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剪秋羅(五)
20
沐陽侯府送帖子來的時候,端和正在家塾裏埋頭苦讀,是以什麽都不知道。還是等到放學後回松柏堂,看到南窗大炕雕花小幾上放的菊紋帖子,才知道這帖子是永安公主親自寫好着人送過來的。
每年金秋十月,永安公主都要在府裏舉行一場菊花宴,邀請親朋好友一同觀賞。只是這菊花宴實屬私宴,往年去的人家莫不都是與沐陽侯府私交甚好。武寧侯府雖然是京中勳貴,但因與沐陽侯府相交不過爾爾,是以以前從未參加過。
這次能得到菊花宴的帖子,寧老太太心裏跟明鏡兒似的,蓋因端和當初的英勇作為,才得到這千金難買的帖子。
第二天武寧侯府一衆媳婦兒前來請安的時候,寧老太太便把這事說了出來。
方氏還未開口,田氏便急吼吼的問道:“那蘭姐兒和淑姐兒也能去嗎?”
寧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慢慢道:“公主的意思是咱們府上的姑娘們都去,蘭姐兒和淑姐兒自然都去。”
“既然公主相邀,自然不能拂了公主的面子。不過,”寧老太太看了一眼方氏:“我一把老骨頭了,不想再動彈。老大媳婦兒,初八那日帶着孩子們去沐陽侯府的事就交給你了。”
方氏點頭:“母親放心。”
方氏做事,寧老太太自然放心。但聽寧老太太這話裏的意思,那一日只讓方氏帶着孩子出門,田氏心有不甘:“母親,咱們府裏姑娘多,年紀又小,萬一出了什麽事,大嫂一人必然是分·身乏術。要不,我也跟着去。到底有什麽事,也能幫襯一把不是?”
“那是沐陽侯府,不是龍潭虎穴,能出什麽事?!”寧老太太自然明白田氏到底想幹什麽:“更何況咱們府裏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聽話懂事,無論如何都做不出有辱家世門風的事情來。你且和我說說,誰會出事?”
老太太話裏有話,田氏被噎的厲害,半天才讪讪道:“母親言重了,我一時口誤,還請母親見諒。”
“言多必失,這個道理你都是這個歲數的了,怎生還不明白?!”寧老太太冷哼一聲:“再說你好歹也是長輩,哪有盼着府裏的小輩們出事的?!”
這話說的重了,田氏面子上挂不住。方氏見狀連忙周旋:“母親不必動怒,弟妹也是好心怕我辛苦才會這麽說。再說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向來心直口快,必然不會存別的意思。”
田氏眼皮子淺,她一早就知道。寧老太太心內喟嘆,面色漸緩:“行了,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你也別忘了,公主雖是好意邀請,咱們也不能就這麽浩浩蕩蕩一大家子都去!知道的說咱們去做客,不知道還以為咱們是蝗蟲過境呢!”
“母親說的是,是我思慮不周了。”老太太給了臺階,田氏借坡下驢,也就把這一頁揭了過去。
這廂寧老太太留了方氏說話,那廂田氏一路回了冰月閣,一把摟住了蘭和:“我的兒,你的機會來了。”
今日有琴課,蘭和正在擦拭寧老太太贈給她的古琴,冷不丁的被母親這麽一摟,琴弦差點劃破手。
“母親,你這是做什麽?”蘭和心有餘悸的看着田氏。
田氏這會哪裏還有心思管別的,只握住蘭和的手,面帶喜色:“我的兒,你可知道,今日我去與你祖母請安,得了什麽消息?”
“我又不是千裏眼順風耳,哪裏能知道?!母親若是疼惜我,就趕緊告訴我吧!”蘭和性情雖冷淡清高了一些,但那畢竟是對着外人。在自己母親面前,便多了幾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嬌俏來。
“永安公主給咱們府裏送了帖子,這回的菊花宴,你們姐妹幾個都要去!”
“不就是一個宴會,咱們又沒少參加,母親作甚說的這般重要?”蘭和不解到。
“你這孩子!”田氏恨鐵不成鋼,想戳一下女兒,實在是太過嬌媚可人下不去手:“那菊花宴是什麽地方,随便提溜一個出來,不是皇親便是貴胄。蘭姐兒,你今年也十二歲了,到了說人家的年齡了。若是能在菊花宴上拔得頭籌,在那些世家貴婦面前露了臉,何愁以後找不到好人家!”
到底是女孩子,蘭和平日裏再過高冷,聽見母親談論自己的終身大事,也不免面紅耳赤起來:“母親說的什麽話,我好歹也是侯府小姐,難不成非要學那般眼高手低的女子攀龍附鳳嗎?!”
“我的好閨女,你雖然是侯府姑娘,但你忘了,你爹不是侯爺呀!”田氏苦口婆心道:“咱們是二房,雖然現在背靠着侯府這顆大樹,以後萬一要是分了家,咱們還剩什麽?!你且瞧着府裏,怡姐兒和芳姐兒是你大伯的閨女,自有你伯娘打算。端姐兒呢,養在老太太身邊,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以後自然也是不愁。唯有你們姐妹兩人,除了為娘給你們打算,還能有誰?!”
“母親這話,若是傳到祖母耳朵裏,那可是誅心之言。祖母慈愛,伯娘賢德,即便是二房又怎麽樣,祖母和伯娘也必然不會委屈了我們!再說了,”對于田氏的說辭,蘭和有些不贊同:“什麽叫我們姐妹兩人,咱們二房三個姑娘,母親把六妹妹置于何地?”
“蘭姐兒!”
“母親這話還是不要說了!”蘭和猛地站起來,面色冷肅:“我知道母親是怎麽想的!但我也要和母親說一句,菊花宴的主人是永安公主,喧賓奪主的事我可做不出來!再說了,我本就是侯府貴女,何須自降身價去攀附什麽!人各有命,将來嫁的如何老天早有注定,母親有這些心思,還不如去松柏堂好生侍奉祖母!”
說完,竟是再也不理田氏,徑自出門而去了。
田氏氣了個倒仰,歪在美人榻上哼哧哼哧的喘氣!旁邊一直伺候她的田媽媽趕緊過來勸撫。
田氏握着田媽媽的手,哽咽道:“這個孽障,真是要氣死我!”
田媽媽打田氏是姑娘的時候就跟着她,最是了解田氏的心思。聞言反握住田氏的手,一下一下的撫着田氏的背:“二姑娘到底年紀小,一時轉不過來也是正常的。太太暫且按捺下來,慢慢教導就是了!”
“媽媽也不看看,這個孽障說的什麽是什麽話?!”田氏覺得心肝都疼了:“我還不是為了她好!她也不想想,若是以後不能嫁個好人家,她下半輩子還有什麽指望!”
田氏越想越生氣:“她到底是我的閨女,我還能害了她不成。她都十二了,不過幾年就能嫁人了,你且瞧瞧,老太太也好,那頭也罷,有誰惦記着她來的?她樣貌才情,哪一處不是一等一的,就是配王公子弟那也是合适的!更何況還是正兒八經的嫡女,豈是那等小婦養的能比的!”
她這輩子被踩着生生的低了一頭,她的閨女,絕不能再走她的老路!必然要嫁的高高的,讓你們所有人有望塵莫及!
田氏這麽想着,之前因為蘭和生的氣竟也消了!拿了帕子擦幹了眼淚,半靠在美人榻上,和田媽媽商量起來蘭和與淑和菊花宴那一日該穿些什麽衣裳。
就這樣過了半晌,外頭小丫頭打了簾子進來,對田氏道:“太太,白露姐姐來了!”
白露是寧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最是受老太太看重,平日裏養尊處優跟副小姐似的,鮮少出松柏堂的門,這會來做什麽?
田氏與田媽媽對視一眼:“請她進來。”
寧老太太身邊最看中的兩個大丫頭,白術穩重,白露爽利。今日白露身着鵝黃繡蔥綠柿蒂紋褙子,月白色的滾邊長裙,亭亭玉立,打眼望去,卻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還要尊貴上三分。
她一進來,屈膝向田氏請安:“奴婢給二太太請安。”
她是老太太身邊的人,田氏自然是要給她體面,未等她行完全禮就讓她起來了:“白露姑娘今兒個怎麽有空過來了,可是母親那邊有什麽吩咐?”
“也不是什麽大事,是老太太吩咐奴婢過來給二姑娘、五姑娘還有六姑娘各送一件首飾過來。”白露說着,遞上一個大大的如意紋烏木盒子:“老太太說了,永安公主的菊花宴向來是京裏的重頭戲,前來參宴的不是皇親貴胄,便是世襲大家。姑娘們的打扮雖說不能太過豪奢,但也不能落了人後。因而老太太開了私庫,特特選了這幾件首飾,給姑娘們戴着出門見客。”
的确是有三件飾品,一支嵌貓眼石花形金簪,一支墜珍珠流蘇步搖,這兩件飾品雖然算不上華貴異常,但無論是貓眼石還是珍珠,都是一等一的珍品。更何況做工精致小巧,絕非凡品。
但這兩件珍品在另外一個項圈面前,就失了些許顏色。璎珞項圈,下頭綴着一塊小孩巴掌大的極為罕見的粉玉。玲珑剔透,迎着日光竟隐隐有流光萦繞。即便是見慣了好東西的田氏,也不僅咂舌。
“這,也太貴重了些。”田氏吶吶,一時不明白老太太為什麽要這麽做。
白露似乎早就料到會是如此,只笑意盈盈道:“老太太說了,這簪子與步搖,貓眼石是來自西域,珍珠也是采自東海,精致又不失童趣,給五姑娘和六姑娘剛剛好。至于這項圈,卻是與二姑娘相得益彰。粉玉高潔,最襯二姑娘的氣質。”
“那,府裏其他的姑娘?”田氏試探道。
“其他姑娘都有,只是要論名貴,當屬大姑娘與二姑娘的了!”
等到白露走了,田氏望着盒子裏的首飾,陷入了沉思。
老太太,究竟是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菊花宴,我也是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