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可親
上午溪言買年貨的時候, 特地選了兩袋無極島原味棉花糖, 不夾心。
之所以拿這種是因為大學的時候許攸老喜歡買這個,買完吃兩口過過嘴瘾就扔給溪言,因為許攸怕胖, 溪言倒是越吃越覺得好。
朱木蘭過來看見購物車裏的棉花糖, 說:“買這個做什麽?又甜又膩, 誰愛吃啊?你就喜歡亂買東西, 現在都是當老婆的人了,再不久該當媽了……”
溪言說:“顧文瀾說想吃。”
朱木蘭停下來,默默“哦”了一聲,說:“那, 兩袋夠不夠啊?”
溪言:“……”
“夠的, ”溪言推着車走, “糖這種東西也不能多吃。”
“真是看不出來,”朱木蘭笑了笑, “文瀾這孩子瞧着挺穩重,沒想到還喜歡吃糖。”
溪言不說話,她在想自己有多久沒見識過顧文瀾穩重的那一面了。
他……穩重過麽?
不存在吧?
“不過男人都這樣,年紀再大也有小孩心性,你爸就這樣, 特煩人!”朱木蘭笑得連眼角的褶子都那麽燦爛。
“是麽?”溪言也跟着笑,“其實我爸這樣您更喜歡吧?”
“去!沒羞沒臊,”朱木蘭推她一下,正經道:“他對你怎麽樣啊?”
“挺好的。”溪言說。
朱木蘭似認真又似玩笑一般看着她, “那電視上,女兒跟她媽說挺好的時候,一般都透露着不盡然的意思。”
Advertisement
溪言覺得好笑,“媽,您少看點家庭倫理劇,他對我很好,特別好。”
朱木蘭十分欣慰,“那就好,我相信他。”
溪言:“您信我吧?”
朱木蘭:“我信他,不信他怎麽敢把你嫁過去?”
溪言笑笑,“也是。”
溪言不知道顧文瀾過年會怎麽安排,是去顧家的別墅,還是就待在家裏。
以前溪言家裏過年,除夕那晚就會去奶奶家,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年夜飯,二姑的家離奶奶家不遠,她在自己家吃了飯會帶着孩子過去奶奶那裏一邊看春晚一邊唠嗑。
溪言和李溪宇會陪着聊天,斟茶倒水。
一直到晚上12點,姐弟倆會去廟裏點香,溪言尤其喜歡這個環節,為新的一年祈願。
不知道這麽些年來,每逢春節時顧文瀾是怎麽過的,不過她能猜得出來。
買完東西到收銀臺前排隊結賬的時候,溪言看見了周禹,他從另外一邊的人群中側身擠出去,溪言把東西交給媽媽,趕緊追了過去。
她身形纖細,很容易跟上,出來後喊了一聲:“周禹!”
周禹回過頭來,有些驚訝,“你……買東西啊?”
溪言見到他還挺高興的,“你跟誰一起來的?家裏人呢?”
周禹垂下眼皮,“沒有。”
溪言一愣,“什麽沒有?沒有和家裏人一起來?”
周禹抿着嘴,勉強應了一聲:“嗯……”
周禹身形高大,裏面一件衛衣,外面是灰色羽絨服,敞着拉鏈,穿得很簡單,但在人群中很是顯眼,他頭發剛修理過,顯得特別精神帥氣,就是不喜歡笑,可能是因為高的原因,有一點偻着背,兩只手揣在羽絨服的兜裏。
溪言把他拉到邊上站着,問:“你吃飯了麽?”
“吃過了。”他說。
“現在才11點,你吃什麽了?”溪言不太相信。
他又不說話。
溪言扭頭看一眼收銀臺的方向,排隊的人特別多,每個人掃年貨都拿着搬家的架勢,購物車裏的東西堆積如山,收銀臺的姑娘已經很手腳利落了,但還是不及掃年貨的迅猛之勢。
溪言回頭對周禹說:“你等着,別跑了,我等一下帶你去吃飯。”
周禹看着她鑽入人群,想了想,還是沒走。
半個小時後,溪言和媽媽終于出來了,買的東西裝了滿滿三個大袋,堆在購物車裏,周禹趕緊過去幫忙推車。
朱木蘭一見跑來個小子,臉都亮了,“嘿這小夥長得真精神,”然後轉頭問溪言,“你學生啊?叫來給咱們搬東西的?”
溪言:“……”
周禹嗯一聲,喊了聲:“阿姨好。”
朱阿姨樂呵呵道:“你好你好,帥小夥叫什麽?”
“周禹。”
“周瑜啊?三國裏被諸葛亮氣死那個?”
“……”
溪言說:“禹,堯舜禹的禹,大禹治水。”
朱木蘭恍然大悟,“那這小子以後肯定能成才。”
溪言笑笑,“是啊,他特別聰明。”
她說完看了周禹一眼,她希望周禹聽見她對他的肯定之後能受到鼓舞,正好他也把視線投過來,很快沉默着轉開。
朱木蘭拍拍周禹的手臂,“哎呀,害羞什麽?咱們李老師對你期望很高啊,要好好學習。”
溪言看着他。
周禹點點頭,“好。”
溪言松了口氣,她知道周禹敷衍的成分居多,不過聽到他這麽回答她還是很高興。
溪言帶兩人去餐廳吃飯,周禹一個人拎着兩個大袋子,路上朱木蘭一直問他重不重?累不累?
周禹今天沒有平時那股嚣張勁兒,全程乖巧。
朱木蘭因為被李溪宇這個潑猴似的兒子煩透了,所以一向對又帥又乖巧的男孩特別欣賞,後面實在掩飾不住喜愛,幹脆直接稱呼他大禹。
她說:“咱大禹體力真好,待會兒多吃點,李老師請客。”
他吃完飯的時候,溪言問他夠不夠,他說夠了。
朱木蘭說:“肯定不夠,大禹正在長身體,再要一份吧,”她揚手喊了聲那個——然後停下來問他,“要不要換個口味?”
周禹終于知道李溪言的這種熱心腸是哪來的了,這母女倆一個比一個熱情。
他說:“不用換了。”
周禹坐公交回去,他坐在後面的雙人座上,望着車窗外的冬日暖陽,淺淡溫柔,特別像她。
今天他發現自己的乖巧能讨她歡心。
不過每個老師都喜歡乖巧聽話的學生,她對他肯定也是這種心理。
——
顧文瀾發現李老師的心情特別好,不是她笑得多明媚,而是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情緒,他能感受得到,他吃完飯的時候說:“今天在路上撿到寶了?這麽興奮?”
溪言自己倒是沒察覺,“有麽?”
“都快樂成迎春花了。”他擱下筷子。
“……”她斜他一眼。
溪言洗了碗出來,見顧文瀾就坐在沙發上看文獻,她趕緊湊到他旁邊興致勃勃地說:“我今天在商場碰見周禹了。”
顧文瀾瞥她一眼,扔下書本,拿了一袋棉花糖拆了,不緊不慢道:“哦,原來是在路上碰見另外一個男人了。”
“你能正經說話麽?”
“能,”顧文瀾笑了笑,給她嘴裏塞了一顆棉花糖,說:“嗯,碰見了,然後呢?”
溪言說:“我想找一天讓他過來吃飯,跟他說說我之前的打算。”
顧文瀾若有所思了片刻,說:“也好,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心思敏感,尤其他還自尊心強,是得小心一點對待,要不真不容易讓他接受別人的幫助。”
溪言笑道:“我也這麽想呢。”
顧文瀾忽然又來勁了,故意學她雀躍的語氣,“啊,我居然和迎春花心有靈犀了呢。”
溪言惱羞:“……你幼稚!”
顧文瀾不痛不癢,“敢不敢有點不一樣的詞?”
溪言噎了半天,說:“老賊!”
什麽“流氓,禽獸,無賴”她能用都用過了,她原本想說老淫棍的,但臨出口還是換了個相對溫和一點的,賊。
但顧文瀾總有擠兌她的說法,“采花賊麽?專挑你這種迎春花下手。”
溪言說不過他,只能采取防守戰術,起身回屋,她剛站起來就被他用腳勾住了腿,她欠着身穩住腳步,彎腰去掰他的腳。
他別有意味地蹭了蹭,“呀,迎春花怒放了。”
溪言:“……”
顧文瀾腳一勾,将她往自己身上帶,溪言站不穩往他身上撲來,他抱着她,一只掌心托住她的臀部将她放倒在沙發上,自己壓上去。
“采花咯。”他低聲說。
“你——”溪言用力推他的胸口,“煩人!”
顧文瀾說,請周禹的時候得選一個他也在家的時間,畢竟女老師和男學生獨處一室,即便當事人問心無愧,但人言可畏,終究是不太合适。
溪言說我知道,我也是這麽個打算。
她剛說完就又被顧文瀾調侃了一陣,氣得她冷落他一個小時,把顧文瀾憋壞了,從此他深刻地認識到,沒有了李老師的顧醫生,就是一條鹹魚。
除夕前一晚,邱南打電話給顧文瀾,讓兄弟幾個到他的清吧裏來聚一聚,正好顧文瀾不用值班,下班時間早,一趟車開回家把李老師也給接了過去。
自從清吧開張那天,顧文瀾去過一次之後就沒再光顧過,只因為那個那琨。
邱南說:“我跟他也不熟,他是我朋友的朋友,不是,老顧你至于麽?人家也沒怎麽着你啊!”
顧文瀾冷笑,“他打我老婆的主意,光這一條我就能治他死罪。”
“太子爺當上瘾了吧你?”邱南哼笑。
“沒,”顧文瀾不冷不熱,“我在心裏治他死罪了,黑名單都沒他的名字。”
“你就小心眼吧。”
“這是原則問題。”
不過除夕前一晚,邱南盛情邀約,顧文瀾還是去了。
邱南的清吧規模不小,除了大廳,還有幾間包廂,這回他特意清了個最大的包廂出來,自己在自己的地方玩樂,當然得按最優條件來款待。
顧文瀾算是晚到了,裏面邱南等人已經玩high了,周圍的人在助興歡呼,邱南抱着個麥唱:洪湖水浪呀嘛浪打浪呀~~~
還拉着騷氣熏天的長音。
顧文瀾想起之前李老師也對他唱過這句歌詞,後面有一次她還說他浪出了這首歌的精髓,思及此他沒忍住笑笑,看她一看。
溪言顯然忘了這件事,莫名其妙地問:“幹嘛?”
有人見顧文瀾居然把老婆給帶了過來,趁李老師走開去拿果汁時跟另外一個女孩聊天的時候,偷偷對他說:“出來玩還帶老婆,你有勁沒勁?”
顧文瀾似笑非笑,“跟老婆在一起沒勁,那還娶回家幹什麽?”
那人被堵得啞口無言,一臉讪讪地閉嘴。
旁邊有人啧一聲,“話不能這麽說,總得有個私人空間啊。”
顧文瀾說:“嗯,你360度全方位的私人空間,不太應該有這個煩惱啊。”
先前被堵的那位聽得噗嗤一笑。
那人也被氣笑了:“知道你丫有老婆了,敢情是帶出來顯擺的呗。”
邱南這時走過來,“人夫妻倆感情甚篤,要你們倆二逼在這兒說長道短?再哔哔可掌嘴了啊!”
找溪言聊天的是邱南婚禮上的另外一位伴娘,叫|春娜,是個漂亮女人,一頭齊下巴的短發,性格十分爽朗,自邱南婚禮之後,她就對李老師無比感興趣
春娜說:“我跟你說,我以前老懷疑顧文瀾修仙來着,不沾煙酒不近女色,哦,我指的是他高中到大二那會兒。”
溪言:“……”
春娜:“你是不知道,我們高中的時候學校裏什麽小蜜蜂小蝴蝶都暗戀他,環肥燕瘦,那是百鳥争鳴,百花齊放,對他百般糾纏,就跟百團大戰似的。”
溪言覺得這位春娜小姐,可以去說相聲。
春娜笑了笑說:“不過那會兒他的心思只在兩件事上,學習,還有他媽媽。”
溪言心思轉了轉,嗯了一聲,說:“他那時候吃了不少苦吧?”
春娜說:“那時候燕姨身體不太好,他要上學,又要打工,身邊沒有其他親戚,無依無靠,偏偏他特別要強,不接受幫助,只靠自己,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溪言覺得,“吃了不少苦”這五個字不足以概括顧文瀾那時候的生活,她對邱南和春娜等人是感激的,感激他們在那時候成為了顧文瀾的朋友,讓他不至于真的成了無依無靠的人。
她說:“你們跟他怎麽認識的?是同班同學麽?”
春娜笑道:“對,他這人身上吧,有一股勁,特別拿人,要不徐園也不會……”說到這裏她笑容一僵,趕緊閉嘴,忍着抽自己嘴巴的沖動偷摸觀察溪言的神色。
溪言笑了下,問:“什麽勁這麽拿人?沒正沒經的勁?”
春娜見她主動略過關鍵信息,于是趕緊接話茬,“有點傲,又有點壞,你知道的,青春期的女生就喜歡他這種。”
春娜聊顧文瀾的八卦聊得上瘾,正想和李老師促膝詳談,剛說兩句就被邱南喊去唱歌了。
邱南唯恐天下不亂地對着麥說:“爆咱們顧醫生什麽料呢?我跟你說,咱們顧醫生已經改頭換面改過自新了,以前的風流豔史就讓它沉底歷史長河得了。”
顧文瀾撚起一顆花生米扔過去,笑道:“滾蛋!我于心無愧!”
沙發上的人樂成一團。
溪言拿着果汁回到顧文瀾旁邊坐下,給他遞了一杯橙汁。
顧文瀾心裏沒底,春娜有時候說話也是個沒譜的,別真把他的風流豔史給抖落出來,雖然李老師也知道他荒唐過,但也只知道這麽個概念而已,不太了解具體事宜。
春娜和他同個院系不同專業,他大三的那些荒唐事,春娜是親眼見證過來的。
雖然春娜并不知道他荒唐青春裏的衆多過客都姓甚名誰長什麽模樣,但他每分一個,她就會跑來跟他喝一回酒,顧文瀾問她這是為什麽。
她說作為好朋友,走個形式還是必要的。
但春娜并不知道李老師的存在。
因為李老師當年不粘人,而且在還沒有融入他的生活圈時就把他給睡了,然後走人了。
他先打量了李老師兩眼,然後故作不經意道問:“你倆聊什麽呢?”
溪言還在想春娜說的那些話,說他無依無靠,卻又特別要強,迳自想像着,所以聽見他的話時,心不在焉地敷衍:“沒聊什麽。”
顧文瀾瞧她神色不對,朝春娜瞟了一眼。
春娜被他瞟得不由心裏一驚,以為是剛才自己說漏嘴的那句話給這夫妻倆添了亂,于是趕緊裝死,抱着麥幽幽地唱情歌。
顧文瀾底下的手偷偷去揪她的手指,小聲說:“那些事都過去了。”
溪言回過神,握住他的掌心,說:“你能不能跟我詳細說說,我想多了解你。”
顧文瀾驚得眉峰一跳,面色仍是淡定笑着,“那種迷失自我的過去沒什麽好了解的,咱們不回顧那個了,咱們應該展望未來,我的未來都是你的。”
溪言說:“但是我想聽。”
顧文瀾見曉之以理沒用,于是動之以情,“溪言,我不想你聽了之後難受,我那時候是挺混蛋的,但我也封閉了自己。”
溪言看着他,“你別這麽說自己,我不是在探究你的過去,我只是想了解過去的你,我想……完整地去認識你,你不願意麽?”
顧文瀾發現她是認真的,他愣了半天後釋然了,她想知道就讓她知道得了,顧文瀾咬咬牙,說:“行,我說。”
==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