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謹言并不知道去哪,走出來吹了吹風,被夜晚驟降的溫度凍得打了個寒顫。
他走得急,外套錢包手機都沒帶。
揍人的那只手有些控制不住的發抖,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別的原因。
他沿着馬路走了一段,看到海邊有光,還隐約傳來歌聲,不由自主向着那邊走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終于到了近前。
海灘上還有游客頂着冷風摟着女朋友唱情歌,一旁架着燒烤架,烤鱿魚的焦香味傳來,讓林謹言突然有些餓。
他晚上沒吃多少,酒倒是喝得多。
他托腮坐在路邊,腦海裏不自覺回憶起莫柏青的話。
自私自利、只考慮自己。
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他莫柏青今天才看清他嗎?
他抱着膝蓋坐了一會,實在冷得受不了,腦子轉得也有些慢,正要起身,突聽有人溫柔喊他。
“言言?”
林謹言回頭。
昏黑的夜色裏,海風卷着海浪嘩啦啦地撲上岸,陌生人的歌聲聲嘶力竭,風裏有人發出清脆的笑聲,尤悅站在風裏,親切的面容發着光,靜靜望着他,眼底是無邊的包容與關心。
林謹言有一瞬恍惚:“媽。”
尤悅手裏牽着的哈士奇癱在地上,張着狗嘴瘋狂咬風,她拉了一下牽引繩,笑起來,浸潤着和徐韻相似的溫暖,伸手:“來。”
林謹言鬼使神差地走到她身邊,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我剛剛看錯了……”
尤悅拉住了他的手,笑道:“沒事,怎麽一個人在這,還不穿衣服?”
林謹言不想說內情:“吹風。”
“小心感冒。”她說完突然被皮皮拽了下。
林謹言連忙幫她拉住要脫缰的狗,一邊等候的保镖則停住了腳步。
“風太大了,”尤悅對皮皮有些無奈,“家裏備了點心和茶,不如去我那裏坐坐?”
林謹言猶豫了一下,尤悅理解地笑道:“家裏只有我,他們父子倆忙得很,估計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看我,我一個人也無聊得很,只有皮皮陪我,言言去和阿姨聊聊天,為阿姨解解悶?”
林謹言頓了下,答應了。
他現在這情況,也沒地方可去。
、
酒莊,塗分回到大廳一看林謹言外套都沒穿,心知不好,拿起衣服:“林謹言什麽都沒帶,衣服都沒穿好就出去了。”
莫柏青掃了一眼他手裏的衣服,沒說話,坐到了沙發上,舔了下生疼的嘴角。
塗分轉身要走:“我去找他。”
旁邊伸來一只手,把衣服搶了過來:“我去找他。”
蔣可可抱着林謹言衣服,本來要走,又轉身回來,站到莫柏青面前。
莫柏青不解地看向她。
蔣可可面露不屑:“loser,憑着‘我喜歡你’綁架別人的人,沒用且自私自利,原話還給你,你沒有任何資格說林謹言。”
她比了個中指,轉身跑出了門。
她的兩個小姐妹也一起輕蔑地瞟了一眼莫柏青,跟着走了。
然而三人跑出來,林謹言已經不見了人影,再加上晚上,并不是那麽好找人。
小姐妹問蔣可可:“怎麽辦?”
蔣可可惱道:“還能怎麽辦,繼續找啊?莫柏青那個人渣。”
、
坐到車上,林謹言身上的寒意被暖氣驅散,終于舒服了點。
皮皮趴在他腳邊,已經把他忘了,對着他兇神惡煞地叫了一陣。
林謹言去摸他頭,它還試圖咬林謹言。
“皮皮。”尤悅拽了拽狗繩。
皮皮哼唧了一聲,又斜着眼睨着林謹言。
林謹言心情本來很不好,這會卻被這傻叼狗子給逗笑了。
尤悅見他笑起來,放心了點,道:“皮皮是顧旭送給我的。”
林謹言趁皮皮不注意,揪住他後頸皮,揪完又安撫地摸了摸。皮皮被揪,一口咬在他手腕上,又失憶似的呆住,繼續睨着他。
他和皮皮玩得不亦樂乎,聞言道:“他怎麽送你哈士奇,這種狗太……活潑了。”
“太蠢了。”
皮皮像是聽到尤悅當面罵它,瞬間扭頭。
尤悅也被逗笑:“但它能解悶,我平時不愛出門,有時候為了遛它,不得不出門,運動量大了不少,這半年下來身體也沒以前差了。”
林謹言沒想到她身體也不好。
尤悅道:“年紀大了,以前年輕的時候又愛拼,不顧自己的身體,現在毛病多,容易發燒感冒。你顧叔本來也嫌棄這狗,但是沒想到半年下來,皮皮功勞最大,他們父子倆反而不靠譜,只會電話裏說點好聽的,平時人都看不到。”
車上聊了一會,到家門口了。
司機剛拉開門,皮皮便一陣風似地竄了下去,被司機及時揪住了狗繩。
進了這院裏,才發現蠟梅是真的很香,海風一吹,便落雨似的紛紛而下,伴着柔和燈光,像晚會迎接貴賓到來的儀式。
穿過走廊,尤悅帶着林謹言進了客廳。
除了外觀是仿古建築,裏面也是中國風的裝修,以隆重的紅、褐色為主基調,燈光則是略偏黃色的暖調,沙發是紅褐色實木,墊了鵝黃軟墊,看起來很溫馨。
不過林謹言坐下之後就發現,好好的紅木沙發很多地方都坑坑窪窪,已經被皮皮當磨牙棒啃得不成樣子。
尤悅笑道:“哈士奇造東西的能力還是很強的,換了又咬換了又咬,沒辦法,後來我就幹脆不管了。”
她說着又叮囑傭人:“去準備些姜湯,再熱些我下午做的灌湯包給言言嘗嘗。”
“您還自己做灌湯包?”林謹言有些意外。
尤悅笑道:“我的廚藝還是不錯的,當年還教過你媽媽。徐韻有沒有給你做過小豬饅頭?”
林謹言霎時懷念地道:“做過,我小時候很喜歡吃。”
“那就是我教她的,我還教過她蒜泥茄子和蒜香排骨。那時候顧旭和他爹一樣,都口味重得很,就愛吃這些東西,你媽媽帶着你來我們家,你看到顧旭吃,也想吃,結果吃完就吐了出來。本來大家都以為你肯定不愛吃的,結果沒想到,你回去後啊,竟然跟你媽媽哭訴,想吃那個茄茄。你媽媽當時差點沒反應過來,茄茄是什麽,後來電話裏跟我一提,我就把這兩道菜教給她了,免得你想起來又想吃。”
林謹言沒想到小時候還有這一出,在他的記憶裏,他只知道,他愛吃這兩道菜,是因為是他媽媽做的,很好吃,此後懷念,不過是因為再也吃不到了。
尤悅見他沒有太排斥她說起過去的事,又道:“不過後來,顧旭再大點,就嫌棄大蒜的味道重不愛吃了。你現在還愛吃嗎,愛吃阿姨明天給你做?”
林謹言心底酸澀,點了下頭:“愛吃,謝謝阿姨。”
沒一會傭人端上來了灌湯包。
尤悅道:“吃點填填肚子,當宵夜。”
聞到包子的暖香,林謹言低啞地嗯了一聲。
他吃的時候很安靜,尤悅也很安靜,并不打擾他。
灌湯包真的很香,湯汁濃郁鮮甜,在舌尖味蕾上綻開,肉餡細膩,皮薄而軟,入口即化,不比外面大飯店裏賣的差。
他吃完沒一會,傭人又端上來姜湯。
“把姜湯喝了,你今天吹了冷風,以防感冒。”
林謹言嘗到姜湯裏的紅棗、枸杞,明明是甜的,心底卻發酸,眼眶微熱。
尤悅也跟着在喝,喝了兩口便放下來,溫柔注視着林謹言。
林謹言一直沒擡頭,喝了好一會,一口氣喝完了。
尤悅見他紅棗枸杞都囫囵吞了,不禁笑問:“好喝嗎?”
林謹言默默點了下頭。
“傻孩子。”
這聲嗔怪的語氣太熟悉了,熟悉到林謹言眼睛又熱又澀,差點控制不住情緒。
“你困嗎?”
林謹言搖了下頭。
尤悅打開電視:“那陪阿姨看一會紀錄片,晚點再睡?”
林謹言輕輕嗯了一聲。
尤悅看的是《舌尖上的中國》,看到紅燒肉,她笑道:“喜歡吃紅燒肉嗎,阿姨也可以給你做。”
林謹言此刻只知道應聲:“嗯。”
尤悅拍拍他的肩,繼續安靜地看電視,過了片刻,再扭頭,卻見林謹言已經倚着沙發睡了過去,臉色蒼白,眉頭擰着,看起來睡得很不舒服,眼睫都帶上了些微濕意。
多乖的孩子。
尤悅摸了摸他的頭,不想林謹言迷迷糊糊地擡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會又無力垂落,輕聲喊:“媽。”
尤悅心裏一酸,想起自家那個倒黴孩子,更是心疼又喜歡林謹言。
她把林謹言叫醒:“言言,去床上睡。”
林謹言還在睡夢中,答應一聲,起身就撞上茶幾,疼得終于清醒,捂着小腿坐在地毯上,對上尤悅笑臉,耳根微熱。
“撞疼了嗎?”
“沒有。”
尤悅招來傭人:“那就好,你跟着她,去客房。”
林謹言依言跟着傭人進了客房,很快傭人又送來洗漱用品和睡衣。
林謹言泡了個澡,穿上衣服,才發現衣服有些大,應該是顧旭的。
他坐到床上,發了一會呆,門被敲響,傭人又送來一杯牛奶:“林少爺,夫人擔心你洗完澡又不困了,讓我給你送杯牛奶。”
林謹言其實不太愛喝牛奶,之前顧旭也給他送過牛奶,但是現在在顧家,他不好和尤悅任性,只好接過來一飲而盡。
漱了口再回到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牛奶起了作用,林謹言還真的睡了過去。
他本以為自己這晚可能會睡不安穩,卻沒想到竟難得一覺到天亮,睜開眼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在顧家做客。
他慢吞吞爬起來,簡單洗漱了下,沒找到自己衣服,只好穿着睡衣出門,剛走到客廳門口,聽到裏面有道熟悉的聲音,在和尤悅說話。
尤悅:“怎麽突然回來了?”
顧旭含笑道:“聽說母親撿到我的小可憐了,當然要回來看看。”
尤悅不滿道:“好好說話,顧旭我再次警告你,你可以在外面亂來,但是林謹言,絕對不是你能亂來的對象。”
顧旭失笑:“媽,你真地想多了,我想對他亂來,也得看他樂不樂意。言言脾氣不太好,我認識他這才多久,已經動過四次手了,第一次就是對我,你兒子怕打。”
尤悅還是不太高興:“打得好,沒個正形。”
林謹言仔細回想了一下,他還真動過四次手了,沒想到顧旭對他動向這麽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