皇子認回來,如今人走了也吃不了一碗兒子的供飯,想想都讓人難受。陛下要是調查清楚了就趕緊将人認回來吧,也算了卻高祖皇帝的一件憾事。”

“可只憑陳氏和太傅的話,朕不敢輕下決斷。”藺郇猶豫着道。

馮太後抿緊了嘴唇,眉頭微蹙。

氣氛一時僵住,兩人都沒有開口。

突然,馮太後撚起帕子拭淚,藺郇側頭一看,這才發現她淚流滿面,似傷心至極。

“母後這是怎麽了?”藺郇驚訝地道。

“哀家……只覺得心裏難受。”馮太後邊哭便道,“哀家年輕的時候太過霸道了,以至于高祖皇帝在外生下了孩子都不敢帶回。如今二十年過去了,孩子都已經這般大了,卻還因咱們母子而回不了宗族……”

“母後,這怎麽能是因為咱們倆呢?皇家血脈不能混淆,若是查錯了一宗,那可是贻害無窮啊。”藺郇耐心勸道,“咱們如今這般仔細也是想宋威名正言順,是為了他好啊。”

“為他好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給他一個名分嗎?”馮太後擡頭,淚眼婆娑,“陛下,哀家已經錯了這麽多年,若是讓宋威不能認祖歸宗,那哀家到地下如何有顏面對高祖皇帝?哀家只會落得一個妒婦的惡名啊!”

“這——”藺郇左右搖擺,面色為難。

見狀,馮太後的哭聲越發大了起來,便哭便道:“哀家有罪啊,哀家是罪人,對不起高祖皇帝啊——”

藺郇:“……”

殿內,衆人噤聲,呼吸都不敢喘出聲兒。

“母後。”藺郇無奈地道,“這不是小事。”

馮太後像是打定主意要哭到他服氣為止,捏着手帕不言不語,只在那裏哭。

“這樣罷,朕現在就召集宗室、內閣,一起來評定此事,若衆人認為朕應該代替高祖皇帝認回宋威,朕便認了。”

馮太後這才擡頭,猶猶豫豫地道:“宗室倒也罷了,怎麽還扯上內閣了……”

內閣不在她的掌控當中,若是那些人不許,宋威難以被認回。

“如今朕膝下無子,若真有了兄弟,那便要牽扯到儲君一事了,自然要請內閣一同商議。”藺郇道。

儲君……馮太後心頭一跳,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她點點頭,為了這“儲君”二字,她也要和這些老狐貍正面鬥上一鬥。

——

天氣漸熱了起來,園子裏的花草也有些缺水了,姚玉蘇正握着水壺給花兒澆水,一道矯捷的白色身影忽然落在她肩頭,靈活的小腦袋四下轉動,兩只爪子牢牢地按住她的肩膀。

“小東西又來了。”姚玉蘇似習以為常了,她笑着放下水壺,親自将信鴿從肩膀上“摘”了下來。

紅棗上前,幫忙從它的腿上摘下小竹棍。

這信鴿來歷可不一般,由藺郇親自馴養,千裏之外都能原路返回,識路能力超乎尋常。

今天出門的這只是白的,另外還有一只黑的在家休息。這一對兒信鴿是前些日子程剛親自送來的,兩個小東西機靈十足,專為藺郇和姚玉蘇溝通而用,十分方便。

姚玉蘇正逗着這揚起頭顱的高傲小東西,紅棗已經從小竹棍裏取下信紙,壓平後遞給她。

“嗖——”

姚玉蘇一伸手,小白鴿騰空而起,頓時飛上了屋檐去了。

“好像長胖了不少。”姚玉蘇擡手遮住額頭,眺望那轉動腦袋的小東西,語氣充滿了慈愛。

紅棗笑着道:“主子喜歡這信鴿倒是勝于陛下送給主子的初衷了。”

本來是“信使”,如今的待遇卻像“寵物”,可不是本末倒置了?

姚玉蘇笑着擺頭,笑話自己整日太過無聊。她接過紅棗手裏的信紙,邊看邊往廊下的陰涼處走去。

信裏說經過太後與內閣的多番争執,來回博弈,最終太後因聲淚俱下而略勝一籌。他囿于母子情份,不想讓太後太過傷心,所以決定将宋威認回。

明明是他早已打定的主意,如今說起來倒像是萬般無奈似的,真是……

姚玉蘇看完信裏的內容後,紅棗捧來一盞燭火,信紙一瞬間被火舌吞沒,除了煙沫了無痕跡。

“陛下要将宋威認回去了,讓嚴氏将人放了吧。”姚玉蘇擡頭,眺望頭頂藍天。

“宋威既然要被封王,那他該如何處置杜氏?”紅棗好奇地問道。

一個皇帝的弟弟,一個親王,如何能有一個失蹤幾日後又悄然歸家的王妃?若宋威認杜氏為妻,日後他便要被人指指點點過一輩子;若他執意悔婚,将會落得一個抛妻的惡名,日後即使是親王,那也是不可銷毀的污點,何況杜家肯定不會輕易罷休。

嚴氏給宋威設置了一道難題,往左右往都是深淵。

而這個衆人眼中既羨慕又同情的男,人此時又在哪裏呢?

“我當時是氣急了,所以才說了那番話,不是故意要害她名節的……”

幽暗狹小的屋子裏,簡易的木床旁,一個高大的身影蜷縮在那裏,他靠着床邊,神色低落。

“咳,咳。”病床上的女人半靠着枕頭,微微撐起身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道,“不怪你,誰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宋微埋頭,将身子往她的方向靠了靠。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七尺男兒,語帶哭腔,已是為難至極。

“威兒,你這不是你的錯,錯的都是大人們。”女人輕輕撫慰着他的頭和肩,語氣溫柔的道,“是大人們想要的東西太多了,所以才連累了你。”

“可出口傷人的人是我啊。”宋威擡頭,窗前的光打在他的臉上,他胡子拉碴,一臉憔悴。

小陳氏嘆息一聲,道:“若你心中有愧,不妨去将她找回來,親自向她致歉。”

“找她?”宋威眼裏蒙上了迷霧。

“若她是故意逃走的,說清楚,這門婚事就此作罷。若她是被賊人劫持了,你救她一命,功過相抵,一切從頭開始。”小陳氏輕聲細語的說道。

眼裏的霧氣漸漸散開,他撐着床沿站起身來。

小陳氏仰頭看着這般高大的“兒子”,心裏寬慰異常。

“孩子,去吧。”她輕輕地靠回枕頭,話說多了,有些虛弱了。

宋威站直了身子,充滿褶皺的衣裳也擋不住他一身的英氣,他擡手抹了一把臉,下定了決心。

他回頭,看着病床上雙眼合緊的女人,輕聲喊了一聲:“娘……”

床上的人毫無反應,精力不濟,她又像往常一般清醒了一會兒又睡着了。

宋威低頭,仔仔細細地幫她把被子蓋好,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開門的同時,左側的房間裏突然縮回去了一顆腦袋。

宋威瞥了一眼,冷冷地甩袖離開。

“呼——”大陳氏背靠着門大口喘氣,好險好險。

作者有話要說:  宋威:劇情全靠我推動。

藺郇:樓上,不想跟全劇最慘的人争論。

玉蘇:樓上,不想跟全劇最奸詐的人說話。

又到周一,打起精神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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