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沉看去，他倒沒有通常那樣坐姿挺直，跷着一條腿，身體微斜向了右邊，那邊的一只手靠在扶手托住了臉。屏幕上的光影在他臉上一閃一閃的，時黑時亮，使那神氣一下清楚一下模糊。他閉着眼睛。

我霎時怔了，又仔細看，發現他真是睡着，一時不知道該什麽想法。也還是轉不開眼睛，只管盯着他看。

他的嘴唇輕阖住，色澤淺淺的，與膚色一比，又顯得紅潤。皮膚白，便更襯眉毛與睫毛的濃黑，可是細致，現在那眼睛是閉上了，但是完全可以想到那打開來的樣子，也是黑幽幽的，好像山中夜裏的一潭涼水，冰冷的，有時好像危險，然而忍不住想要靠近，甚至墜入。

我不禁湊近，他還是閉着眼，沒有醒。我想着應該吻他，然而完全不敢冒犯，對誰都沒有這樣子過度顧慮。我伸出了手，指尖輕輕地劃在他的臉龐，簡直形容不出在指尖停留的是怎樣的感覺。腦中都是他的樣子，仿佛也聽不見別的，就聽見我自己的心跳聲，非常快的，咚咚咚咚，鼓吹着某種情緒，有什麽在心頭萌動。

那對閉着的眼睛仿佛要張開來，我竟感到慌張，連忙收回了手，掉回去坐好。可是對着屏幕看半天，心情也不能平靜。上頭還在演着，演什麽已經不知道。我還是偷看過去，檀誼沉并沒有醒來，倒是看見他垂下撐住的手，整個朝着另一邊斜過去，半邊腦袋幾乎是靠在另一張座椅的椅背邊緣。

我想了想，便起身繞到他的右邊位子坐下。我輕輕地扶起他的頭，讓他靠在了我的肩上。

直到電影演完了有一會兒，檀誼沉才醒來。這裏不太會清場，我便還是坐着，突然檀誼沉直起身，當然要看見燈光完全亮起來了。他擡手蓋了一下子眼睛，便朝我這裏轉來。我對他微笑。

檀誼沉開口：“抱歉，我睡着了。”這口氣如同通常那樣的平靜。

我笑道：“不，是我不好，其實這電影真的太悶了。下次我們看別的吧，你喜歡什麽類型的電影？”

檀誼沉靜了靜，突然說：“我确實不喜歡看電影。”

我愣了一下，可是馬上想了明白。其實他上次說過了不喜歡，只是怎麽會當真，以為他敷衍，然而今天他答應與我來看才是真正敷衍。我一時沉默。簡直想不到他這樣不肯與我發生任何的親近。

這時電影院的清掃人員進來了，大概想不到還有人，整個吓一跳。其實也不便再待下去，我便起身，檀誼沉也是站起來。我走在前面，他在後頭，出了影廳，聽見他又說：“以後不要再問我看電影了。”

我霎時心情又感到敞亮，便站住，回頭：“我知道了，以後我只問你一塊吃飯。”

檀誼沉看着我：“我說過，我不是很好聊天的對象。”

我微笑：“我記得，不過我有些朋友時常也喜歡安靜一個人，不過完全不影響我和他們之間的往來。吃飯時也不見得需要談上許多話，就是見見面，或者我說過的，你聽我說，我保證你不會無聊，也不會覺得吵。”

檀誼沉安靜了一下子，開口：“我們還是不要往來比較好。”

Advertisement

我真正對他的抗拒很感到不理解：“到底為什麽？”

檀誼沉卻道：“到底為什麽你一定要跟我來往？”

我一怔，馬上一句話要說出口，通常對別人也容易說的，可這是他，突然怕唐突。我頓了頓：“交朋友哪有什麽為什麽。”

檀誼沉看着我：“我們不方便當朋友。”

我不以為然：“可是我認為以我們之間的關系沒有更方便了。”

檀誼沉淡道：“你只是短暫地對我發生好奇心，經過這段時間接觸也應該夠了。”

我道：“但是你一直沒有給我了解你的機會。”看他不說話，接下去道：“我是發自內心想要和你結交，從來和我二姐沒有關系。認識你之後，才知道你是誰，但是當時我已經表達了交朋友的誠意。”

檀誼沉靜默着，那神氣還是冷淡的，仔細看，好像又不那樣冷了。突然他道：“你一般認識朋友的時候，都是那樣子說話？”

我一呆：“什麽意思？”

檀誼沉還是看着我，搖了搖頭。突然他往前走，我怔了怔，立刻跟上去。我感到不用再勸下去了。本來他的抗拒也沒有什麽站得住腳的道理，假如他真正很厭惡我這人，大可以直白地告訴，不需要拐彎抹角，況且我能夠感覺出來，他不是不敢傷人心的。或者是因為有一層我二姐的緣故，然而他看上去也并不在乎。

走出電影院後，我道：“我送你回去。”

檀誼沉安靜了一下子，道：“我需要到診所去一趟。”

我微笑道：“那我送你過去。”

檀誼沉朝我看來一眼。不過，這次他确實地接受了我的好意。

當天送檀誼沉去診所的路上，車內氣氛與前又有點不同了。雖然說話的還是我，不過并不感到話題難以進行。到診所後，他道過謝要我不用等，就下車進去了。今天我後面原來也沒有安排，本來确實打算在這裏等他忙完，聽見他說，只能應下，只是就走了，又有點舍不得。下次也不知道什麽機會可以見面。

然而我也還是離開了，我不願意引他不高興。在半路上，我收到訊息，是李钊，很簡單的問候，又問我關于送禮的意見，他班級的老師生日，他們幾個同學要合資送一份禮。我正要回複，突然一個念頭，就另外寫起一則訊息。

寫了又删，又寫，還是不對，太客套了不對，親昵了，可能檀誼沉看見反感。上次寫的那些，現在找出來看，雖然沒有不對，然而好像不回應也不要緊。主要沒有留下什麽必須回複的內容。檀誼沉之前不肯跟我當朋友，當然不會反應，他手機又壞了，正好省掉麻煩。

我說了說今天相處的感想，又問以後時常傳訊息給他會不會打擾。傳出去後，我收起手機，望着車窗外，可是那一幕一幕的風景，完全進不到眼裏，心頭懸着，怎樣也不能鎮定。可是直到家門口，也沒有收到回複。

門房過來開門，我下車進去大樓裏。乘着電梯時，我拿出手機看，卻正好它響了一聲，是訊息。我呆了一下，連忙看起來。

是檀誼沉，他道：不會，晚安。

我把晚安兩個字又看了看，心裏真正放松下來，忍不住微笑。

這以後我便常常給檀誼沉傳訊息，不一定因為什麽事，有時也提出一塊吃飯。可是對于吃飯，檀誼沉沒有一次答應，總是有事。倒是他的回複很快了，不過通常用字很省，最多不超過四個字。

比如我說：今天天氣很好，很合适出去走一走，可惜要做事，你覺得呢？又，今天你有門診嗎？病人多不多？通常他回答：不錯。或者：有。又或者：不多。

我看了，簡直不知道該要什麽心情。高興當然高興，但好像差了一點什麽？難道他對別的朋友也是這樣子？

周米打電話給我，我便告訴他聽。他道：“……他還能回答一個字已經不錯了！不說這個，下禮拜家絹生日，快幫我想想送什麽禮物？”

我給出幾個建議，女孩子總是喜歡精品，即使文家絹可能已經擁有許多精品了。周米道：“這些我都送了差不多了。這是我們結婚前她最後一次過生日，我想要特別一點的。”

他頓了頓：“上次我求婚弄得太熱鬧了，家絹一直不滿意，我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這次要浪漫一點。”

我道：“那到島上去吧，有沙灘有海浪，還會有更浪漫的嗎？”

周米道：“我也是這麽想。”

我道：“你家之前在希臘附近不是買了一座島，正可以到那邊渡假了。”

周米說：“別說了，就因為這個，之前我媽跟我爸吵起來，她以為我爸買這個島是要給誰的，是不是不知道，反正那個島一直荒廢了。另外在加拿大那邊的小島，我爸之前送人了。”

我想了一想：“我記得我大哥上個月在斐濟買了一座島，是轉手的，島上的房子船屋都是現成的，海邊也整理得很幹淨，我跟他說一聲，你們到那裏去吧。”

周米道：“謝了。”

我笑道：“不用客氣了。”大概他打這通電話本來就為了這個，倒也不需要戳穿他的。是很好的朋友了，也沒什麽。

周米又一番感謝後，說：“對了，你和你外甥感情聯絡怎樣了？”

我揶揄一笑：“現在高興關心我了？”

周米哈哈笑，可聽不出有半點的窘：“上次我在朱銘棣和章祈面前沒有說清楚，不然他們知道你抱着什麽意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