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可親
過完年以後, 朱木蘭就開始為女兒的婚禮擇黃道吉日, 考慮到他們兩人都忙, 還挑了好幾個好日子,趁着晚上溪言過去的時候跟她一說, 卻被她推了。
朱木蘭不高興地念叨:“你們忙,能忙得過國家領導人?人總書記都有時間結婚,怎麽你倆比人還日理萬機?我看這婚禮幹脆就別辦得了。”
老李插了一嘴, “人總書記是結了婚以後才當上的領導人。”
朱木蘭趕緊說:“你看, 人結了婚就當上領導人了, 這叫什麽?沖喜!中國封建迷信有的時候還是有點道理的, 你倆抓緊了!”
溪言覺得朱木蘭同志已經走火入魔了, 都開始振振有詞地胡說八道了。
溪言沒和顧文瀾提婚禮的事, 顧文瀾忙起來估計也是忘了這檔子事, 倒是顧家那邊也在催, 不敢叨擾顧文瀾, 就往她這裏打電話,溪言也是含糊其辭。
這一拖, 導致兩人的婚期一再延後。
溪言周日上午去了趟醫院看許攸, 她想顧文瀾在忙, 索性就沒和他說。
許攸在和大媽唠嗑,見她來了恨不得下床迎接, 她把手臂伸過去,說:“你摸摸。”
溪言聽話地摸了摸。
許攸問:“滑溜麽?”
溪言:“……挺溜的。”
許攸:“這都是青苔!我都渾身長青苔了,太無聊了!好想出院, 我渴望投入工作,我從來沒有這麽雄心壯志過!”
溪言把保溫盒遞給她,笑着說:“你好好待着吧,別折騰了。”
許攸打開盒蓋,見是粥,有些乏味道:“看着都覺得淡出鳥來。”
溪言說:“生病的人,吃清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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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攸吃粥的時候,溪言問她卧病期間,還有沒有什麽人來,她說:“除了一些同事,也就你來得勤快些,”她停頓一下又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反正我把話都跟他們兩個說清楚了,他們怎麽想我管不着了。”
溪言問:“他們不知道你住院?”
“沒理由讓他們知道。”許攸拿小勺子攪着粥。
“也是……”溪言若有所思。
溪言回去之前繞去了心外科,把保溫盒放在護士站,讓護士轉交給顧文瀾,她放完東西就走,沒有逗留,卻在下到大廳的時候碰見了李主任。
李主任步履匆忙,一時沒瞧見她。
她經過時喊了句:“三叔。”
李主任腳步微微一頓,看過來時些許驚訝,“溪言啊?怎麽來了?”說完又想起什麽來,說:“找文瀾來了?”
溪言有些不好意思,“沒,我來看我同學,她腳傷了,正住院呢。”
李主任一臉的笑呵呵,“那怎麽不找他?”
溪言說:“他忙。”
李主任看着侄女,像是心有所感。
當時他的無心之舉,竟促成了一段姻緣。
李主任說:“是,這兩日市裏派了一批領導過來考察,他陪着進進出出,确實抽不開身,”他迳自說完,指着外邊,“陪三叔走走。”
溪言只得陪着,兩人繞着住院樓和醫技樓走了一圈。
李主任一邊走着,一邊随意說起了顧文瀾的一些事,“他先前跟着我在神外待過一段時間,沒多久就出國了,回來以後跑心外科去了,不過那段時間他還挺當回事,還叫我一聲老師。”
溪言聽完了問:“他為什麽會轉到心外科?”
“和他母親有關系,”李主任看向她,“他沒和你說過他母親的事?”
“他好像不太願意提以前的事,”溪言抓着包包的肩帶,思維有些散亂,“他不願意回顧家,也不願意親近家人,我覺得他需要更多的時間……”
李主任瞧了她半晌,最後無奈笑笑,“你這丫頭,心太軟,很容易受欺負的。”
溪言笑了笑,偏着腦袋想了一下,“有麽?我還是很有原則的。”
李主任又迳自說起來,“他以前的興趣是神經外科,是顆有出息的苗子,後來他轉心外以後我也問過他,他說他母親生前身體不好,因為這個,”他指指自己的心髒,“于是就想轉心外。”
溪言一時沉默,過後說:“我聽說他高中的時候過得并不好。”
李主任目光放遠,幾許深沉忽然又笑,“所以我說這小子有出息,那樣的情況下還能撐住,不過後來我聽說他母親病情加重,他為了醫藥費還跟人借錢,欠一身債,到頭來他母親還是沒撐下去,後來顧院長找到他,他就答應回來了。”
溪言感覺李主任還有話,于是沒搭腔。
7年前的一個晚上,顧文瀾跟着李主任從手術室出來,師徒倆跑急診樓樓頂的陽臺去抽煙,那會兒正是晚來風急,煙頭星火明滅。
顧文瀾沉默半晌,忽然說:“三年前,也是這樣風大的天氣,我媽就是這個時候走的,她走了,我身上就剩一身的債了。”
李主任也聽說過他的一些事,這會兒忍不住哼笑着問:“你小子不是挺有骨氣麽?怎麽欠了債就願意回家了?”
風眯了眼睛,他說:“這是我媽的遺願,我心裏明白,她是不願意我背着一身債繼續在外頭過得辛苦,所以勸我回家。”他說完,鼻子酸得難受。
李主任搖搖頭,“她是不願意自己走了以後,你孑然一身。”
顧文瀾笑笑,“大概吧。”
李主任說:“你倒是聽話。”
顧文瀾把煙頭往石欄杆上杵滅,繼續捏在手裏,說:“我從來不怎麽聽她的話,但這最後一次,我讓她順心,我自己也輕松。”
李主任霍出一口煙氣,被風吹得扭曲幾下消散,他問:“難受麽?”
顧文瀾看着他。
“回了家難受麽?”他繼續問。
“至少過回了衣食無憂的生活。”顧文瀾避重就輕地回答。
那是顧文瀾第一次跟人提起母親,也是迄今為止最後一次。
後來他似乎有些玩世,又像站在雲端,居高臨下。
溪言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不知道顧院長投身慈善事業和顧文瀾有沒有關系。
顧文瀾說顧院長是這幾年才開始着手慈善,幫助的大多是一些高校的貧困學生。所以她想,對于周禹,顧院長大概也摻和了一些愛屋及烏的情緒在裏頭。
李主任和溪言繞一圈,回到住院部門口,他說:“先前他一直沒個定性,我還擔心他對你不夠認真,不過這小子也算是有心人,更是個聰明人,碰上了你,只要他願意,他就能幸福。”
溪言微笑着說:“有的時候他挺豁達,有的時候他又挺固執。”
李主任樂呵呵道:“管他豁達還是固執,用對了地方就是優點。”
溪言點點頭,“任何事,他不為難自己就是最好。”
李主任又說:“你也是,說不準你是聰明還是傻,不過有句話說得好,男人寵女人幾分,女人就愛他幾分。想來他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把你哄得很好。”
“好像是……”她想了一想,他也沒對她做什麽感天動地的事,就是把她哄得很好。
“做醫生這一行,不能和尋常人家比,”李主任背着手,語重心長,“夫妻倆一年到頭相處不到幾個日頭,我有時候覺得實在對不住你嬸嬸,更加感激她的理解和支持。”
溪言直接回家,才進了小區又拐出來,坐車去最近的商場,在男裝品牌店裏給他選了幾件襯衫和兩條領帶,她拎着袋子出來,正想着接下來買點什麽,正巧碰見學校的何老師。
“怎麽一個人出來買東西?”何老師奇怪道:“顧醫生呢?”
“他忙。”
“是了,當醫生沒有不忙的。”
接着溪言又跟何老師一起逛了一個下午,晚上還一起吃了飯才回家,回家之前,溪言趕去超市買了菜,回到家發現燈亮着,心想該是他回來了。
她把東西拿進廚房,心念一轉去了洗手間,發現門關着,裏頭亮着燈卻沒聽到有動靜,她敲了敲,門忽然一下開了。
顧文瀾身上只裹了條浴巾,他脖頸及肩膀再到腰身的線條堪稱勻稱漂亮,他擦着頭發說:“自己家,敲什麽門?”
溪言穩住心神,轉身回客廳,“誰知道你穿沒穿褲子。”
他揚唇,“你跟我客氣什麽?”
溪言:“……”
她把下午買的幾件襯衫拿出來給他,“你試試合不合身。”
顧文瀾拿過來,翻來翻去地看。
她說:“不喜歡就別試了,挑剔什麽?”
他笑了下,穿上時說:“李老師送的東西,路邊撿來的我也喜歡。”
“你就一張嘴厲害。”她靠近幫他系紐扣。
“我就只一張嘴厲害?”話語間的疑問顯得別有深意,他一把摟她近身前貼着。
溪言拍拍他,“你站好。”
他只得松開她,站好來。
她系好紐扣看了看,說:“還挺合身。”
他嗯一聲,“李老師把我的尺寸摸索得一清二楚。”
溪言聽完一會兒才回過味來,心裏好氣又好笑:“你有沒有一句正經話?”
他故作茫然,“我哪句話不正經了?”
“懶得和你說。”
“把話說清楚,我哪句話不正經了?”
“……”
接下來顧文瀾仍是忙。
學校裏月考結束,溪言找周禹問了一下考試情況,周禹垂臉不知道想些什麽,她內心忐忑,嘴上安慰:“第一次月考,沒什麽的,後面加把勁,會越來越好的。”
周禹卻忽然擡起頭來,對她揚起嘴角笑了,“我覺得考得不錯,但是以前的知識點沒跟上,需要花時間補一補。”
溪言暗松了口氣,“別急,慢慢來,我說過你很聰明,相信老師。”
得空的時候,溪言掐指一算,這個星期顧文瀾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三叔說過,和醫生過日子是很枯燥的事情,他不能陪你做很多對尋常夫妻來說輕而易舉的事情,所謂浪漫更是不能奢想。
溪言倒不需要什麽浪漫,她只希望他身體健康。
她有空了就會鑽研營養餐,尤其喜歡研究煲湯,當天晚上煮好,放在保溫盒裏讓他第二天帶到醫院,要麽喝完再出門。
又是周六,溪言正在廚房裏準備煲湯的材料,忽然聽見開門的動靜,趕緊放下菜刀跑出去,見到門口的人,她一時難掩愉悅,“你今天這麽早回來?”
顧文瀾一愣,脫了鞋過來,“嗯,我回來拿點東西。”
她笑容收了收,茫然點頭,“哦……”
顧文瀾一時站着忘了挪步,大概是有些心疼,他說:“我最近是忙了點。”
溪言趕緊又笑笑,“你注意休息,別把身體累壞了。”
他不知道想些什麽,片刻後說:“你再等等,明年……或者後年,我努力一把,升了副高,會有多一些的時間陪你。”
溪言不敢給他壓力,急忙轉移話題,“你回來拿什麽?”
他安安靜靜看了她一會才說:“我要去一趟外地參加一個學術研讨會,現在回來洗個澡,再收拾兩件換洗的衣服就走。”
她推着他去客廳,“你去洗澡,我給你收拾。”
溪言到陽臺給他拿了衣服讓他進浴室洗澡,接着進卧室收拾了一套幹淨的襯衫和西褲,折疊整齊裝進袋子裏,想了又想,返回客廳拿了胃藥放進去。
拿完胃藥,她蹲在電視櫃的抽屜前,愣住。
顧文瀾洗完澡出來,沒在卧室裏找到人,又走到客廳,見她坐在沙發上,望着魚缸愣神,頭頂的燈光襯得她皮膚白晃晃的。
他一過去她忽然站起來,像是有些緊張,“那個……你們的研讨會……”
他慢慢嗯一聲。
她說:“方便帶家屬麽?”
顧文瀾片刻沒了聲,接着緩緩露出一笑,“什麽意思?我不太明白。”
溪言動動嘴唇,嗫嚅:“我想跟你去……”
他輕輕擡着下巴笑,“好像沒這個規定。”
溪言一顆心稍沉。
他又說:“但也沒明确規定不允許。”
她看他一眼,彎腰拿起準備好的衣服行李,越過他說:“那走吧。”
顧文瀾在她身後笑出聲。
她耳根發熱,沒理。
兩人下樓來,他的車就停在單元樓前,溪言開門坐上副駕駛才發現後車座似乎還坐着個人,她回頭望過去,後車座的男人也看着她。
溪言尴尬,“……你好。”
男人愣一下,馬上回過神來,“這位是……李老師?”
溪言趕緊看向才上車的顧文瀾。
顧文瀾說:“我們李老師真是遠近馳名。”
李老師繼續尴尬,不好意思吭聲,她沒想到他還有同事一同出行,這讓人見了,還以為她有多黏人……太丢人了。
顧文瀾對她說:“那位是我們科室的向醫生。”
李老師趕緊對人家笑笑,“你好,向醫生。”
向醫生大笑,“久仰久仰,李老師大名如雷貫耳,顧醫生經常念叨你。”
李老師看了主駕駛座那人一眼,輕聲說了句:“見笑了。”然後趕緊坐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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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是我沒表達清楚,并沒有馬上要完結的意思,就是提個醒,以防後面真完結了顯得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