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節

誼沉盯着我,道:“你在發燒。”

我道:“唔,沒事,小感冒而已,醫師看過了,我有藥吃的,馬上也要回去了。”

檀誼沉卻道:“你想怎麽回去?”

我道:“開車……”

檀誼沉道:“你在發燒,你想怎麽開車回去?照理來說,你前面就不該開車出門。”

我看看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十分心虛。我解釋:“我睡過頭,看時間吓一跳,所以……”

檀誼沉并不聽下去,他又走開了,我愣住,他從櫃臺後找出杯子,去了飲水機前,倒了一杯水過來。他道:“你先喝一些水。”

我看着他,一面接過來。他又道:“是燙的。”

我點點頭,摸着杯子就可以感到那熱度,更發覺身體的冷。明明在發燒。我慢慢地喝,半天才喝完。這之間檀誼沉也沒有催促,他看着我喝完了。他把杯子往旁邊一放,忽然把身上的風衣脫下。

檀誼沉遞過來,道:“穿上。”又伸手道:“車鑰匙。”

我腦筋有些轉不過來,可是拿出來給檀誼沉。他接過去,又看我一眼,道:“外套穿上去。”

我呆呆地點頭,就穿了起來。這風衣帶着幾絲他身上的氣息,我一時有點恍惚。突然眼前一暗,他關了燈。

檀誼沉走回來,道:“走吧。”

我回過神,這裏不完全黑漆漆的,我跟着檀誼沉走,不至于撞到東西。出去外面,風一吹過來,我縮了縮脖子,還沒有說話,檀誼沉又往前走,他用我的車鑰匙開了我的車門。

檀誼沉看來,道:“上車。”

我連忙走過去,道:“等等,你真的打算開我的車?那你的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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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誼沉道:“明天過來再開回去。”

我愣了一下,道:“為什麽?我可以自己開車回去……”

檀誼沉神氣淡淡地看着我,他反問道:“你覺得你可以自己開車?”

我剛剛張嘴,可是對上他略有點嚴厲似的眼神,霎時把話吞了回去。

檀誼沉道:“快上車。”

我道:“噢。”

不太早了,久久才看見汽車經過,就連行道上也沒什麽人的蹤影,沿街一排排的房屋高挑的各色霓虹燈招牌,紅的黃的綠的藍的,奇異的七彩的光在清清冷冷的馬路上争相輝映,一條接着一條,仿佛夜晚的虹。

路上檀誼沉并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倒不是沒有話,就看着他開車,他仿佛感覺不到我的視線,十分專注似的。生病的緣故,我有些頭暈,跟着恍恍惚惚起來,也是因為對現在覺得不可思議,好像假的——我穿着他風衣,心情十分難形容。我拉了拉襟口,隐約聞得到淡淡的熏香,丁香或是茉莉的。我朦胧地記起昨天半夜,在迷迷糊糊間,似乎就聞到過這樣的味道。

明明沒有發生什麽,根本也不到那程度,我一想,卻有種難為情,心跳非常快。也不是第一次曉得什麽是戀愛的年紀。

這時,車子停住,檀誼沉掉過頭看來,我與他對上眼睛,臉上忍不住一紅。好在車子裏光線不明,不會使他看出來。

我忙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道:“我覺得燒好像退了。”

檀誼沉不作聲,可是空出一手,他的手背輕貼住我的面頰。只有一下子,他的手溫度略低,我呆住,并不覺得冰涼,倒感覺那塊皮膚仿佛被燙住,延燒了整張臉。

檀誼沉道:“還是燙的。”

我呆呆地點頭,心頭怦怦地響。他還看着我,道:“你可以睡一下。”

我道:“噢。”

檀誼沉便轉回去,望着前面,卻不繼續開車。我這才注意到是因為紅燈。我吞吞口水,道:“我不太想睡——”一開口,聲音沙啞。我清了兩下喉嚨,還又說:“其實我覺得我精神很好。”

檀誼沉略看來,溟蒙的燈影照出他半面的眼睫,挺直的鼻,阖住的嘴唇,看上去并不太冷淡,仿佛還有點關心。他道:“你看起來很累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聽他又道:“不要說話了,你的喉嚨不行。”

我忍不住摸摸喉嚨,道:“聲音不好聽嗎?”

檀誼沉道:“有點沙啞。喉嚨痛?”

我頓了頓,道:“唔,有一點……”

他道:“口袋有藥。”

我呆了一下,半天才意會他說的是我身上的風衣口袋。我往裏一掏,果真有東西,拿出來是一排的藥片。

已經綠燈了,檀誼沉往前開車,一面道:“含住一片,可以緩解。”

我看了看,這一排的喉片不是新拆的。我道:“你怎麽會帶着藥,你也是喉嚨痛?”

檀誼沉道:“保養用的。”就頓了一下,瞥來一眼:“拿一片含了。”

我便拆了一片,放進嘴裏,苦并不苦,但也不是甜的。我正要開口,他又道:“不要說話。”

我只好閉上嘴。因也無事可做,再看着他開車,他的手指按住方向盤,骨節分明,往下露出的腕部帶着一只表,表面周圍折射出些微的光,是細碎的鑽。假如不知道他的背景,單看他平日的吃穿用度,仿佛比普通人還要普通。細節無法騙人。可是,我也不覺得他裝模作樣,經過這段時間地接近,他的一切舉止非常自然,根本上他很習慣這樣生活。

我突然想到他的堂兄。僅僅只見過一面,談不到一小時的話,還是看得出檀壹文慣于養尊處優的人,雖然在醫院做事,大概平時也并不會委屈自己什麽。以前沒有注意,仔細想想,檀壹文似乎因為家族的緣故,也習于在圈子走動,是許多場子的邀請對象,譬如倪賓等等的人所辦的酒會。

檀誼沉卻可以這樣不管事情?他也沒有與家裏斷絕關系。我十分感到好奇。不過我沒有問,這樣随便想着,就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也睡不太久,我被輕推着醒來,已經到達住處。車子停在地下停車格子,并不是我慣于停的位子。我坐在車裏,腦筋還有點不清楚,光是聽見檀誼沉的聲音在耳邊很近地響起來。

“站得起來嗎?”

我一擡頭,就看見他微彎身地靠着車門,兩只眼睛對着我看。那目光淡淡的,可是半點也不會覺得冷漠。他看我不說話,也不問了,就伸手把我扶出來。我靠着他站好,他把風衣給我穿了,外面只有一件西裝外衣,今天氣溫真是低了,就連地下室的空氣都是冰涼的,他身上也有股子冷的氣味。

檀誼沉作為醫師,面對生病的人,或許出于職業道德不便不管我,又是鄰居,然而,我不是真的病得不能動,也知道他平時淡薄,尤其對我,抱持一定距離,現在對我這樣親切,簡直作夢一樣。

我從不遲鈍的人,我能夠感覺到,他對我的隔閡不再刻意維持。我怔怔地與他對視,這樣近的,心跳簡直不能再快了。臉上整個熱烘烘的,我十分清楚不完全因為正在發燒的緣故。

事實上我感到頭暈也緩解許多。我不介意厚一次臉皮。忙借機拖住他的手臂,道:“唔,有點暈,借你的手扶一扶。”

檀誼沉默默不語,卻沒有推開我,還反過來攙我走。我不會錯過機會,就順勢靠住他。他空出一手關上車門,我才瞥見這位子的號碼,便道:“這是你的停車位,萬一明天我不用車,不移開的話,你的車怎麽停?”

檀誼沉道:“你的位子不是空的嗎?”

我怔了怔。明明絕對沒有別的意思,聽了,卻不知道為什麽發生某種聯想,心裏微微震動。自踏入情場,談情說愛于我像是家常便飯,對誰都是那樣——旁人看不清,難道我還看不懂自己?這多年來,任何的誰,全部談不到愛,喜歡也只是一點點,誰來誰去哪裏要緊,都是一樣,并不感到心痛,因為心一直是空的,未有誰停留。

總有不同的一個。我輕聲道:“對,是空的——。”

檀誼沉把我帶到我住的門口。我拿出鎖匙,對半天才打開。可不是裝的,現在才記得晚飯沒有吃,又生病,格外眼花手抖。

門一開,我感到檀誼沉要松手,連忙拉住他:“先不要走……”

檀誼沉看着我,沒有說話。

我決定賴皮到底:“你看裏面沒開燈,這麽黑,我又頭暈,想麻煩你幫忙開燈。”

檀誼沉還是不發一語,他往裏看。我也看過去,霎時有點窘,屋裏并不是完全暗的看不見,窗簾沒有遮起來,灰黑的夜色照進來,家具擺設朦胧可見。

檀誼沉看了我一眼,就松開手。我有些失落起來,卻看他走進去,一呆。他沿路摸着牆壁,把所有的燈都開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聽他道:“燈亮了,可以進來了。”

我回過神,走進屋裏。我讪讪地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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