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寡宿
藺郇第二次昏迷之後, 小璃國的巫師們就被抓進了大理寺監牢,罪名是以妖法作亂, 企圖謀害皇帝。
小璃國的使者準備向皇帝上書,但剛走到宮門口, 同樣被禁軍拿下。
“冤枉啊!”
“巫師們是使臣大人帶進宮的,自然與你脫不了幹系, 陛下一日未醒,使臣大人便要在牢裏受苦一日了。”程剛挎着刀走到他的面前,揮揮手,示意将人帶走羁押。
“我乃小璃國使臣,對我無禮便是對國君無禮,難道大齊天子是要向小璃國宣戰嗎?”璞淵一邊掙紮着被帶走, 一邊大聲嚷嚷道。
程剛嗤笑一聲:“宣戰?也要你們禁得住打才行。”
不過是一個邊陲小國,依附大齊而生, 難道也想和大齊平起平坐不成?
做夢。
藺郇蘇醒後又昏迷引起了朝內外的關注, 衆人雖沒有上次那般驚慌,但仍舊為皇帝的身體擔憂。按理說他是馬背上打天下之人,身強體壯, 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地昏迷一次又一次?并且流水似的太醫進了乾元宮都沒招,不知何故。
“照此說來, 真是那些巫師對陛下作法了?”
“極有可能, 那晚上的陣仗大家都瞧見了, 若不是程剛統領攔着恐怕這群人都要到陛下面前去跳了。”
“那該如何是好?這病可以醫治, 這被作了法可如何破解?”
皇帝罷朝這幾日, 由內閣主持朝政。衆人在商議完國事之後難免會議論幾句陛下的身體,今日照常不例外。
“周大學士。”有眼尖地瞧見周麒麟從外面走來,立馬大喊了一聲,以示對衆人的提醒。誰都知道從齊王府走出來的那幾人是陛下的心腹,說在他們的耳朵裏便是說到了陛下的耳朵裏,一切慎言。
一貫處之泰然的周麒麟如今也挂上了愁容,一邊走一邊嘆氣,道:“陛下這毛病可怎麽辦啊……”
衆人互看一眼,既然是他主動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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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周大人,雖說如今朝政一切穩步進行,但陛下這般昏迷下去總歸是個問題啊。”
“對啊對啊,各項朝務都等着陛下拿主意呢,陛下不敢發話下面都人也不敢擅動啊。”
“……”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又說了起來。
周麒麟擡了擡手,示意衆人安靜,道:“各位的擔憂與在下一樣,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昏迷一兩日就罷了,若是長此以往,恐朝綱不穩,人心波動。”
“大學士說得極是啊。”不少人附和道。
“以在下拙見,對付病症就得用藥物,對付這等妖法,自然還得請高僧。”周麒麟雙手背在身後,一臉憂心忡忡地道,”我聽聞法華寺有一高僧,救人無數,包括曾經被妖法纏身的男女,不如請高僧來宮中一試?”
“這……”衆人又有些猶豫了。
左相不贊同地道:“前腳才關押了巫師,後腳又請什麽高僧,都是騙人的把戲。”
“哎,左相此言差矣啊。那巫師是什麽人,是小璃國的人,只會害咱們,但法華寺的高僧是什麽人,那可是渡人無數的在世神仙啊。”
“越說越不像話。”左相哼了一聲,不屑于跟他狡辯,甩袖離去。
周麒麟卻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道:“我得将此事禀報上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就成了呢?”
衆人滿臉質疑,稀疏退散離去。
“大學士怎麽變得神神叨叨的了……”
“哎,估計是病急亂投醫了。”
要說這些人也不留點兒面子,沒走幾步遠就開始議論起周麒麟來了,甚至來扯到他老牛吃嫩草一事上去,簡直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陛下,老臣的忠心可是日月可鑒啊。”周麒麟甩手走出議事殿,長嘆而去。
如此,周麒麟冒着被衆人懷疑精神失常的風險請太常大人出面将法華寺的三苦大師邀請進了宮。要說為什麽是太常大人出面呢,那自然是緣于他那極有佛性慧根的妻子了,太常夫人乃三苦大師認下的俗世弟子,玄寶那挂在書房窗前的蓮花燈就是出自她的手筆呢。
三苦大師作風樸實,身材清瘦,面容和善,安靜地坐在那裏一刻鐘之後,便想出了解決之道。
孤辰要用寡宿來克,須得找一寡宿之人,不吃不喝不眠地在陛下床榻前抄寫佛經一天一夜,方能将人喚醒。
“人海茫茫,如何去找寡宿之人?”和親王,陛下的親叔叔提問道。
三苦大師微微一笑,如拈花佛祖,道:“施主可想想誰是命格最硬之人。”
和親王一頭霧水,命格最硬?克死全家的那種?
周麒麟上前建議道:“不如現在宮裏選一選?畢竟茲事體大,不宜過分渲染,興師動衆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猜測。”
和親王是個腦子不清醒的家夥,陛下一昏迷他便是宗室年紀最大輩分最高的男子,自然是要由他來拿主意。而他又是個膽小之人,對這個皇侄兒是敬之又敬,生怕擔上什麽責任,故而有人願意出主意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那好,就在宮人當中選一選,看能否挑到合适之人。”和親王拿定了主意。
接下來的兩日,上千名宮女從三苦大師的眼前走過,算八字算命格,無一滿足。
“這該如何是好?”和親王又抓腦殼了,照常沒了主意。
中書舍人宋育霖又站了出來,道:“不如将範圍擴大到在京的官眷當中,他們方便進宮,看能否在她們當中選出合适人選?”
和親王又有了解決思路,立馬答應下來。
于是,前一日的傍晚時分在京的官員家中都收到了宣召女眷入宮的旨意,無論年齡大小,無論嫡庶地位,只要是女眷,一律進宮。
衆人一頭霧水,紛紛打聽。到了晚間的時候才得知是為了喚醒陛下的緣故,要請女眷們進宮一趟,由三苦大師親自作選,挑選出來的人自然就是皇帝的“救命恩人”了。
一時間,無數人的心思都活泛了起來。
“娘,女兒要是被挑中了怎麽辦呢?”某官家女甲雀躍地道,“那就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了,我是不是可以進宮當娘娘了啊!”
“還真有可能……”某夫人緊張地道,“趕緊将大小姐新做的衣裳取來,明日給大小姐好好拾掇拾掇!”
“爹,若是女兒被挑中了,是不是證明女兒就是克全家的不祥之人啊!”某官家女乙擔憂地問道。
某三品大人憂心忡忡地道:“話也不是這樣說,萬一那位三苦大師的法子不靈呢……”但無論如何,被三苦大師測定了寡宿之人定然是很難相看到合适的人家了。誰家敢要啊?
如此,一晚上的時間,幾家歡喜幾家愁,各人都有各人的算盤。
晨霧剛起,大大小小的馬車就排隊入了宮門。因為此次點名的人數較多,并不是往常那般一家夫人只準帶一兩個的規矩,故而宮城空前熱鬧了起來。
慎國公府的馬車就夾雜在其中,低調大氣,不下細看都不知道是國公府的人坐在裏面。
“主子,陛下這一招也太大膽了吧。”紅棗從姚玉蘇的口中得知了陛下的計劃,不得不深感佩服。這般大手筆,如此險招,別說稍有不慎被太後和太傅得逞,政權更疊,便是這巫師高僧也将大家繞得雲裏霧裏。
若不是親耳聽蘇志喜所言,姚玉蘇也不敢相信一貫做事穩妥的人會走出如此瘋狂的棋招。
她按了按額角,道:“楚氏那邊都安排妥當了嗎?她那日親眼得見宋普的下場,應該了卻心願了吧。”
“是,楚氏心願已了,準備帶嚴氏一同回江南了。”紅棗道。
“那就好。”姚玉蘇睜開眼,眼底夾雜着淡淡的紅血絲,以一種平常的口吻道,“從此天高任鳥飛,她們想做什麽都可以做了。”
紅棗再了解她不過了,她說得這般輕巧,心裏哪能不羨慕呢?
“主子的大造化就在眼前,以後任誰都要羨慕不已的。”紅棗笑着道。
馬車緩緩地駛過宮門,如同十年前帶她入宮的紅色馬車一樣,将她困守在這宮城裏。
有些人天生清閑命,一聲平淡無波悠然自在。有些人則一降生就攜帶雷電,此生非要将這天、這地都驚動不可。很顯然,姚玉蘇便是這後者。
數百名女眷齊齊等候在太和殿,品級高的就在內殿坐着等候,品級靠後的就在殿外站着等候。
三苦大師一出現,便是衆人矚目,從他的口中說出的話将會改變這個人的一生。
“我娘說了,這三苦大師是活神仙,算命看相之準,完全不是那些街頭巷尾支攤兒的江湖騙子可比。”
“看你說的,人家是得道高僧,怎麽在你口中就和江湖騙子比起來了,忒不尊重人了……”
殿內,叽叽喳喳,女人多的地方注定不會安寧。
好在蘇志喜也早有準備,拍了拍手,數十名的禁軍從兩側殿門口跑入,每隔一米便有一人鎮守,待禁軍全部停下,殿內也就十分安靜了。
“大師,請。”蘇志喜伸手道。
三苦大師雙手合十:“善哉善哉。”
他微微擡起頭,慈眉善目,眼神平和,便是有人無意中和他目光對視,輕而易舉地都能感受到一股平和寧靜的氣息從腳底升騰起來。
見過三苦大師的人,十之八九都會心生敬意,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他雙手合十,緩緩地從中間的過道中走過去,不在任何人面前做停留。他的腳步很穩,邁出的步子距離幾乎等長,他會看向兩側的女眷,但不會在她們的面上過多的停留。
一個時辰後,他走過了所有入宮女眷的身邊。
“阿彌陀佛,若無意外,陛下後日便能蘇醒過來。”待回到前方,三苦大師這般說道。
“大師的意思是找到人了?”和親王欣喜地問道。
三苦大師含笑點頭。
“是哪一位,請大師指出。”和親王迫不及待地問道。
殿內衆人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兒,在她們之中真的有命定的寡宿之人,會是誰呢?會是自己嗎?
無數雙或忐忑或熱切的目光聚集在三苦大師的面上,看着他嘴唇一張一合,看着他親自改寫了一個女人的命運。
“左邊這一列,從前往後數第二位女施主。”
姚玉蘇擡起頭,直視三苦大師的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