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吃了晚飯,去工作之前,顧旭還把林謹言送回了家。

到樓下後,顧旭降下車窗點了根煙,抽了兩口。

快入冬了,夜裏的風日漸滲出寒意,路旁燈光柔和,樹影婆娑,顧旭側臉輪廓越發深邃,眼神意味深長。

林謹言本想直接下車,被他一盯,又莫名有些不好就這麽走。

顧旭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是深深看着他,煙灰撣進風裏,很快抽完了一根。

林謹言被他盯得莫名其妙,一拉車門,竟然拉不開。

他要炸毛,結果顧旭輕飄飄道:“哦,忘了。”然後開了車門。

林謹言:“……”

顧旭眼裏帶着點懶散笑意,像是揶揄。

林謹言有些氣,又覺得和他計較沒意思,反正過了今天,橋歸橋路歸路,再也沒交集了。

他拉開車門,揚長而去。

顧旭在他樓下坐了挺長一會,犯了煙瘾,多抽了兩根,心想,果然是個沒良心的,陪着玩了兩天,完成任務,立馬就能甩頭就走,毫不留戀。

林謹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摔到沙發上。

游歷還在群裏和塗分聊林謹言帶顧旭打游戲的事。

塗分問林謹言:“什麽時候能叫上你那位一起出來吃個飯?”

林謹言:“他忙,明天回深市。”

“明天走了啊,那你不和他一起?”

“去過一趟了還去幹嘛。”

“也是,不過你們倆這情況真挺怪的,一個常駐北市,一個常駐深市,到底怎麽勾搭上的,而且從來沒聽你提起過,突然就在一起了。”

游歷:“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咱們又不是時時刻刻和他在一起,他找的是男朋友不是女朋友,當然會考慮我們的接受程度,選擇暫時不說了。”

塗分:“沒想到你在這事上還看的挺明白啊,游歷。”

游歷自得:“我哪件事看的不明白。言言上游戲嗎?”

林謹言剛想說晚點,卻接到了一個電話。

樓下顧旭才要離開,就看到林謹言的身影又出現在了大門口。

看到顧旭車子沒開走,林謹言也有些意外,頓了下,走了過來。

剛近身就聞到一股沖鼻的煙味。

“你抽了多少?”

他已經看到車子前面煙灰缸裏的戰績了。

顧旭煙瘾很重,但在林謹言面前還是克制過了。林謹言第一次見識,還真有人能把抽煙當飯吃。

顧旭一直開着窗通風散味,道:“怎麽又下來了?”

這事瞞了也沒意義,林謹言道:“林宅那邊通知我,老頭子進醫院了。”

顧旭絲毫不意外:“什麽毛病,血壓高了?”

“中風。”

林謹言腳尖一轉要走,卻被顧旭喊住:“哪家醫院,我送你。”

“你不是有會嗎?”林謹言原地沒動,雙手揣兜,無聊地踢開一顆小石子,又看向顧旭。

顧旭手肘支着車窗,眼底蓄起一點笑:“送你還是有空的,上來吧,寶貝兒。”

林謹言聞言轉身就走。

顧旭無奈,及時認錯:“好,不叫寶貝兒。”

林謹言卻只是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

顧旭頓了頓,還是揚了下唇,莫名地心情好了起來。

林謹言很快自己開了車出來,一輛銀灰色的跑車。兩輛車一前一後出了小區,到了正道上,顧旭按了下喇叭,拐彎了。

後視鏡裏還能看到顧旭的車子離開,林謹言收回視線,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點弧度。

到醫院後,譚妍、林季生都在,只是這母子倆臉色不太好看。

林平升的情況不是很嚴重,送醫及時,林謹言到的時候,他已經能正常說話了,只是有點手抖,拿不穩東西。

譚妍和林季生看到林謹言來,也沒了打招呼裝相的心思,林謹言更是懶得理他們,借着窗口看了一眼,發現林平升抖着手在翻一份文件,旁邊站着林氏的律師團隊。

難道是在立遺囑?

裏面林平升助理先看到了林謹言,開口提醒了一下林平升。

林平升擡眼看來,揚手示意了一下。

林謹言插兜,懶散地走進去。

小半天不見,林平升卻像偷過了十幾年,鬓角白發如霜,松弛皮膚垂下來,嘴角皺紋堆疊,死死抿着,手背上驚現老年斑,身上的睡衣寬松得像批了件床單,虛虛罩着他羸弱的身體。

旁邊小敏機靈地搬來了一張凳子:“大,大少你坐。”

林謹言看了她一眼,倒是沒客氣,坐了下去。

林平升想說什麽,還沒開口,卻聽有人敲了敲門。

一個醫生走進來:“林董,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

林平升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做林季生的親子鑒定。

醫生:“林董,經過DNA位點檢測,基本一致,可以确定親子關系。”

林平升接過檢測報告,看了一眼,揮了揮手。那醫生便又告退,來去如風。

林平升盯着那檢測報告看了好一會,臉上也沒什麽表情,過了會,想說話,卻瞥見外面又來人了。

這次是田陸,只是他剛近前,就見譚妍慌忙擺手,示意他別過來。

“你怎麽過來了?”譚妍壓低了聲音,急得差點咬到舌頭。

田陸不解:“林董不是住院了嗎?”

譚妍忘了自己沒跟他說,林平升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她也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栽在一個小丫頭身上,陰溝裏翻船。

一見譚妍臉色不對,田陸自然也猜到情況可能并不理想,但他此時要退,已經來不及了。

房間裏,林平升已經看見他們了。

林平升扭頭對助理道:“讓他們都進來。”

助理出去傳話,沒一會,譚妍、田陸和林季生都進來了。

譚妍一進來便一臉讪讪,試圖上前和林平升說話,卻被林平升淩厲的目光盯得一抖,站住了沒敢再亂動。

林平升揚手,示意律師把文件遞給譚妍。

譚妍壓住心底的慌亂,接過來,在看到文件上赫然四個大字,離婚協議時,不禁眼前一黑。

她其實早猜到了,在林謹言來之前,她一進病房就被林平升揮手趕了出去。

林平升病着,明顯不想說話,只不停揮手趕她,好似趕羊似的,譚妍滿心疑惑,想問卻瞥到林平升眼底毫不掩飾的厭惡。

她只能無奈退了出去。

之後律師團過來,進進出出,林季生過來,則立馬被采了樣本送去做親子鑒定。

譚妍知道,她完了,她站在病房外,耳邊是兒子不解的質問,看向房間裏的小敏,卻發現她根本不敢和她對視,她就知道,小敏肯定沒有按她說的做,反而把照片都給林平升看了。

譚妍不由擡眼睨向小敏,攥着離婚協議的手不住顫抖。

林平升稍顯疲憊:“離婚協議你拿着,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兩天後給我答複。”

譚妍眼淚掉下來:“平升……”

林平升卻撇開眼,再次揮了揮手。

林季生不忍,上前:“爸,我媽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做錯了什麽?”林平升激動得差點被口水嗆到,咳了好幾聲,被助理拍了拍背才緩過來,“你自己問她!”

面對兒子質問的目光,譚妍絕望到說不出話:“我,兒子,你,你要相信我,你相信我……”

林季生看見她這樣,還有什麽不明白,指着田陸:“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什麽?你是不是和他真的做那種天打雷劈的事了?”

譚妍哭道:“兒子,你,你不能這麽說你媽……”

譚妍顫着手想去碰林季生。

“你滾!”林季生猛地揮開她,“我沒你這麽丢人的媽!”

譚妍倒退一步,像是再也站不穩了。

田陸脹青了臉,沒忍住上前扶了一下譚妍:“季生,你怎麽……”

“你也滾!”林季生幾乎歇斯底裏,沖田陸吼道,“我不想看到你們。”

他聲音帶了些許哽咽,連林謹言都突然覺得,他好像真的對這兩個人大失所望,深惡痛絕。

譚妍還想去挽回自己的兒子,卻被林平升助理打斷:“這裏是病房,請三位出去吵架,不要打擾病人休息。”

譚妍一慌,又轉移了目标,還想和林平升說話,卻被助理擋住了。

田陸也想開口,被助理打斷:“田先生,你的事,等林董回了公司也會一并處理的,您不必急。”

田陸:“……”

林季生則紅着眼眶,看向林平升,喊了一聲:“爸。”

林平升卻閉上眼,再次揮了揮手。

林季生留下一句“那您好好休息”,率先走了出去。

知道再掙紮也是徒勞,譚妍只好也踉跄着離開了。

田陸臨走倒是掃了一眼林謹言,眼底的怨怒一閃而過。

林謹言低頭玩着手機,對此毫不知情。

顧旭說好要開會,卻不住給他發消息。

“怎麽樣?”

林謹言:“很精彩。”

顧旭:“我很好奇,你都做了什麽,乖言言,給叔叔透露透露。”

“你猜。”

顧旭幾乎能腦補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和語氣,不由自主露了個笑來,底下做彙報的分公司經理頓了一下,還以為顧董對他的演說很滿意,心裏大受鼓舞,彙報的聲音越發大了。

顧旭随手回複:“無非是給林董送了些猛料,我猜的對不對,猜對了有獎勵嗎?”

林謹言:“你不是開會嗎,怎麽這麽閑?”

顧旭又輕笑了一聲,已經索性舉起了手機,心思明顯不在會上。

會議室其他旁聽人員:“……”

彙報工作的經理:“……”

分公司總裁輕咳了聲:“顧董,您對小劉的彙報還滿意嗎?”

顧旭微頓,掃了一眼衆人,目光落到說話這人的臉上:“對他的彙報滿意嗎?你怎麽不問,對你的工作滿意嗎?”

分公司總裁臉一白,正想辯解,顧旭又道:“收購飛遠以後,我的工作重心會慢慢向北市轉移,你要是沒頭蒼蠅找不到方向,沒關系,我親自教你,不過你要是沒能力……”

他聲音一厲:“東升有的是人,我留着你,不是讓你在這個位置吃閑飯的。”

分公司總裁面如死灰,霎時後悔自己開口觸這個雷了。

醫院裏,等律師、助理也走了,病房徹底安靜下來。

那邊廂顧旭已經開完會了,給他發了一個表情包,竟然還是他自己的。

表情包上,顧旭一邊下車,一邊扣着西裝扣子,頭發梳成大背頭,越發成熟穩重,也更襯得五官硬朗,氣質卓絕,氣場強得身旁開門的門童不自覺地低頭。

配字是:“那個姓顧的霸道總裁又來裝逼了。”

林謹言笑出了聲。

林平升睜開眼,扭頭靜靜看着他。

林謹言便收了手機,懶洋洋靠進椅子裏,長腿伸着,好整以暇:“叫我來有事?”

林平升:“和誰在聊天,顧旭?”

林謹言語氣不怎麽友善:“你管得着嗎?”

林平升沉默好一會,靜靜看着他,眼底濃濃的疲憊流露,好似還有些不易察覺的痛苦深藏其中。

林謹言心底有些顫動,突然就沒了和他嗆聲的心思,報複的爽感也減弱了不少:“到底有什麽事?”

林平升:“我把遺産都留給了你。”

林謹言毫無觸動:“哦。”

林平升收回目光,看向醫院白花花的天花板:“我也不知道,再被你氣那麽幾回,還能活多久。我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唯一能補償你的,只有這些東西。”

“不稀罕。”林謹言道,“我只是看不得你過的這麽舒服,你現在知道對不起我媽了,早就晚了,這都是你的報應。”

林平升再次沉默下來,但過了會,竟是承認了:“你媽去的時候,我就知道晚了,都晚了。”

只是沒法挽回了而已,又硬着頭皮不肯承認,非要将錯就錯。

明明不希望他好過,可看到他一副生死垂危的病态,林謹言又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高興,冷道:“沒事我走了,你大可以改遺囑,把你的家産留給你小兒子。”

他起身要走,林平升卻喊住了他:“謹言。”

林謹言想不理他,但是聽到他虛弱的聲音,還是停下了腳步。

林平升有些着急,撐起了半邊身子,手臂不住發抖:“兒子……”

他這聲兒子像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從胸腔深處發出來的。

“爸爸,爸爸對不起你。”

可他此刻覺得,說再多的對不起,對林謹言來說,也沒有任何用處。

果然,林謹言毫不留戀地離開了病房。

作者有話要說:這次的提要,是恩怨liaoliao,不是liaole,還是有區別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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