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可親
溪言和顧文瀾交往的那幾個月裏, 兩人見面的次數寥寥可數。
顧文瀾作為醫學生, 過的是夙興夜寐的生活, 可謂是夜夜青燈伴黃卷,加之溪言不太黏人, 他也不太找她,兩人整整一星期不見面的時候也有,期間全憑信息來往交流感情。
所以溪言覺得顧文瀾一開始能忘了她也是情有可原, 要不是她太喜歡他, 對他念念不忘, 估計她也是不會記得他太久。
那會兒宿舍裏老二經常調侃她, 說:“你倆就跟道友似的, 談戀愛全靠意念, 境界高啊, 恕我等凡俗不能理解不敢效仿。”
老三自此有了句口頭禪:“李溫吞和顧不上心今天見面了麽?”
許攸在宿舍裏瞎摻和兩句, 轉頭就問路鳴, “顧文瀾什麽意思?還談不談戀愛了?是不是以為我們溪言沒人追?”
路鳴很是無奈,“我哪知道, 他向來如此, 再說他大三了的确是課業繁重, 而且李溪言不也沒找他麽?憑什麽只怪他一個?”
許攸一時無話可說。
那天上午,溪言下了課, 正好顧文瀾也在這棟教學樓,兩人在樓梯口撞了個正着,腳跟定住了似的遙遙相望。
溪言身後的老二也愣住了, 然後搬出看好戲的表情。
顧文瀾身邊倒有位女同學,似乎跟他在說什麽實驗,什麽培養基……
溪言心念一動,率先開口:“你……還記得我麽?”
老二心想,你倆是暌別多年的老戰友麽?這什麽開場白?
顧文瀾先似笑非笑,再作苦思冥想狀,接着恍然大悟地一揚眉,“啊,這位不是我女朋友麽?別來無恙啊?”
溪言:“……”
他過來一把摟住溪言的肩膀,帶着下樓,“這麽久沒見,一起吃頓飯聯絡一下感情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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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言沒搭腔,算是默許了。
一路上兩人無話,經過學校室外籃球場的時候,溪言扭頭望過去,透過鐵絲網看裏面的男生打籃球,一會兒收回目光,落在他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上,掌心垂着,溪言看見那只手的食指指尖有一道割痕,還沁着血絲。
她問:“你的手怎麽了?”
他淡淡說:“早上削蘋果的時候劃到了。”
溪言想了想,從衣兜裏摸出一張創可貼,正反兩面都是素白的顏色,溪言小心翼翼地将創可貼繞着他的手指頭,纏了上去。
人潮擁擠,她卻溫柔。
創可貼是前幾天老二給她的,說有男朋友了,這東西最好随身帶着,以備不時之需,等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給他用,一下子你的形象就光輝起來了。
老三說,是不是更需要備另外一樣東西?
老二說,目前他倆這情形這狀況,等個一百年再考慮備另外一件也不遲。
溪言心想,這說什麽呢?一句話也聽不懂。
顧文瀾摩挲着手指頭,“傷口沒殺菌。”
溪言愣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擡頭看他一眼,耳根熱熱的,又去看他的手,她手伸過去說:“要不拆了吧。”
他忽然捏住她的手指頭,說:“不用,就這樣。”然後收緊手臂将她摟近,他垂着臉口吻愉悅,“謝謝你啊,女朋友。”
溪言心尖發緊,心髒怦怦然直跳,沒有做聲。
他動了動手臂,“嗯?”
她小聲,“不客氣。”
身旁的人發笑。
這個人若是有心,輕易就能讓人對他泥足深陷。
如今想來,溪言覺得那時候的自己能毅然決然從他身邊離開,也是攢了莫大的勇氣,再有就是她對他并不至于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換作現在……她不敢想。
後來顧文瀾回到宿舍,那創可貼還是被他撕下來扔了,因為他一回到宿舍習慣性去洗手,忘了手上還是貼着這麽個東西,那東西一沾水就作廢。
未免傷口發炎,他只能撕下來扔了。
第二天晚上,顧文瀾破天荒地給她打了個電話,讓她出來。
溪言接完電話,坐在床上沉吟片刻。
老二老三許攸三人面面相觑,然後老二摸出了珍藏已久的碳酸飲料,開瓶慶祝,“恭喜恭喜,今晚注定是一個銷魂蝕骨的夜晚,我敬你一口。”
許攸蹦下床來,“過分了!什麽時候藏起來的可樂?禁吃獨食!”
老三正襟危坐,“此情此景,讓我高歌一曲:難~忘,今~宵,難忘今~宵~~”
溪言去換衣服,下樓來看見顧文瀾在女生宿舍門口旁邊的花壇邊上站着,四月份的天氣尚有涼意,他卻一身休閑,下身是淺灰色運動褲,上身是純白色短袖,手揣在兜裏,垂着臉,腳尖不知道在碾着什麽。
她走過去說:“不冷麽?”
他側首,“還行,走吧。”
那晚并沒有所謂銷魂蝕骨,顧文瀾班裏聚餐,他不得不去,卻又覺得無聊,于是把溪言拉上陪他,身邊有個人待着,他好受些。
顧文瀾在他們院系裏是極為出色的人物,如今領着個女朋友到場,很自然成為衆口調侃的對象。
顧文瀾宿舍裏那幾個倒是很有些風操,沒有跟着一塊瞎鬧。
溪言應付不來這些,索性悶不吭聲,顧文瀾倒是懶得搭理,衆人說半天見這倆沒有多大反應,也就悻悻地閉了嘴,開始各聊各的。
顧文瀾坐下來最多兩分鐘,他就覺得無聊了,歪在椅子上,溪言坐在他旁邊,他随手挑了一縷長發繞着把玩,消磨時間。
等顧文瀾覺得差不多意思了,拉着她就走。
他沒吃多少東西,溪言問:“你不餓麽?”
顧文瀾搖頭,“有點困。”
溪言說:“那你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宿舍了。”
他看着她,片刻後說:“好。”
接下來半個月,兩個人仍是各做各的事,上課,下課,吃飯,學習,睡覺,日複一日,偶爾互相發兩條信息。
某一天溪言在圖書館裏,拿着筆望着窗口沉思了半天,她想,顧文瀾根本就沒心思談戀愛。
而她還太年輕,完全不知道如何去維持,加深,鞏固。
五一那幾天假期,溪言的宿舍裏幾個女孩,回家的回家,出游的出游。
許攸和路鳴要去爬山,那天兩人一大早出門,其餘兩個女孩也沒在宿舍,溪言抱着幾本書去了圖書館,路上一直看手機,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在圖書館裏待到天色暗下來,回宿舍的路上終于給顧文瀾打了個電話。
那邊像是剛睡醒的樣子,說起話沒精打采。
“感冒了麽?”
“有點兒。”
“你吃飯了沒有?”
“沒……”那邊說:“你給我帶過來?”
溪言說:“你們男生宿舍,我進得去麽?”
顧文瀾忽然拿開手機打了個噴嚏,抽了張紙巾擦鼻子,再把手機貼近耳邊說:“進得來,這個時間樓下宿管大爺吃飯去了。”
溪言打完電話,拐去食堂打了個飯,又繞去醫務室拿了點感冒藥,她到男生宿舍樓下,果然沒有在門口的值班室裏見到有人影。
她小心翼翼地環視一下四周,再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溜了進去,跑進樓道也是不敢怠慢,加緊腳步上樓,幸好路上沒碰見什麽人,她直奔顧文瀾宿舍門口敲門。
顧文瀾腦袋跟狗窩似的過來開門,門外的人似乎被吓壞了,臉色更顯白,他嗤地一笑,拉她進來時說:“你就這點出息。”
他宿舍裏就點了盞臺燈,擱在床下的書桌上,燈火有限,因此整間屋舍能見度很受限制。
“怎麽不開燈啊?”溪言摸着牆想找開關。
“燈壞了,明天才有得修,”顧文瀾拉了張椅子坐下,看過去時,一片昏暗出仍是能瞧見她白生生的一張臉,還有露出來的手臂和兩條細腿。
溪言把帶過來的飯擱在桌上,“吃了飯再把藥吃了。”
顧文瀾瞟一眼桌上的東西,胡亂揉着腦袋上的頭發,有些犯懶,“待會兒吧。”
溪言站着,心裏頭把想對他說的話梳理了一遍,她發呆的幾分鐘時間裏,顧文瀾眼睛盯着她瞧了半天,她身形清瘦,站着卻姿态端方,在這半明半昧裏,惹人心緒。
顧文瀾拍拍自己的腿說:“過來,我抱。”
溪言回神看過去,面露猶豫,“你還是吃飯吧。”
顧文瀾把手伸過去,等着她,溪言沒轍,過去輕輕坐在他腿上,他身形高大,她坐在他腿上,仍是比他稍矮了一些,他一只手随意垂着,右手握着她的小腿。
她的皮膚透着涼絲絲的細膩感,他來回捏着,有些放不開手。
溪言不自在地動了動,“你是不是發燒了?手怎麽這麽燙?”
他一聲輕笑,細微的呼吸聲裏帶着暧昧不明的意味,“不知道,不如你試下溫度?”
溪言卻沒打算理他,他動動腿,催她快點,她擡手貼在他額頭上,又摸自己的額頭,說:“沒有燒,溫度很正常。”
“聽說要額頭貼着額頭感覺才更準确。”
“……”
“你試試。”
“……”
溪言擰不過他,只得把額頭貼上去。
他壓低了嗓子說:“再近點。”
她心領神會,也不扭捏,再湊近些,吻他。
他的吻一如他的性子那般慢條斯理,游走的那只手也是不疾不徐,卻又似乎意味十足,慢慢往上,卻又止步于關鍵,像是克制,沒再多一步的冒犯。
若即若離,更撩人心扉。
稍顯溫吞的動作間,她心中自有一番考量,忽然兩只腳踢了鞋,她改了跨坐,視線糾纏在一起,一深沉一柔和,溪言傾身再次吻他……
他的情緒被調動起來,熱烈地回應,将懷裏的人摟近些許,讓她貼近自己,這舉動卻讓她忽然受了驚吓一般,她抽了口氣,輕細又急促,她稍稍滞頓,接着面紅耳赤。
顧文瀾了然輕笑,兩手把着她的腰,配合着他的動作。
先前那幾個女孩比她黏人,比她嬌柔,比她……但沒一個比她矜持,也沒一個比她不矜持,在他小患感冒的時候,居然趁虛而入。
顧文瀾覺得自己今天非得栽她手裏不可了,他也不客氣,挑開她短褲上的銅扣,沒入……
兩人在椅子上折騰了一番,他抱着她挪到了床上。
顧文瀾覺得眼前這幅身子白得晃眼,他忍不住揉幾下,說:“你怎麽這麽白?”接着腰上使了勁,“養這麽白給誰看?”顧文瀾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情緒,連連發狠,“給誰看?”
溪言幾乎語不成調,“沒有……”
他用勁,架床咿呀響,她渾shen柔軟,勾住的那截精健的腰,那裏有股野勁,蓄謀着。
顧文瀾沒想過要和她分手,至少目前沒有,所以當她穿戴整齊站在床邊提出這麽句話來,他愣了會兒神,嘴上的煙冒着袅袅娜娜的雲霧,他度不清她的神色。
他應道:“好。”
天黑沒完全亮她就走了,以至于接下來那幾天他還在回味,究竟念的是那晚,還是她,說不清,或許都有,但其實也就那幾天的事。
他那時候,并沒有非誰不可。
很多年後,顧文瀾看着懷裏的人,不禁感慨這是緣分,也是他的造化。
——
開學之前的一個下午,溪言帶周禹去見了顧院長。
顧院長讓周禹進了書房,兩人在裏頭待了挺長時間,溪言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着等,關羨陪着聊些家長裏短,溪言心系著書房裏的談話,有些心不在焉。
關羨說顧院長這人吃東西挑嘴,肉只喜歡吃裏脊肉,最喜歡吃糖醋裏脊。
溪言心想巧了,顧文瀾也挺喜歡吃糖醋裏脊,她笑了笑,不知道該回些什麽,就說:“顧文瀾倒不怎麽挑食,做什麽吃什麽。”
剛說到他,他就來電話了,溪言想了想,還是起身,邊接起來邊往門口走,顧文瀾告訴她,路鳴約他今晚吃飯,讓她別在外面逗留太晚,他下了班過去接她。
她剛挂了電話,許攸又打了過來。
她開門見山,“路鳴約我今晚吃飯了。”
溪言說:“剛才顧文瀾和你說了句一模一樣的話。”
許攸說:“他跟我說了,說也約了你們,他這是什麽意思?”
“大概是怕你不肯單獨赴約,他要是單獨找你,你出去麽?”
“當然不。”許攸說完馬上又改口:“去,去吧,趁今晚跟他把話說清楚,省得他再糾纏。”
溪言和她聊了一會兒,見周禹出來了才挂電話。
顧院長行事雷厲風行,一出來就直接吩咐家裏的司機帶周禹走一趟相關部門,去辦理各項申請證明表,以及部門審核蓋章等等事宜。
溪言原想陪着走一趟,但又覺得種種事項辦理下來,會耽誤回家的時間,她猶豫了一下,最後也只是讓周禹有什麽事再給她打電話。
司機老王讓她一塊兒上車來,說順路,帶她一程,到外面好打車。
溪言只得坐了上去。
晚上7點鐘,顧文瀾到樓下,打電話讓她下去,溪言放下手機之後,對着鏡子塗了一層淺淡的唇釉,拎着包下樓。
顧文瀾見她下來了,趕緊背過身倚着車,深沉抽煙。
溪言敲了敲車身,說:“我來了。”
他沒反應。
溪言繞過車頭走到他近旁,他假裝沒發現她,把臉扭向另一邊,溪言沒好氣地推他一下,回到副駕駛的位置,開門上車。
顧文瀾聽見聲音趕緊回頭,見人在車上,他無語笑笑,跟着上車。
路上碰到紅燈,車停下,他側首,見她換了個唇色,手伸過去擡她的下巴問:“你這抹的什麽?紅不是黃不是。”
溪言拿開他的手,“你別……”
顧文瀾看她緊張兮兮的,暫時收了心不去惹她。
路鳴訂了個包廂,自己早早地就到了。
溪言見到他時內心似有所感,他成熟了不少,并且是肉眼可見的穩重,但見了人還是一臉明朗的笑,讓人以為他還是那個陽光少年。
“沒料到,你倆最終真走到了一起。”路鳴舉着酒杯說:“這就叫什麽?”
“天意。”顧文瀾說。
路鳴朗笑,“算你有造化!以前那麽欺負人。”
顧文瀾哧一聲笑,“好漢不提當年猛/莽。”
溪言:“……”
顧文瀾補充:“魯莽。”
許攸姍姍來遲,進了包廂挑了個離路鳴遠些的位置坐下,從這開始路鳴的注意力就有些分散了,一頓飯有7成注意力放在許攸身上,許攸假裝沒察覺。
一頓飯不尴不尬,在場四個人,沒人敢輕易回憶過去,怕觸雷。
溪言倒無所謂,只是怕另外兩個人聽了不好受。
飯吃到最後,已經有了散席的意思,她看了顧文瀾一眼,這人事不關己地喝着茶,她扯扯他的衣袖,反被他握住了手。
她正無奈,卻見他忽然拉着她一起站起來,說:“溪言有早睡的習慣,我們先走一步了。”
許攸坐着沒表示。
路鳴站起來說:“那下次再聚。”
兩人出了包廂,幫忙把門關上。
路鳴站了一會兒,越過中間的空座,走到許攸邊上的椅子坐下,尋思着該說點什麽。
許攸先一步說:“路鳴,別來找我了,我們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路鳴感覺心髒被人掐了一把那麽疼,“因為那個大學生?”
“跟他關系不大。”
“你喜歡他?”
“跟他關系不大!”
“告訴我,你有沒有喜歡他?”
“路鳴!”許攸嚴肅地喊他一聲,眼圈卻紅了,“我忘不了,我見過你跟那個女孩在一起的樣子,偷偷見過很多次,我忘不了!”
兩人沉默良久,對視良久,都想探究彼此眼睛裏的內容。
路鳴說:“他會給你幸福麽?”
許攸站了起來,“跟你沒關系。”
路鳴拉住她,額頭輕靠在她手臂上,說:“呦呦,我很想你。”
……
溪言不放心,站在車邊老是回頭望,不肯上車,顧文瀾在旁邊盯了她半天,她一回頭被他吓一跳,“你幹什麽?神神道道的。”
顧文瀾微擡下巴,“你這口紅怎麽不脫色?不會有毒吧?”
溪言:“……”
顧文瀾:“要不我來試試毒?”
溪言說:“不用了!我吃東西很小心,所以沒蹭掉多少。”
顧文瀾仔細想了想,一臉擔憂,堅持要舍命試毒,糾纏了她許久,溪言心裏想着其他事,不讓他碰,他脾氣一上來,抱她上了後車座,盡情地試毒去了。
==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