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章節

檀壹文往我看來:“天天上班看病人,研究病例,不想下班了還要想着那些事。我真的不喜歡私人時間談工作的事,又出來放松了,更懶得說那些。”

我點點頭:“你說得對。”不免想起檀誼沉,他差不多也是天天幫人看病,研究病例,倒似乎不見過他厭煩?每次我提議他應該放假到哪裏去玩一玩,他總沒有什麽表示,隔天照樣上班,還又答應蔡醫師調班的請求。

檀壹文又說了什麽,我不甚在意,就轉着眼睛,到處看人。這邊甲板視野廣闊,很容易找人,然而也還是看不見檀誼沉身影。……當然說不定他正在房間休息,人多的地方,他不愛來。

倒是看見裴霆俊。隔了有點遠的位置,他正跟一個什麽人說話,目光飄過來。似乎他不意外會見到我在這裏,還又擡一擡眉,滿面笑容地點頭。我遙遙舉杯,與他致意。

檀壹文察覺了,掉過去看。他沒說話,不過裴霆俊也對他打了招呼。

我注意到,便問:“你們也認識?”

檀壹文點頭,道:“嗯,你不知道嗎?他是文馨慈善基金會的董事,一直很幫忙我們醫學會,對兒童各方面的疾病治療也很關心。”

我點頭,笑道:“這我真的不知道。”

檀壹文看看我,又道:“其實,我和他倒也不是很熟的朋友,除了醫學會的事,又因為家裏……唔,所以我和他在一些場合看見,不能不打聲招呼。”

我正要說話,有幾人朝着我們過來,都是圈子裏見熟的。其實我出現在這裏,怎樣也要引起一部分人吃驚,原因正是我大哥與翁女士的舊聞。當然也不至于當面問起來,就打了招呼。我另外向他們介紹檀壹文,聽見姓檀,幾人便十分殷勤起來。檀壹文果真不會疏于應酬的人,三言兩語,與他們談到一處。

我趁機抽身,四處走動,到另一頭看看。越往船首走去,越安靜,倒不是沒人,好幾個女士坐在沙灘椅上談天。再過去,人開始疏疏落落起來,大部分獨自一人,就站在欄杆前看風景。我經過了兩三人,停了一停,竟有點緊張起來。

檀誼沉頭發被風吹動着,他伏在欄杆上,看向前面,安靜地吸煙。我慢慢走過去,似乎察覺了,他掉過頭。那前面一縷頭發橫飛起來,他便一眨眼,就不知道眼裏有過怎樣的神氣。他看住我,吃起一口煙,徐徐地吐出白霧。

我頓了一頓,心跳撲通撲通的狂跳不停。面上當然鎮靜,正要開口,就聽見他問:“你怎麽在這裏?”

那口吻與平常沒有兩樣。也不知道為什麽聽了有點心驚。我定定神,笑了一笑,道:“我正也想要問你,不是說參加餐會,怎麽在郵輪上?”

檀誼沉道:“這沒有沖突。”

我看看他,腦筋轉了轉,說:“那你大概知道這場慈善餐會邀請了很多人,我也接受了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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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誼沉卻道:“之前你沒有提過。”

我便道:“因為我還不确定來不來,唔,本來我打算找你一塊聽音樂會,想不到你有事,要是早知道你要來,我就問你了。”

檀誼沉道:“哦。”

我趁機說他一句:“你也不告訴我。”

檀誼沉淡淡地道:“這沒什麽好說。”

我一時就頓住了,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倒又看了我一眼,道:“那你是代表你家裏才來了?”

要換成別人,敷衍也沒什麽,可是對着他,就好像做不到。我也不肯,然而便要我自己為難了。我半天只道:“這也不算。”

檀誼沉不說話,自吸着煙。

我感到沒辦法,幹脆地坦白:“我不是代表我家裏來的,邀請函也是給我大哥,他從不會來。我是因為受到別人邀請。”

檀誼沉道:“是嗎。”就掉回去。

我看他這樣冷淡,通常也是這副樣子,也沒什麽,可這時候,突然感到格外郁悶。我脫口而出:“那你又怎麽會來的?你不會作為你家裏的代表吧?”

一說完,我馬上後悔。他神氣淡淡,又看來,說:“我和你一樣,都是因為有人邀請。”

我怔了一怔,想不到他便坦白了。就看他從衣袋拿出一枚胸針,與我身上佩戴的款式一樣。他道:“接受別人邀請的人,會拿到這個胸針。”

我看了看,道:“收到邀請函的人也有一個,我看是一樣的。”

檀誼沉把他的胸針收了回去,一面道:“每個胸針都有對方英文姓氏的縮寫。”

我呆了一呆,忙拆下來,一看,果然胸針另用了粉紅碎鑽排出一個英文字母。這是檀壹文給我的,當然是他姓氏的字母。我向檀誼沉看去,簡直不知道說什麽。

檀誼沉口吻平淡:“檀壹文才是代表我家裏來的人。”停了一下:“你剛才說過,你之前不确定來不來,意思是他早已經邀請你來了。”

我愣了一下,忙解釋:“不是的,我是因為你要來,所以才答應他的邀請!”

檀誼沉看着我,默默不語。我又道:“要是我可以向我大哥要來邀請函,也不用這樣麻煩。”

他忽道:“就算這樣,你為什麽非要來不可?”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麽回答。難道告訴他,是因為知道了裴霆俊也在這艘郵輪上,我出于擔心,才必須來。要是他又問我擔心什麽,我能怎麽說?無論哪個理由也只會使他想到我對他不信任。

檀誼沉從沒有表态,可是我與他之間發展到了這地步,難道我會不明白?我看着他,怎樣也說不出話。

檀誼沉看着我,神氣始終不變。他看上去仿佛還打算說什麽,突然便把手上的香煙滅掉。他道:“這裏太冷了,待不久,還是要到裏面去。”

我忙開口:“是,甲板上風确實很大,我……”

然而他并沒有等我的意思,轉身便走開。我呆了一下,就要追上去,立刻聽見背後一個聲音喊住我。我停了一停,回過頭,看見檀壹文趕了上來。

他對我笑了笑,目光越過我:“那是我……”

我一時有種反感,馬上截了他的話:“不是——”看他笑容僵住似的,又說:“風太冷了,我們到裏面去吧。”

一進到室內,馬上覺得溫暖——外頭是真的冷,怪不得頭腦這麽不清晰,會說了什麽也不知道,以至于回想着剛才的情形,就糊裏胡塗似的,簡直要疑心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當然不會假的,不然心跳到現在也不平靜。心裏慌,又氣。身體已經熱起來了,手腳還是冰涼的,有股子寒氣從心地透出來,骨頭仿佛都在格格作響。

從小到大在我生活遭遇過的所有人裏,只有檀誼沉這樣狠地對我冷酷。一次算了,到這地步了,就算生氣,那心裏對我也總該有點不一樣,也還是心狠,他就不怕我再不理他,還不是仗着我喜歡他!……越這樣想,我心裏的火氣突然消散了,倒反而無奈起來。又懊悔,剛才應當不論他怎樣冷漠也要追上去解釋清楚。

檀壹文坐在我的旁邊,說不停。他并不算非常無趣的人,因為我心不在焉,使得對談有一搭沒一搭的。但是他似乎感覺不到,興致始終很好。我與他坐着一會兒,看着他,也有點不過意,前面又無端對他兇起來,就專心地敷衍。

這是七樓的室內咖啡廳,倒也有不少人待在這裏等待開船。全不是見慣的面孔。檀壹文卻仿佛認得這裏的許多人。大部分是醫學會的人,我和檀壹文坐在吧臺前喝咖啡,陸續有人上前寒暄。那些人大概不知道我是誰,對我不怎樣熱絡。我還好,就聽他們說話。倒是,檀壹文不像前面說過的對他們的話題不耐煩,不過常常向我投來一個眼色,仿佛他與他們周旋不得已。又不知道誰來了,請他過去談話。他看看我,抱歉似的微笑,就過去了。

吧臺後的一個女服務生問我需不需要換一杯熱的咖啡。她年紀不大,略有些混血的樣子,下巴尖尖的,皮膚青白,倒不是病态的那樣子。其實她說中文也仿佛有點口音。我對她搖頭,又道:“你不像是本地人。”

她收掉咖啡,答道:“您倒說錯了,我是本地人,只是不常回來,一年到頭有七八個月待在船上。”

我訝道:“你這麽小,就到船上做事?”

她笑道:“先生看我幾歲了?”

我便仔細地看她。她臉頰仿佛添了一種粉紅似的顏色。我微微一笑,道:“我看你剛滿二十歲。”

她笑道:“我昨天才過二十五歲生日的。”

我聽了,便道:“那我必須送你一個東西了。”便和她要了一張紙巾,折了幾折,做出一朵花的樣子:“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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