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桶金
宋書奶奶死的時候留下一座老宅和幾畝田地,旁人都勸他賣了,他卻辭去省臺的工作,回到老家學起種田。
不久開起了農家樂。
憑借在省臺累積下的資源,宋書的農家樂在大熱的綜藝中成功亮相,從節目播出起,所有房間一路滿檔到第二年年底。
農家樂中提供的食物都是自家種的,或在當地老鄉家裏收的,宋書的生意紅火,那些老鄉家裏的雞啊鴨的,還有各種土産蔬菜也一路走俏。另有幾家腦筋靈活的人家也跟風開起農家樂,同樣生意火爆。
“宋老板,我要預訂明天晚上的老母雞湯。”
“沒問題,我到村裏給你收,還上次王婆家的?”
“宋老板,地裏的蔬菜賣嗎?”
“賣,有體驗摘菜的項目,玩不玩?”
“宋老板,你那活動還做嗎?捐書打折怎麽打?”
“三本抵三十,十本抵一百,兩百封頂,課本也收。”
宋書的農家樂從開張起,就有捐書打折的活動,所得書籍要麽用來充實客棧公共區域中的那一排書架,要麽捐給村裏小學的圖書館。
不知不覺,宋書又攢了好幾箱,他給村小學的校長去了電話,說好今晚送去。
晚飯過後,村小學的校長順着緩坡回學校,等宋書來送書。自從這個年輕人回來,他們村越來越有活力,客棧開了好多家,村民們種的蔬菜、養的雞鴨銷路也越來越廣,村小學圖書館裏的課外書更是前所未有得豐富。
前月上級單位召他們開會,把他樹為榜樣狠狠誇了一通,讓其他村鎮的校長們好生羨慕。
這全是托了宋書的福。
“着火了!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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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火!快!”
校長聽到喊聲跑出來,學校地勢高,遠遠望見西面火光沖天,正是宋書的農家樂。
他蹬着自行車往那兒趕,到的時候,天上突然下起雨。暴雨傾盆,大火很快被撲滅了,密集的雨聲中他聽見有人扯着嗓子問:“都逃出來了?宋老板呢?”
嘉王朝瑞豐三年小滿,河北道恒州大塗縣相河村。
正值冬小麥收獲季節,家家戶戶都在田裏,連十來歲的孩子也不例外。村子西面有三間夯土房,正屋門上還挂着白麻布,東邊竈間裏,宋六娘踩在瘸腿的小木凳上,給她下地的兄姐們煮豆子湯充饑。
宋家原有七個孩子,走了三個,又來了一個,如今當家的宋寡婦去世,只剩宋三娘帶着老五老六和老七,還有去年剛來的宋阿南,最大的也不過十五。
這幾個孩子都是宋寡婦收養的,這在附近十裏八鄉都很出名。天熙之亂八年,家家戶戶的日子都難過,有人勸宋寡婦,能送的送掉,能賣的賣了,這亂世中保命已是不易,何苦替人養孩子。
宋寡婦不肯,如果別人勸得狠了,直接揮掃把趕人。
兩年前上頭來征兵,宋家老大老二被帶走,宋寡婦差點哭瞎了眼。不到倆月,宋家四子留書出走,說去南方掙錢,就沒再回來。
宋六娘提着豆子湯往自家田裏去,那桶比她的身板還寬還厚,宋七郎跟在後頭,才滿三歲的他路還走不穩當,六娘不時回頭看一眼,想叫他回家等着,可七郎不肯,一定要跟着阿姐。
泥土路上本沒什麽人,卻見有好幾個孩子圍在前面岔路口。這些孩子都不過十來歲,身邊放着碗啊桶的,顯然跟宋六娘一樣,是要給下地的耶娘或兄姐送飯去。
“你們在看什麽?”宋六娘從小頑皮,好奇心也強,男孩女孩玩的她都要湊一腳,所以跟村裏的大孩小孩們都很熟。
她一問,立刻有人接茬了。
“有個人。”
“像你家四郎。”
“不像不像,宋家的四阿兄才沒那麽黑。”
“他昏倒了,你看看?”
圍觀的孩子們七嘴八舌,宋六娘一聽像他四阿兄,立刻放下豆子湯,跑到那個撲倒在地的人身邊。
她的四阿兄叫宋菽,因為是豆子成熟的時候被收養的,所以起了這個名字。
宋六娘從小喜歡跟着宋菽玩,他什麽都懂,膽子還特別大,宋菽不告而別後她氣得幾天吃不下飯,本來想好了要好好罵罵她阿兄,可如今見他撲倒在地人事不省的樣子,又心軟了。
“真的是你四阿兄?”
“他是不是死了?”
“把他搬回去?我們一起。”
确認了這人的身份,孩子們又七嘴八舌地讨論開了。
宋六娘剛想罵那個說人死了的,卻有手伸過來,給宋菽翻了個身。
“我來。”宋阿南不知何時出現在孩子堆裏,他也不過十二歲,長得精瘦,但力氣很大,一把就抱起了十四歲的宋菽,大步往家去。
宋三娘他們聽說四郎回來了,都丢下割到一半的麥子,趕回了家。
宋菽躺在草席上,一直沒醒。
“他瘦了不少。”隔壁村的程二娘說。
她原是宋大郎未過門的媳婦,因為征兵一事耽擱到現在,她耶娘都想勸她另覓良人,她卻執意要等宋大郎回來。這兩年她一有空就往宋家跑,俨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宋家的媳婦,剛才聽人說宋菽回來了,也忙不疊地趕來看看。
“衣裳破成這樣,鞋都沒有,也不知道在外頭過得什麽日子。”宋三娘說着,豆大的眼淚落下,她連忙用袖子去擦。
五娘跪坐在她身邊,看着宋菽不說話。
六娘見不得人哭,跑去了竈間。
豆子吃多了脹氣,她想煮碗面糊糊給宋菽,可才升起火,宋阿南進來了。宋阿南是去年才被宋寡婦收養的,本來應該排行老五,可他們姊妹從小一起長大,排行都叫慣了,便一直叫他阿南哥。
“煮米粥。”宋阿南說,他手伸進瓦罐,把罐底剩的一些粟米集中起來,撈出一小把給六娘。
他們家雖種粟米,但除了用來交田租的那兩石,其餘都會賣給從城裏來的糧商,再用得來的錢買價格較賤的大豆。
瓦罐底的那點粟米,還是宋寡婦生前留下的。
這東西精貴,平日裏沒有三阿姐發話,饒是大膽如六娘也不敢亂動。她接過宋阿南遞來的粟米,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裏,卻不敢下鍋。
“我說。”宋阿南說,主動到蹲下侍弄起了火。
宋阿南剛來的時候,全村人都當他是啞巴。後來他開始說話了,可一句話從來不超過三個字,一天不超過十句,跟啞巴也沒什麽區別。
六娘看着自己手上捧的一把黃澄澄的粟米,雖不完全明白宋阿南的意思,但也知道這是好物。粟米粥又香又糯,若是阿兄喝了,一定能快快好起來。
有什麽熱乎乎的東西闖入口腔,順着喉嚨滑下,熱流侵入四肢百骸。宋書依稀聽到幾句的對話,口音很奇特,但他卻能聽懂。
“六娘,照顧好你阿兄。”
“今天必須把麥子割了,不能再耽擱。”
“嗯。”
這些聲音的主人似乎年歲不大,音色清亮,還有些稚嫩。
宋書時睡時醒,也不知過了幾日,他做了許多夢,又好像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夢裏他叫宋菽,跟他的本名同音不同字,也是個孤兒。
宋菽很小就被宋寡婦收養,一點不記得親生父母的事,只把宋寡婦當作阿娘。天熙之亂,各地都在打仗,鄉下的壯勞力一批又一批被送到前線,連他家大哥二哥也不例外。
因為缺少勞力,又頻遇天災,糧價翻了好幾番。稻米甚至一度漲到六七千錢一石,足足是戰前的五六十倍。糧價雖漲,卻無糧食可賣,連續欠收讓附近的幾個村都鬧起了饑荒。
在那時,宋菽聽到過路的人說江淮一帶局勢穩定,有許多掙錢的機會,二話不說就走了。
他當時才十二歲,想的很簡單,覺得只要自己掙到了錢帛,阿娘和姊妹就不會挨餓。誰知,亂世中土匪橫行,他揣着兩年來辛辛苦苦攢下的錢帛歸來,卻被搶得一文不剩,連鞋子都沒了。
最後,更因極度饑餓而倒下。
宋菽回來的消息,不到一天就傳遍了相河村的每戶人家。
戰亂剛結束,幾乎每家人家都有一個被征召入伍的男人,大家日日夜夜盼着,卻沒想到那個留書出走的宋菽先回來了。
有平日與宋家交好的村民來看望,見宋菽躺在床上,依舊人事不省,都直搖頭。
甚至有人勸宋三娘準備後事,被六娘聽見,一頓罵。被罵了的老妪直嚷這小娘子厲害,一點情面也不留。宋六娘從小皮大的,才不怵這個,指着鼻子把人罵出家門。
這之後,再也沒人敢說晦氣話了。
然而,好意來勸的卻也不少。
前些日子縣城裏開蒸餅鋪的柳家來提親,為他家小兒子聘宋三娘為妻。柳家蒸餅鋪在縣裏是獨一份兒的,這附近十裏八鄉,若是要祭祖祭神什麽的,誰不得去柳家買幾個蒸餅?
大家都道這是門好親事,就算柳家小兒是個傻子又如何,只要能生下姓柳的兒子,宋三娘還愁沒有好日子?
可三娘一口回絕,堅持留在家裏照顧弟妹。
這回宋菽回來,又有人來勸,說宋三娘到底是女兒家,現在有這麽好的一門親事擺在面前,可不能錯過。不如把弟妹都交給宋菽照顧,趁早嫁人。
來人苦口婆心地勸完,宋三娘客氣地笑笑,把她請出家門。
宋菽離家的時候,三娘以為她阿娘宋寡婦會氣瘋,可沒想到她只是撫着那歪歪扭扭的幾個字,說:“四郎,有闖勁。”
在亂世,有闖勁的人才能出頭。宋三娘不想嫁給一個傻子,她更相信這個有闖勁的弟弟,相信他會給家裏帶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