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六月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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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裏氣氛一時熱烈,孟淺見着人來的差不多了,便做主帶着一群小姑娘到花廳外面欣賞特意備下的各色菊花。

今日是菊花宴,菊花自然是主角。各色的菊花妝滿了整個花廳內外,幽香陣陣。永安公主的菊花宴在京裏是出了名的,府上培育的菊花也是一等一的名貴。

堪堪行了幾步,端和便看到了極少見的紫龍卧雪,朱砂紅霜,瑤臺玉鳳,清水荷花,胭脂點雪等罕見品種。尤其是那一株瑤臺玉鳳,花瓣繁複,如雪綻放,令人移不開眼睛。

姑娘們三五成群,指指點點,嬌聲俏語,一時之間連綿不絕。端和原本也是興致盎然的看着,但是很快,她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原因無他,今日出門前多喝了兩口粥,這會她想去淨房。

孟淺與端和一道,見她面色不對,忍不住低聲詢問道:“端妹妹可是有什麽不妥?”

是有不妥,但是很不意思開口。雖然她只是一名小少女,但是少女也是有自尊的。有自尊的少女期期艾艾的對着小胖手指頭,很不好意思的開口:“淺姐姐,我,我想去淨房了。”

“淨房就在花廳後頭,你沿着回廊走過去便能看見了!”孟淺柔柔道:“走,我陪你過去?”

“不用了不用了!”上廁所這種事還是自己一個人去的好,端和趕緊拒絕:“淺姐姐只管叫個人陪我一起去便成,不用勞煩姐姐了。”

打淨房裏出來,端和滿足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胖手。然後,後知後覺的發現,剛才引着她過來的小丫頭,這會不見了蹤影。

端和有點方,這什麽意思?左顧右盼也沒見到人,端和決定,自己走回去。反正,離的也不遠。恰好,她的方向感也不錯。

只是小短腿還沒邁開幾步,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豔色的身影。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把她抱起來,接着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端和的第一反應是:祖母,我遇到賣孩子的了!嘤嘤嘤~~~~

來人好似對沐陽侯府很是熟悉,幾個閃躲,成功的避開了沐陽侯府的家仆,帶着她躲到了層層的假山之中,然後把她放了下來。

小人兒雙手攥拳,一臉驚恐的看着他。容錦有些讪讪:“啧啧,小丫頭,手勁兒還挺大!”

這個人,這個人?!端和倒退兩步,之前的驚恐退了幾分。一低頭,看見她手上攥着的幾根黑亮的長發,随手扔掉,跳腳:“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做什麽?你這是綁·架,綁·架!!”

年紀不大,氣性到不小。容錦往假山石上一靠,懶懶的看着端和。

身穿鵝黃色繡草綠色如意紋的小襖的小姑娘,珠紅色挑銀線裙子映着日光水紋一樣粼粼撒開,烏黑的頭發梳成雙螺髻,上頭纏着珊瑚珠和珍珠纏成的發圈,一張小臉瑩潤白皙,透着一點嬰兒肥,與一點因為生氣而暈染開來的粉色,如她腳邊葳蕤盛開的那叢石竹花,粉嫩的叫人想捏上一把。

容錦眼睛生的漂亮,秀麗的眼線在眼角處微微上挑,帶着幾分漫不經心與看不清的漩渦,如此看她的眼神有些專注,端和有些發毛:“你看我幹什麽?”

容錦收回視線,把玩着随身帶着的海棠怒放描金烏木折扇,道:“怎麽,看一眼還是要收費的嗎?”

“收費不至于,”端和老神在在的嘆了口氣:“我只要多看你幾眼,也就補回來了。”

不得不說,再見眼前這少年,依舊漂亮的驚人。烏亮的頭發齊齊的束在腦後,五官齊齊綻放在眼前。眉飛入鬓,目似點漆,鼻若懸膽,唇似珠櫻。此刻唇邊帶笑,便若那春曉之花,徐徐盛放。

“是嗎?”眼前猛然放大的俊臉讓端和一驚,小短腿支撐不住往後倒去。眼見着就要撞上了身後的假山石。容錦眸色一閃,手遽然伸出,護住了端和的後腦勺,他的手重重的撞在了假山石上。

端和吓了一跳,容錦也呲的一聲皺起了眉。

這會兒,也忘了向他質疑為什麽要把她拐到這裏來。端和伸出小胖手捧住他的右手,擔憂道:“你,你沒事吧?”

不過是破了點皮,皮肉傷而已,自然沒什麽事。但是容錦轉了轉眼睛,換上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疼,自然是疼的厲害。你沒瞧見,已經出血了嗎?!啧啧,小丫頭,你看我為你負了傷,怎麽你也要報答我一番吧?”

端和抽了抽嘴角:“那你想要什麽?”

“我什麽也不缺,就是缺個小媳婦兒。要不這樣吧,我救了你,你以身相許,給我做媳婦兒,怎麽樣?!”他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琉璃色,映着今日燦爛的秋光像是水波層層綻放,誘·哄道。

端和放下他的手,撇嘴:“我看你不是撞到了手,而是撞壞了腦子。”阿米豆腐,這是誰家的少年啊,不管不顧到這種地步。

容錦卻是笑了,端秀絕倫的模樣讓端和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你這個小丫頭,真是難騙。”容錦伸手揉上她頭上的兩個小包包,臉上帶了幾分鄭重:“上次見面,我告訴你,如果再見,我就要告訴你我的名字。”

端和仰頭看他,她眼睛生的好看,瞳仁兒烏黑,黑曜石一般,澄澈透明,似是把這秋日的豔陽全數堆進了眼睛裏,亮的移不開眼睛:“我知道你叫什麽,你叫容錦,對不對?”

容錦一愣:“你怎麽知道的?”

“我之前在天工樓還見過你一面,但是你沒看見我。”端和伸出小胖手比劃:“那時候我就知道你叫什麽了。”

天工樓?容錦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既然聽說了我的名字,便也聽說了我的劣行。怎麽,你不怕我?!”

他幾乎不用思索,便能明白京裏人怎麽說他。纨绔子弟敗家子,草包,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數不勝數。

“怕你做什麽,你又吃不了我。再說了,”端和道:“那真的是你嗎?”

別問她為什麽會這麽問,她只是直覺,京裏傳言中劣跡斑斑的容錦,與眼前的容錦并不是一個人。更何況,她在天工樓裏聽到的那些,隐隐覺得他家裏的長輩似有不妥。

容錦一震,眼睛裏便多了幾分悵惘:“是啊,那究竟是不是我呢?!”

莫名的,端和就覺得這一刻的容錦,不再是十五歲的天真少年,而是像經歷了一世滄桑連心都在慢慢荒涼的老人。

她搖搖頭,甩去心頭的這點不大真實的想法。而容錦,就在這一刻蹲在了她面前。

“真是個讨人喜歡的小姑娘,只是可惜,我以後不能常常見到了。”他慢慢的笑開,如海棠盛放,濃豔清麗:“再過段時間,我就要離開了。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的,好好的長大。”

如一場春日之夢,很快消散于無形。若不是鼻息之間還有容錦身上淡淡的木樨香味,端和真以為她是做了一場夢。

少年轉身的剎那,風掀起他身上寶藍色缂絲圓領袍,日光堆聚在他的眼睛裏,他像是一名飽含熱血的戰士,迎着頭頂的星空,沖向屬于自己的戰場。最後一眼,他沖她笑了,濃豔熱烈,端和卻莫名多了幾分盛極則衰的不祥預感。

容錦,容錦!她默默的念着這個名字,試圖驅散走心頭的陰霾。

“四妹妹!”遠遠地傳來叫喊聲,端和茫然的擡起頭,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回到了之前的小花廳。

身着大紅色牡丹穿花遍地金通袖襖的怡和擰着眉沖過來,頰邊染了菡萏色,明眸皓齒,氣勢十足:“這半天你去哪裏了?”

“哦,我,我去淨房了。”端和回過神來,攀上怡和的胳膊:“這才一會不見,三姐姐就對我思念的緊了嗎?”

這個妹妹,慣會撒嬌賣癡:“去淨房都用了這麽長時間,我還當你掉了進去了呢!”

端和嘴角抽搐:“三姐姐,注意言辭,注意言辭!”

“哼,這會你就好好的跟着我,省的一不小心,你就沒了人影,擔驚受怕的還是我!”怡和直接給端和下命令,拽着她的小手往裏面去:“走,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已經在屋裏頭了,你也給我過去。”

端和被她拉的一個小踉跄,這個三姐姐,越來越有老媽子的潛質了。

沐陽侯府一日宴會結束,等到回去的時候端和已經抑制不住頻頻襲來的困意,懷裏抱着孟淺送給她的一個布偶,沉沉的睡了過去,連什麽時候回松柏堂都不知道。

秦媽媽帶着白芷幾個給端和解了衣裳,散了頭發,擦手擦臉,這才把她放進暖烘烘的被窩裏。端和滿意的哼唧了兩聲,翻滾了一下肉呼呼的小身子,又繼續睡了過去。

秦媽媽與白芷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睛裏找到了笑意,悄聲退了出去。

寧老太太坐在南窗大炕上,看着擺的滿滿的盒子,道:“這些都是公主送給四丫頭的?”

“倒也不止。”秦媽媽答道:“這裏頭有公主的,有靜樂縣主的,也有王老太太的。不過,還有一位,聽說是康平大長公主給的。”

“康平大長公主?”寧老太太一愣:“她回京了?”

“是啊!說是才回來沒幾天。今日菊花宴,永安公主特意請了康平大長公主。四姑娘去的早,原本并未見到康平大長公主。後來沐陽侯府搭了戲臺子,聽戲的時候永安公主特特把四姑娘叫了過去,叫康平大長公主見了見。是以才有後頭的這些。”

“其他姑娘呢,都有嗎?”寧老太太道。

“有,都有。只是,沒有四姑娘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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