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當你的靈魂永遠不會老去時,要保持對世界的新鮮感,恐怕只能通過兩件事:幹不同的職業,愛不同的人。
雖然愛不同的職業幹不同的人好像也可以,但那顯然不太适合兩位正直青年的生活方式。
英靈難以介入凡人的一生,更遑論相戀。于是唯一的出路便是變着法兒地更換身份和職業,今天為建築事業搬兩塊磚,明天為考古事業掃兩把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英靈。
天賦異禀、學習能力強再加之時間充裕到過分,基本沒有什麽行業可以難住孫策和周瑜向之進軍。且因為自身個性的不同,兩人的職業性格其實也并不相同。
周瑜偏好那種挑戰性強或是比較偏門的職業,精算師、特許金融分析師這種放眼全球都算高難度的職業他都有所涉獵,隔三差五就往茶幾上的餅幹盒裏扔自己剛剛到手的證書——有回孫策甚至親眼看見他面不改色地扔了張“斯洛伐克語同聲傳譯證書”進去;而孫策則比較随性好玩,在幹過工程師、建造師乃至賽車手之類的幾個正統點的職業後終于放飛自我,幾乎成了個“世上最有趣最奇葩職業”的收藏家。
周瑜清楚地記得他當過冰淇淋試吃員、酒店試睡員,在跟自己重逢的前幾年還跑到冰島去做過“極光守護者”,聽着挺浪漫實則挺智障,負責搬個小板凳通宵守候天象,極光一出現就跑去叫醒游客出來看......周瑜懷疑他除了出賣色相以外,幾乎什麽奇葩職業都幹過。
更真實的是,這兩個人就算想出賣色相,也絕對會是行業中的佼佼者。
孫策挑的職業總是相對自由,且自從二人同居之後,他就很喜歡跑去向周瑜征求意見。周瑜也樂得聽他在那天馬行空地瞎分析,就當是聽世間奇葩職業大賞。
“公瑾,”他歪在沙發上,掏出一張專為富婆提供深夜慰藉的會所招人傳單,“你覺得這個......”
“不行。不可以。義兄要去的話我一定會替天行道打斷義兄的腿。”
“那這個呢?”他變戲法一樣又掏出一張“水上高爾夫人工撿球員”的招聘單,“我從小水性就很好,這個一定能勝任......”
“義兄,我覺得如果是你去的話最終結果還是‘被會打高爾夫的富婆看上并包養’,跟第一個職業根本就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周瑜頭疼地看着這個腦回路打結的傳單收集機器,“你又不是沒錢,能不能老老實實地投你的資炒你的股?”
“這怎麽行呢,失去社會價值的人生是沒有意義的!”孫策的臉色很嚴肅,轉到電腦前晃了晃鼠标,“要不然我寫網文吧,你覺得我以小霸王為原型寫一個升級流爽文怎麽樣?”
“......你還不如去寫同人文算了。以你自己為原型,以你弟為原型,大概都會比你說的那個更有意思。”
“這主意好像不錯!”孫策雙眼一亮,“還能取材于真實生活,公瑾果然謀略過人。”
“你那對着我能吹就吹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不過寫同人也不見得是個好主意,”周瑜食指輕輕點着嘴唇作思索狀,“現在網絡發表同人文大部分都閱讀免費,我們就假設你要出本,那就得去約平面設計師設計封面,內頁排版自然也不能少。要勾搭畫手給你畫好看的Guest圖,還要找校對,選紙質,挑工藝,跟印廠交涉,要是印刷出了什麽問題的話你還得跟印廠小哥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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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慘的是本做出來了,你被印調驢了,滞銷了。”
“......”
“就先不說出本吧,哪怕只是線上更新,萬一沒人給你留評論,豈不是很孤獨很沒勁?雖然義兄并非半途而廢之人,但以你那不甘寂寞的性子,沒被人追随的話還能幹勁滿滿嗎?”
“......”
“再說了,像義兄這麽喜歡聽人誇的人,要是突然冒出來一條ky評論,還不得被氣得夠嗆?”
“別說了公瑾!”孫策把那張光鮮亮麗的會所宣傳單叼在嘴裏做了個捂住雙耳的手勢,“我還是到富婆會所下海去吧!”
“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周瑜伸手把那張傳單抽過來扔進了垃圾桶。
“不過你這些知識都是從哪兒聽來的?”孫策偷瞄了他一眼,“就是什麽排版啊,印廠啊之類的。”
“孔明告訴我的。怎麽了?”
“......不沒什麽公瑾。我只是覺得你有時間可以上網扒一扒他的馬甲,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就這樣,孫策在趣味職業大賞中不斷嘗試,也在嘗試中遇見了很多新奇的風景、經歷和人。這其中包括一個意外的驚喜收獲——他的妹妹,孫尚香。确切地說,是孫尚香的轉世。
上一世的孫夫人才捷驕豪有諸兄風,這一世的孫尚香灑脫不羁熱愛自由。年輕女孩留着酷酷的短發,捏着張到哪兒都能混口好飯吃的心理咨詢師資格證,自己開了家咨詢所。平時沒預約的時候喜歡浪跡世界各地旅行,今天在巴厘島明天在塞爾維亞,後天又跑到日本去看櫻花。回來以後把見聞講給客人聽,熱情洋溢的女孩子配上豐富多彩的天地美景,再抑郁的心理問題也好了一大半。
可惜的是,這麽一個活潑動人的女孩子有個神坑的體質——總是碰到渣男。原本這一世的孫尚香算是半個獨身主義者,覺得沒人來打攪她游山玩水也是很不賴的,奈何家裏人近兩年有點按捺不住,催婚的口張了又張蠢蠢欲動。女孩大大咧咧地心想行吧,那就随緣相幾次親,有看對眼的談一談也不算壞事——結果就是飯也吃得順利電影也看得不錯,可每每到最後要确認關系的前一刻總會出意外,發現對方是個渣男。
那天的情況也差不多,渣男在西餐廳裏露出了馬腳撕破了臉皮,開始破罐破摔,一邊喝紅酒一邊大談特談自己如何萬花叢中過能摘八千朵,聽得坐在對面的短發女孩咬牙切齒,切牛排的手蠢蠢欲動,想往大言不慚的渣男臉上也怼一刀。
不過沒待她付諸行動,高談闊論中的渣男突然被一腳踹翻了椅子,狼狽地滾到地毯上。孫尚香眼疾手快端起自己的牛排生怕被波及,然後睜着一雙大眼睛驚訝地望着這個見義勇為的路人——路人正是孫策,一臉冷峻地俯視着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的渣男,臉上寫着替天行道四個大字。
“你誰啊你,居然敢......”渣男冷汗直冒。
“你那八千朵前女友集資買兇殺你,我就是那個殺手。”孫策毫無感情地蹲下身,黑幫索命一般盯着他。
渣男吓得狼嚎一聲大喊“別別別”,從地上跳起來發誓自己願意付出全部身家買孫策手下留情。孫策命令他站起來,指着孫尚香道:“你,以後離她遠點,懂嗎?”不等渣男點頭如小雞啄米,又從桌邊的布袋裏抽出今晚這頓飯的賬單,拍到渣男胸口,“這頓你請客,拿着你的全部身家給老子滾蛋。”
短發女孩兒驚訝不已,目光又一轉,發現那邊想要過來查看情況的侍者被另外一個好看男人給有禮有節地攔下,後者将小費塞進對方上衣口袋,笑容煦若春風:“一點私人恩怨,打擾其他客人用餐我很抱歉。”
“這位......殺手大兄弟?”孫尚香一手端着牛排一手舉着刀,小心翼翼地問自然而然地在她對面坐下的孫策,“請問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我不是殺手,我的職業就是專門幫姑娘們懲治渣男吓唬他們。”孫策打量了一下孫尚香俊秀的小臉——瘦了,下巴尖了,更有氣質了,原來長成大姑娘以後的小妹是這個樣子的,當真好看,“其實很多女性都會來找我委托,剛剛那算職業病犯了,免費送你的。——哎怎麽吃這麽多肉,來吃點蔬菜,不然營養不良。”說完利索地夾了朵西藍花放到孫尚香的盤子裏,動作自然得女孩直瞪眼。
“真有這種職業??”
當然沒有,這回孫策真是信口胡謅的,他只是跟公瑾出來吃個晚飯而已,偶遇了親妹和渣男同桌吃飯就再也按捺不住。只不過不得不編一個這樣的職業出來,否則怎麽解釋自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萬一自己一腔妹控真心被當成什麽別有用心之人,那可就尴尬了。
孫尚香明眸一眨,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桃花眼一亮:“那你提不提供那種服務?”
“......哪種服務?”孫策猶疑了,他覺得自己妹妹雖然看上去過得不錯吃穿不愁,但也不像是有閑錢且有興趣逛會所的那類女人才對啊?
“就是那個‘租賃男友’嘛!就是我付給你錢,帶你回去見家長說這是我男朋友,你負責把他們給忽悠瘸了,讓我躲過催婚——按小時計費。”
孫策:“......”
不遠處已經坐回座位上的周瑜恰好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聽到這裏肩膀一抖閉緊了嘴巴,抿着嘴笑意卻藏不住。
得,為了讓親妹不再遭遇渣男,刀山上得火海下得,七大姑八大姨自然也忽悠得。孫策含辛茹苦,還真答應了這個扯淡的交易,陪妹妹回了趟家搞定了她這一世的家人。年輕的女心理咨詢師對他的表現也十分滿意,感謝他幫自己擺平了渣男和催婚,為自己繼續放蕩不羁愛自由提供了廣闊土壤,于是就一直保持着還不錯的來往,漸漸地把他當做半兄半友的角色來看待。
雖然不再是親人,但孫策每每看見通訊錄裏那個觸手可及的短發女孩的頭像時,內心還是會泛起一股暖流——這大概是他所能不動聲色靠到的最近的距離了。
然而事實證明,孫家血脈裏向來沒有常規發展的主兒。當孫策得知自己妹妹又開始和男人約會時,震怒地一拍咨詢所的桌子:“不行!萬一你又碰到渣男怎麽辦!”
“這次不一樣,這次我對他真有興趣!”女孩兒也一拍桌子,皺着鼻子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早已熟絡之後雙方都原型畢露,她毫無壓力地擺出一臉“莫挨老子”的神情,“你怎麽老管我這個,上輩子是我爸還是我哥?”
“老子上輩子死得早管不了你,這輩子還治不了你這個丫頭片子了?!”孫策又更用力地一拍桌子,咨詢所仿佛在拍賣什麽稀世珍寶一樣,拍桌聲一聲比一聲震徹寰宇,“——你把他身份證號碼給我再去!”
孫尚香已經習慣了這貨默認自己上輩子是她哥的胡言亂語,“哼”了一聲,又自降氣焰嘀咕起來:“不過我今晚有工作......咕了客人不太好......”
孫策看女孩低着頭糾結地用腳尖打架,算是明白——這下她是真戀愛了。一瞬間內心天寒地凍,暗嘆女大不中留果然是亘古不變的天地法則,比他們這随便的轉世輪回法還要來得嚴格。
一張二級心理咨詢師資格證被扔到桌面上,孫尚香詫異地一回頭,看見原本在房間的另一角仰頭看照片牆的周瑜不知何時走到了桌邊,嗓音溫和得像她上輩子的親哥:“或許我可以代個班?”
真?上輩子親哥孫策唱了老半天白臉,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被周瑜順手提着後衣領從桌邊拉開,騰出了個位置。周瑜指了指那邊的照片牆,一整面牆被裝飾得色彩鮮明,大部分都是女孩兒的旅游照片,少部分是她和客戶們的合影,而周瑜點出的正是其中明顯是最新貼上去的一張照片——那張照片裏除了笑容明媚的女孩兒外,另一個人是個面容俊秀的男人。
年輕男子微微下垂的眼尾藏在銀絲邊框鏡後,看上去像是自然而然地帶着點柔和的輕笑,嘴角下颌之間有一顆不太明顯的美人痣,一身休閑的黑襯衫襯得膚色有些偏白,大概也是經常坐辦公室的室內職業者。孫策順着周瑜的食指看過去之後,眉梢忽然揚得更厲害了些,像是看見了什麽有意思的東西似的。
“最近一直在聯系的客戶應該就是這位了吧?”周瑜笑了笑,“如果對方不介意換人的話,我可以試試,你放心去約會就好。”
孫尚香撓了撓一頭短發,本質上他們這個咨詢所也不能算特別嚴肅的醫療機構,客戶們大都是來聊聊天、排解排解生活中的各種壓力和情緒,甚至還有失眠的客戶開玩笑一樣建議她做一期ASMR①,說不定能讓很多人受益。總而言之就是既不體制化也不死板,否則那位姓林的醫生小哥早就找上他自己單位的心理精神科室了,哪用得着到她這裏來預約。
于是她欣然點頭:“好,那我問問他願不願意!”
趁她聯系的空檔,孫策靠在桌子上後仰上半身:“你這個證又是什麽時候弄的,我怎麽沒見過?”
“你傻了吧,”周瑜詫異地瞥了他一眼,“你忘了今天我們來咨詢所看你妹之前我讓你陪我去取了個證嗎?就是它,前兩天剛考的。”
孫策:“......”
他好為小淩統的心理狀況擔憂。
“——什麽,”那邊剛剛錄完呼叫轉移視頻的孫尚香一回過臉就看見他倆在咬耳朵,把他們的談話聽了一嘴,于是叉着腰不過大腦地接了句話,“你們今天來之前去領了個證?結婚證嗎?我國什麽時候這麽開放了?”
女孩語出驚人,三連暴擊,兩個正在說悄悄話的人不約而同就着這個咬耳朵的姿勢僵住了,孫策甚至懷疑自己後仰過度扭到了這一千八百歲高齡的老腰。
此處二人如何慌亂地打着哈哈揭過話題暫且按下不表,六個小時過後,新上任的周姓心理咨詢師在這張桌子前正襟危坐,嚴陣以待,渾身高人氣質仿佛即将使空城計的諸葛孔明,挂着微笑望向推門進來的年輕男人。
還挺像的。周瑜淡淡地看着自己曾經的戰友想。不過比三國那一世要溫和明朗些。
“您好,”林醫生朝他簡單點了點頭,拉開椅子坐下,“任小姐不在,我就長話短說了。”②
——任小姐指的便是這一世的孫尚香。周瑜自然并無異議,擺出一個傾聽的姿勢。他知道但凡來看心理醫生的人裏,能主動提起話題的人并不多,也并不好辦——這類人往往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症結之所在,也正因為他們對自己有清晰的認識,連他們自己都無法解決的問題,才是真正棘手的無解難題。
直覺告訴他,盡管已經踏入正常輪回經歷過千年的轉世,但困擾着淩統今生的問題,恐怕還是和第一世有着莫大的聯系。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麽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跨過天地法則的權威,用盡可能隐晦的方式幫他一把——幫這個自己曾經看着長大的小将軍一把。
“我其實并沒有什麽精神心理上的疾病,會來這裏尋求心理咨詢只是因為一個......不算很重要的原因。”林醫生垂下眼眸,這雙眼睛在這種最自然的狀态下是最美、最接近第一世的模樣的。
周瑜心下了然。倘若淩公績離世前仍有未竟的遺憾,那麽以夢境這種較為溫和的形式延續到後世也并不為過,多半會是夢見某一場印象深刻的戰役、某一次刻骨銘心的奇襲。他開始在心下慢慢思考那段自己也無幸經歷的年月——會是逍遙津嗎?如果是的話,自己該用什麽樣的方式疏導面前之人——強迫淩統忘記是不可能的,畢竟堵不如疏,最近義兄在追的三國連續劇好像也快播到逍遙津那一集了,要不暗示他看看電視?
無論如何,自己的第一句話一定得是故作高冷的“那你應該去看看周公解夢”——不能表現得太過熱切,這樣可信度和說服力都會降低。太久沒有調戲過團寵小淩統的東吳大都督在心裏笑眯眯地想。
“原因是這樣的,有個小鬼是我曾經的病患家屬,因為他的母親在那次手術中去世,所以他一直特別恨我。”林醫生面無表情地開口,冷峻的眉梢微微動了一下,“可是我好像有點喜歡他。”
“噗——”躲在門後偷聽的孫策一口茶噴了出來。
周瑜強行控制着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面部表情,眼睛飛速地眨了兩下,鎮壓住心底的驚濤駭浪。
年輕的醫生猛然回頭望向門口:“誰?”
“......極光守護者。”孫策一邊驚濤駭浪地抹着嘴角的茶水,一邊仰頭望天從門口飄走,仿佛天邊真有奇景似的,“打擾了,你們繼續。”
TBC.
本質沙雕文是不會變的,文章嘛就講究一個不忘初心(。)
①ASMR是指一種助眠視頻,油管上非常流行。
②取自香香在演義中的名字(有争議)孫仁,任=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