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鈴草(二)

端和靜靜的看着淑和,怎麽,她送東西,還送出禍事來了

端和平日裏是一顆白嫩的小包子,但板起臉來的時候,有模有樣,只一會,看的淑和滿臉不自在。

梗了脖子看她:“難道我說錯了嗎?”

端和在一旁坐下,說道:“你且說說,我到底做了什麽,讓你産生我拿珠花打發你的錯覺。”

她有些生氣。

還是韓青俞的時候,她上頭只有一個哥哥,沒有姐妹。成了寧端和之後,她不僅有了兄長,也有了弟弟,姐妹,雖然都是隔房的,但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彼此都親昵。

她覺得這是她的福氣,能重活一次已是老天眷顧,卻又給了她好的家人。所以她努力的做好,敬愛長輩,友愛姐妹。

姐妹幾人,淑和不好相處,她是知道的。年紀雖小,脾氣卻不小。有時候掐尖好強,她也只當是小孩子心性。但她今天這樣,卻讓她覺得有些生氣。

一片好心當了驢肝肺,原來就是這麽個滋味。

“四姐姐想做出個大方的樣子,怎麽不做到底?留着這麽一手算什麽。還是說,咱們府裏,只有三姐姐才算是你的姐妹,咱們都要靠邊站。”淑和憤憤道。

“要想讓人聽懂,你就把話說清楚了。若是說不清楚,那你也不要說了!”端和冷冷道。

她立志要做一個乖巧的姑娘,但并不意味着沒有脾氣。

她韓青俞是皇族子弟,她的母親是明德皇帝親封的昭陽公主,她是端木氏和韓氏的女兒,骨血裏帶着皇族與韓氏一族的驕傲。

她成了寧端和,知道今時非同往日,所以她告訴自己,什麽都不要做,安安分分的在後宅裏做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姑娘。

她蟄伏了羽翼,但收服不了她骨血裏的驕傲。

當有人挑動了她情緒的時候,往日裏的脾氣,不知不覺間便顯露了出來。

淑和被她的話氣了個大紅臉,她以前只覺得這個四姐姐不過是個病秧子,見天的在床上躺着。就算病好了,軟萌萌的包子樣,以為是個好打發的。沒想到,也是個不好相與的。

“那好,是你讓我說的。我只問你,都是一家子姐妹,憑什麽那紫玲花的墜子,只有三姐姐有,我們姐妹卻沒有。那還不是說,你眼裏只有三姐姐,沒有我們嗎?!”淑和又憶及前頭她們兩個湊在一起說悄悄話,卻把她撇在一邊的情景,眼睛都紅了。

紫玲花墜子?端和一愣,視線往怡和身上轉,猛地明白過來,差點要笑出聲來。

怡和摸着胸前的玲花墜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怡和:“你,你以為這是四妹妹送我的?”

淑和抹着眼淚:“難道不是嗎?”

怡和其實有時候瞧不上淑和,嫌棄她小心眼。這會鬧出這一出,也是因為小心眼,想的多了。但姐妹三人,她最大,再加上端和這會坐在那裏只望着亭子外頭的湖水發呆的模樣,知道她心裏不爽快。只得自己過去,拉了淑和坐下來,慢慢的解釋。

其實是真的碰巧了。

武寧侯惦記着給女兒再買一只小烏龜,所以前天衙門裏的事情忙完了之後,他就去了一趟西市。回來的時候碰巧遇到了同僚,便一起到了天香樓點了幾個菜,暢懷敘飲。等到天色漸晚,和同僚辭別後,經過天工樓,正巧發現天工樓開業二十年歡樂大酬賓。他想到家裏的妻子,進去選了一枚金桃花山茶紋雙鸾簪給妻子當禮物,順便,買一送二,又給兩個閨女買了點。

而怡和收到的,便是這紫玲花墜子。用赤金打造而成,裏頭鑲着一塊紅寶。怡和收了,歡天喜地放在了卧房的匣子裏。今日倆人從老太太的松柏堂回來後進了她的房間,正巧看到了端和手上的镯子,瞧着像是一套工藝出來的,覺得有緣分極了。怡和想也沒想,便取來挂在了自己的一個金項圈上,戴着湊趣。哪知到了淑和這裏,變成了端和送她的了。

聽怡和說完了,淑和半信半疑:“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五妹妹你。”怡和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淑和讪讪,抹不開面子,強硬着嘴道:“想來是我看錯了,所以才一時沖動。”

怡和皺眉:“看錯了也是有的,不過五妹妹,你是不是該給四妹妹道歉?”

淑和拿眼去看端和,看她坐在那裏,紋絲不動,半點眼風也不給她:“是我看錯了,四姐姐別和我生氣才是。”

端和看也不看她:“五妹妹看錯沒看錯,我是不知道。不過五妹妹這性子是要改一改了,事情沒搞清楚就大喊大叫,咱們姐妹不說什麽。可若是到了外頭,五妹妹也這麽鬧騰的嗎?”

淑和臉刷的紅了,有些挂不住:“不就是一個镯子,四姐姐用的着這麽拿話諷刺我嗎?!我自是比不過四姐姐,有一個有錢的姨母家,見天的往你這裏搬東西。不過,四姐姐也說了,就是一個镯子,在你眼裏算不得什麽。要不,就送了妹妹我,可好?”

“五妹妹!”怡和提高了聲量,“你別太過分!”

見過不講理的,沒見過這麽不講理的!端和簡直想打人了,怎麽,她活該就是來當冤大頭的:“不行!”

“既然四姐姐舍不得,也就別做出一副大方的樣子來!”淑和氣哼哼道。

“五妹妹,我看你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怡和眯着眼睛看她:“且不說你今天鬧的這一出,我只問你,你就是這麽和姐姐說話的嗎?”

“有你這麽和妹妹說話的嗎?!”淑和反唇相譏。

“你······”

端和拉住怡和的袖子,沖她搖搖頭,覺得再在這裏待着也沒什麽意思了。看也不看淑和,直接拉着怡和往亭子外頭走。

豈知淑和淡淡的飄來一句:“不過是下等的商戶出身,還真當自己是金枝玉葉了,也不看自己是什麽身份,見天的往府裏來······”

端和猛地回頭,死死的盯着淑和:“寧淑和!!!”

這番話端和聽得清楚,怡和自然也一字不差,不可置信的看淑和。

端和最先有了動作,她一個箭步沖過去一把抓住淑和的胳膊,死死的盯着她:“你說什麽,再說什麽?!”

拜這一年多的時間所賜,端和已經從當初的小病貓變成了一個肉肉的圓包子,手上自然有幾分力氣,淑和覺察到疼痛,尖叫起來:“再說一遍又怎麽了,我還說錯了,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

還說!端和怒極,一把薅住淑和的頭發,用力一扯!

“啊······”

尖銳的聲音穿破長空,遠遠的隔着水在岸上等着的丫鬟婆子聽見聲音吓了一跳。看清楚亭子裏情況,一個個的慌了手腳,往這邊撲過來。

松柏堂大門緊閉,寧老太太端坐在炕上,手上數着一串碧玺串珠,閉目不語。案幾上的一尊博山爐袅袅吐着煙氣,氤氲了老太太的臉。

下首從左往右,分別是怡和,端和,和淑和。皆戰戰兢兢的跪着,連大氣也不敢出。

良久,寧老太太睜開眼睛,眼睛裏閃過一道精光:“今日發生的事情,你們有什麽好說的?”

端和抖了抖耳朵,她跟在老太太身邊這麽長時間來,從來沒見過老太太有如此沉重的面容,咽了咽口水,左右無聲。悄悄的擡了頭,正對上老太太看她的眼睛,吓得魂都飛了:“祖母,我錯了。”

“錯在哪裏了?!”

“我···我不該和五妹妹動手。”

“你是不該動手,你見過哪個世家小姐對姐妹動手的!你這樣做,和那些市井潑婦,有什麽區別!”寧老太太怒道。

見祖母真的動怒了,端和眼淚嘩嘩的往下掉:“祖母,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好,您打我罵我都好,您別生氣的啊。”

看到端和掉淚,寧老太太心底閃過一絲心疼,但也只是閃過,馬上就硬下了心腸。她縱然疼愛端和,但也不能過分溺愛,否則就是害了她。

想到這裏,她繼續道:“端姐兒,我向來憐惜你身子不好,姐妹幾個,總是高看你一頭。但你今天太讓我失望了,教你的規矩,都教到了狗肚子裏去了!去佛堂裏跪一個時辰,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出來!”

端和被秦媽媽牽着出去,一步三回頭的看寧老太太,眼淚嘩啦啦的掉。秦媽媽也是看着端和長大的,安撫她道:“好姑娘,你也別怪老太太生你的氣,實在是你今日,讓老太太失望了!”

端和打着嗝道:“媽媽,我不怕跪的。可是,祖母生氣了,她不會不理我吧?”

“不會不會,老太太不會不理姑娘的。”都說是心頭肉了,哪裏會說割舍就割舍的下。

端和被打發出去了,下一個就輪到了怡和,老太太語重心長道:“怡姐兒,我以前有沒有告訴你,怎麽做姐姐?”

怡和低下頭:“告訴了。”友愛悌恭,相互幫助。

“那你今天做到了嗎?”

“沒有。”

“祖母也不罰你,你回去好好想想,祖母說過的話。”有些時候無聲比咆哮來的更讓人心沉重。

安靜的房間裏只剩下了淑和,她緊緊的攥着裙角,垂着頭,只聞自己濃重的呼吸聲。

寧老太太看着她,開口:“淑姐兒。”

“在···在。”淑和哆哆嗦嗦的開口。

“我且問你,在這府上,是有誰委屈到你了嗎?!”

“沒···沒有。”

“那你哪裏來的那些子歪門子氣性?!”老太太眉宇間愈發冷凝。

“祖母,祖母我錯了。”心裏的恐慌潮水一般襲來,淑和幾乎跪不住。

“淑姐兒。”寧老太太長嘆一聲:“你錯在哪裏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不該小心眼,不該和姐姐們生氣,不該故意說壞話,不該做錯了還不道歉······”

“還知道錯在哪裏尚算有救。你今日有四不該:一不該眼皮子淺。你是侯府裏的閨女,錦衣玉食的長大,什麽時候缺了你吃的穿的了,要做出這等子事來。二不該心生怨怼。姐妹相處,總有不如意的,有誰做錯了,當面鑼鼓的說出來,至少顯得你心思純正,暗地裏生些怨怼,是小人才有的行徑。”

寧老太太頓了頓,繼續說道:“三不該不知感恩。我且問你,端姐兒得的東西,什麽時候少了你一份?!別人給你,那是情分,不給你,那也是本分。你千不該萬不該,把別人給你的當本分!四不該自以為是,高看自己一等。你是侯府的姑娘不假,但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覺得旁人就該被你踩在腳底下的?!我只問你,我說的這些,你覺得對是不是?”

淑和拼命的點頭。

寧老太太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淑姐兒,今日之事,我不會再追究。上頭我說的,你好生的記住。侯府姑娘該有的模樣,你且好好地學着。若是再犯,我定不會輕饒!”

“白露!”寧老太太揚聲喊道。

“老太太。”原本守在外頭的白露聽了,忙開了門進來。

“你親自送五姑娘回去,順便,把二太太請來。就說,我有話要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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