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章節
無話可說。不過,他前面一副好像很怕我的樣子,現在半點不怕了,還又指着我的鼻子數落。我告訴他,看在他講我和檀誼沉好的份上,不和他計較。
蔡至谖便安靜了一下子,才道:“葉先生,你們兩邊,其實我一個也幫不了。”
我點點頭:“你知道就好了。我不會要你為難,只要你現在開始,都不要插手。”
差不多傍晚的時候,郵輪開至公海上。那時候月亮升上來了,在天空一抹黃的淡的顏色。昏灰灰的天,往下墜在了海面,迷蒙成了整個,幽暗的,有種奇異的安靜。我把自己收拾整齊,對着鏡子打領結。套上外衣時,瞥見旁邊桌上放的鑽石胸針,遲疑了一下,還是別在翻領上。
其實我迫切地想在餐會開始前找檀誼沉一談,但是雖然知道他的房間,倒又不便直接上門,勢必引他心裏更加不快。想來想去,也沒一個辦法,只得提前出門,或者就在半途遇見了也不一定?這時走到電梯口,門正在關起來,大概裏面的人看見外頭有人,就按住了門紐。我出聲道謝,一看,便怔住了。
竟真的這樣巧!幸運地碰見了檀誼沉。他似乎也怔了一怔。我與他互看半天,他先挪開眼,一面道:“不進來的話,我松手了。”
這普通的話,也不知道為什麽于我很有種刺激性。我仿佛恍惚地進到裏面,門在背後關上,其實丁點聲音也沒有,然而心裏還是一震。我看著他,脫口而出:“我心裏有些話要告訴你,你聽我說——”
檀誼沉截去我的話:“為什麽我一定要聽?”
我怔怔地道:“因為我喜歡你。”
檀誼沉不說話了,卻看了過來。
突然我注意到他外衣翻領上別着胸針,在尾端細的粉鑽也排出一個字母,蔡至谖果真不騙人。我腦筋一動,立刻把身上的胸針拆掉,就遞給他:“你拿去。”
檀誼沉并不動作,那神氣看上去很有點奇怪似的。我便幹脆地去拉起他的手,放到他的掌中。他朝我看來。我只又伸出手。
我也看着他,道:“你把它送給我。”
檀誼沉目光微動。我重說一遍:“你送給我。”
檀誼沉也還是不動作,就看着我。過了一下子,他像是嘆了口氣,道:“送給你。”
我笑起來,從他手裏拿回了那只有着與他姓氏字母一樣的胸針。我道:“這是你給我的,這樣子的話,就等于是你邀請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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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誼沉沒有說話,不過對着我的眼神,隐約沒有了白天那樣的冷漠。我不禁癡癡地看着他,預備要說的什麽一時全抛開了。
電梯到樓層了,門打開,檀誼沉道:“可以出去了。”
我才回了神,他倒已經先往外走。我忙跟上去,與他一塊走着路,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徑說:“我這次非要來,全為了你,我得到消息,還以為裴霆俊請你陪他一塊來的,我不能從我大哥那裏拿到邀請函,也不會答應你堂哥的邀請了。不然,我可以把我的胸針送給你。”
檀誼沉一聽,淡淡地道:“就算我真的答應他,也并不怎樣。你完全沒必要為這個上船。”
我心裏堵了一下子,忍不住道:“你不知道,我一聽見他要跟着你來,心裏實在……唔,不是滋味。”
檀誼沉看來,竟問:“是什麽滋味?”
我想不到他這樣問,一頓,然而管不住面頰一點一點地發熱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別扭:“酸的,唔,很酸的。”
檀誼沉道:“哦。”
我頓了一頓,便幹脆承認了:“我是吃醋!”又一想,鄭重申明:“我可不常吃醋,你是第一個!”
檀誼沉站住了。他朝我看着,卻道:“第二個是誰?”
我霎時一呆:“是誰呢?”
檀誼沉神氣不變:“我怎麽會知道。”
我看看他,終于頭腦清楚起來。我忍不住微笑:“那我也不知道。”
檀誼沉默默不語,倒又往前面的大理石階上去。我也跟着走,輕聲道:“你是第一個,也是第二個,我的最後一個。”
檀誼沉也并不說話。不過我相信他一定聽見了。
已經看得見宴會廳的入口,透出的燈光格外地亮。我此刻心情十分愉快,道:“等會兒我們一起坐,好不好?”
檀誼沉聽了,卻道:“這裏的座位都是安排好了。”
我竟不曉得!心情霎時郁悶起來。可以想見到,那裴霆俊會安排了他自己和檀誼沉坐一塊,就算沒有,也必定同桌,實在可氣。我越想,越牙癢癢的。這時到入口了,許多人正在進去,都是認識的人。我擔心他們過于注意檀誼沉,會引起一些枝節,怎樣都不便絆住他再談下去了,只好眼睜睜看他走開。
我心想,等到晚宴進行了一半,絕對要尋個機會到他身邊說話。結果,想不到後面竟再也沒有辦法找到他說上兩句。
這宴會廳是半露天的形式,室內仿佛一只巨大的白玉描金的玉盤,高懸的陀螺式的水晶燈一照,光可鑒人,到處充滿一種光潔的绮幻,淺而黃的光閃閃的,在這裏的人們的面目仿佛也朦朦胧胧。前方一座凸出的圓臺子,對面一整排開闊的落地窗門,在外頭的甲板同樣燈火通明。
果然每人的座位都是安排好的。因受到檀壹文邀請,我便坐在他的隔壁,這張桌子還又坐了兩位女士,兩位醫學會的醫師。一張桌子就六個人,大家坐得寬松。在周圍都是這樣的白的圓桌,一眼看去,簡直眼花撩亂。
我感到不便過于張望,略看兩眼,一方面始終很注意檀誼沉的身影,就看見他坐在靠近圓臺子左邊的一張桌子。他旁邊一個是蔡至谖,另一個不認識。……裴霆俊倒沒有坐在那裏。馬上也就看見他了,他陪着一位女士一齊走上圓臺子。
他們一現身,衆人立刻一陣鼓掌。
那位女士姿儀端麗,濃密的黑發全盤起來梳成包頭,倒有點随性的,并不流俗的樣子。露出的長的一截膩白的脖子,挂着一條光燦燦的鑽石項鏈,躺在胸`脯的墜子鑲了一顆紅寶石。她連身上的晚宴服都是紅的,與她背後的牆挂下一幅盛開的牡丹畫,相輝映紅。
司儀介紹他們兩人。我倒才曉得了,這女士原是文馨慈善基金會的執行長,翁女士。她站到臺子中央致詞,不外一些漂亮的應酬的話,但是從一位美人口中說出來,也就不怎樣乏味。——恐怕對于女人還是無聊的話,譬如同桌的兩位女士便不專心,自顧盼着,或者致力于撫平衣衫的皺折,欣賞她們自己手腕一只鑽石镯子在燈下的一閃閃的光芒。
前面說完今天募款的目的,餐宴也就開始了,倒沒有傳說的翁女士今天打算借機公布婚訊,甚至也看不見可能是她未婚夫的人物。今天還又預備了節目,請來幾位聲樂家以及鋼琴家表演。菜一道道上來,其中一道龍蝦湯,在我旁邊的一個女士告訴我:“這是從法國運來的。”
我一直并不專心在吃飯上面,光是注意檀誼沉那裏,他吃什麽喝什麽,又在和誰說話……。我不得不分神出來,笑道:“哦,這麽費心。”
另一個女士接口:“布列塔尼。”看看同桌的除去檀壹文的兩個醫師:“藍龍蝦,現在不是盛産的季節,可不便宜了,又這樣一只只地運過來,非常大手筆了。要好好地品嘗味道。”就格格地笑起來。
那兩個年輕的醫師聽了,神氣簡直鄭重似的,十分小心地品嘗。看他們這樣,兩個女士又呵呵地笑,他們便有點僵起來。我瞥了一眼檀壹文,他倒是面無表情,仿佛沒看見,不為他們化解尴尬。
幾位侍者端着銀盤子在桌子間穿梭,大家紛紛把随身的裝着支票的信封放上去。這次我以自己的名義來,就以我的名義捐款。我随便寫了一個數目,應不會高過我大哥。
吃完了飯,晚點要辦一場珠寶首飾拍賣會,一部分的人到甲板上吹風,另一部分人繼續待在宴會廳跳舞,到處的談笑聲。我正打算過去找檀誼沉說話,檀壹文開口邀請我到甲板上看風景,他笑意溫文,又仿佛小心翼翼似的。剛剛到現在,雖然我與他坐在一塊吃飯,倒是沒什麽交談。我自知心思不在,有點不過意,就答應陪他出去。
結果稍一分心,再去看另一頭,竟看不見檀誼沉,連帶也沒發現裴霆俊身影。我心情有點不定,還是按住。未見得他們兩人就是一塊出去了,檀誼沉不喜歡這種場合,晚宴不能不出席,拍賣會并不強迫,也說不定他就回房間去了。
就這樣想,心裏也完全得不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