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麒麟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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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月閣裏鬧出了恁般大動靜,寧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
凝眉聽完秦媽媽的會話,寧老太太淡淡道:“難為她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心機。”影青印花帶座雙耳爐吐出淡淡的煙霧,仿似連她的聲音也氤氲起來。
秦媽媽垂目不說話,其實她也沒想到冰月閣那一出竟然是蕭和在背後推波助瀾。畢竟,她一向安分守己,聽話懂事。只是老太太到底是幾十年宅邸裏出來的,尤其是當年在鎮國公府,受了那麽多磋磨,只略一思索便發現了不對勁。回頭細細查起來,果然發現二爺改了今天的行程。至于原因,自然是有人讓他改!
寧老太太收起手上的碧玺手串:“行了,鬧也鬧了,吵也吵了,淑姐兒和她娘自身有虧,讓人鑽了空子,也怨不得旁人。但六丫頭那裏,她求仁得仁,想來,也不需要我這個老婆子,就這樣吧。”
寧老太太說完這些話的時候,秦媽媽就知道,六姑娘這一步棋,走錯了。
松柏堂裏除了秦媽媽,沒有人知道寧老太太起了把蕭和養到身邊的念頭,連端和也不知道。
寧老太太從來不是偏頗偏幫或者蠻不講理的老太太,她為人公正內心疏闊又心疼小輩,上至武寧侯下至謙川那樣的小豆丁都很敬慕她。所以對于蕭和的處境,她不可能無動于衷。
府裏到現在加上年前紀氏生下的小七,共有七個姑娘。七個姑娘除了芳和,只有蕭和一人是庶女。但芳和不同,她是侯府庶長女,又養在侯夫人方氏膝下,身份尊貴也只比怡和這個嫡女低一點。但蕭和不同,雖然頂着侯府姑娘的身份,但畢竟是二房庶女,且她父親又不是個争氣的,以後的婚事自然要艱難許多。
于是,寧老太太便想着把也把蕭和養到身邊。一來,養在侯府老太太身邊的姑娘,身份自然是要比姨娘養的要貴重;二來,也是敲打敲打田氏,給她提個醒。
只是沒有想到,蕭和比寧老太太先行一步出手了。
蕭和這一仗看似打的漂亮,卻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麽。
冰月閣這一鬧,蕭和卧病在床,淑和直接被禁了足。二爺寧文敬下了死命令,誰求都不行,田氏哭啞了嗓子,也未撼動寧文敬半分。
後來還是闵先生出面,言到淑和是她的學生,出了這樣的事她這個老師也有責任,不如将淑和的禁足地點挪到她住的小院子裏,由她這個做老師的看管着。寧老太太沒意見,寧文敬也賣闵先生這個面子。于是,淑和的禁足地點便成了闵先生住的院子。
端和與怡和撺掇着要去闵先生的院子看淑和來的,還沒來得及進門就被先生抓到了,直接拒絕了她們的探視把她們攆回去了。端和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力氣,對着半開的南窗,卯足了力氣往裏扔了一個荷包。
“五妹妹!!荷包裏有你最愛吃的楓葉糖,你先慢慢吃着,回頭吃完了我再過來給你送!”
說完,匆匆的對着闵先生行了禮,拉着怡和一溜煙的跑了。
還敢再來!闵先生凝視着落荒而逃的兩個小背影,琢磨着這兩個姑娘的規矩,怕是要重新學一學了。
闵先生輕移蓮步回了房間,一眼便看見淑和站在窗前緊緊的攥着荷包,低垂着頭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闵先生輕嘆一聲,走了過去:“五姑娘可是有什麽要說的?”
淑和猛地一驚,迅速将荷包收在身後:“先生。”
“對你兩個姐姐的作為,就沒有什麽想說的?”闵先生道。
淑和臉色幾經變換,慢慢的低下了頭。她以為,她做了錯事,被禁足,姐妹們會避之不及。卻不曾想到,她們不僅來看她,還惦記着,她最愛吃楓葉糖。
闵先生喟嘆一聲,到底是小孩子啊。她慢慢的撫摸着淑和的頭發,柔聲道:“教你們聖人之言明德之道,不是讓你們去做女才女考狀元,而是為了讓你們明白何為人間正道,又該如何秉持內心。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經此一事,你當明白,何為姐妹,何為手足,何為休戚相關榮辱與共。”
端和與怡和跑出了闵先生的院子,在前邊分手。一個回熹樂居,另一個回松柏堂。
寧老太太看見端和紅撲撲的小臉和額頭沁出的汗,唇角抽搐了一下,一邊招呼着讓人準備水給她洗手淨面,一邊問小孫女:“說吧,到底做什麽,你看看你這一頭的汗。”
端和蒙着眼睛不敢看寧老太太,撒嬌:“什麽都沒做的呀!”
“什麽都沒做?!”寧老太太伸手點上她的小額頭:“還不說實話。”
端和倒在寧老太太的懷裏,一五一十的把去看淑和的事情說了出來。末了,一臉緊張兮兮:“祖母,你不會怪我吧?”
寧老太太一臉嚴肅:“怪道今日秦媽媽與我說,放在盤子裏的楓葉糖沒了一大把,卻是被你拿去了。”
“祖母我沒有吃哦,我都給五妹妹送過去了。她向來最喜歡吃楓葉糖了,要不是擔心吃多了糖會牙齒會變黑,她簡直能要把糖當飯吃。”端和捧着小肥爪告饒:“再說了,五妹妹被禁足了,一定心情不好,一定很想吃糖。我給她送過去一點,她吃了也心情好嘛!”
“哎喲我的好端姐兒,真是個好孩子,知道疼妹妹。”寧老太太誇起端和來,從來不吝啬自己的語言,簡直肉麻的厲害。末了,寧老太太眉心一閃,問端和:“端姐兒,我問你,這回冰月閣的事,你怎麽看?”
“五妹妹做的時候就該知道有東窗事發的一天,所以被禁足是她做錯事的教訓。”肥端和覺得自己的成語用的棒棒噠:“但她也只是做錯了這一件事,除了這個,她還是和我一樣的好姑娘。”
啧啧,什麽時候了,還不忘誇自己!寧老太太捏了一下端和的小鼻子,意味深長道:“的确是有東窗事發的這一天,只是,你就沒想過,這一天,是旁人刻意為之?”
“怎麽可能!”端和想也不想的反駁,然後,猛地一僵,不由自主的去看祖母的眼睛:“祖母,你是說······”
“我可什麽都沒說!”寧老太太一臉的高深莫測。
端和覺得自己有些淩亂了。
端和晚上失眠了,她身着雪白色繡暗紋的中衣躺在暖和和的被窩裏,隔着一層三多床帳看床頭梅花小幾上點着的燭火,越想越不對勁。
冰月閣鬧的那一場,她一直以為是淑和做的太過分了,是以被二伯發現了,才鬧出來的。只是她怎麽忘了,二伯對于後院之事疏于理會,若是沒有人刻意引導,怕是一時半會的,他也發現不了。更何況,淑和頭上還有一頂殘害姐妹的帽子。
經過這件事,淑和被禁了足,二伯娘也得了二伯的厭棄,二姐姐更是冤枉,一頂袖手旁觀包庇淑和的大帽子扣下來,被二伯狠狠的罵了一頓,她已經好些天沒有出門了。最後的得利者,就只有一人。
想到這裏,端和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這個六妹妹,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等到淑和再回學堂的時候,已經是五月份了。這一次的禁足于淑和來說,更像是一次徹頭徹尾的改變。
眉宇間的戾氣一掃而光,整個人變得柔和了許多,卻連五官也顯得更加柔婉美麗起來。
怡和曾與端和稱奇,說她這樣子,沒了以前挂在眉宇間的尖利,倒顯的愈發漂亮了起來。
端和明白,相由心生。她以前心有不甘戾氣叢生,顯在面上便多了幾分尖酸刻薄。如今一夜長大,內心平靜,氣質也溫和起來,自然也好看了許多。
她将視線略略停在前面筆直的背影上,再看看淑和,一時竟有些骨鲠在喉。
五月初五端午節,學堂放假。
端和一大早起來,先由着白芷給她換上了新衣裳,又往手上戴了兩根七色線編織的手繩,這才倒騰着小短腿去給寧老太太請安。
不過一會,各房都到松柏堂裏寧老太太請安,許久不見的田氏與蘭和也一同出現。
田氏氣色不好,蘭和也仿似又瘦了一些,身上的衣裙也有些晃蕩起來。寧老太太心裏明白,遂叫了她過來,握着她的手細細的問道:“蘭姐兒,怎麽瘦了這麽多?”
蘭和眼睛一熱,慌忙閉了閉眼睛,解釋道:“可能是天氣熱了,胃口也不好,連吃食也少了些。”
“這樣可不行,這日日吃的少,身體怎麽能好起來?!”寧老太太揚聲道:“白術,回頭你把我這裏的山楂丸配一瓶給蘭姐兒送過去。”
蘭和連忙斂衽道謝:“多謝祖母。”
“說什麽謝不謝的,就是一瓶子山楂丸,最是健胃消脾,最是适合你。再說了,你是大姑娘了,平日裏要幫你你母親料理家事照顧弟妹的,身體不好可怎麽行?!”寧老太太說完了,又看向田氏:“老二家的,你也是的,怎麽氣色也這麽差?你是做人母親的,若自己都這樣病病歪歪的,怎麽照顧孩子?!”
“好了好了,正好前幾日我這裏得了兩盒極品血燕,我讓人包了你帶回去,好好的着人炖了,也好好養一養你的身子。”寧老太太說完了,又意味深長道:“還有不少事情等着你拿主意呢,這麽拖着不不好可不行。”
田氏心頭委屈,她這段時間心裏跟油煎似的,每每想到當初二爺看她的眼神,跟刀子割肉似的,她就恨不得死上一遭。如今聽聞寧老太太這話裏話外的安撫,眼淚就滾了下來,慌忙拿了帕子去摁住。
端和站在一邊,望着田氏的樣子,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希望經此一事,二伯娘能打起精神來,不要再犯和以前同樣的錯誤了。
只這麽想着,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近!
端和心頭猛然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寫陰謀啊不會寫陰謀,好捉急啊好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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