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桶金
“喂過米粥了?”
“喂過了。”
“今年麥子的收成不錯。”
“可如今什麽都貴,麥子卻不大漲。”
“阿姐不怕,大不了我們天天吃麥飯,或者磨成面吃餅。”
屋裏短暫得安靜了會兒。
宋菽睜開一條縫,依稀看見幾個孩子圍坐在屋中間用磚圍起來的簡易爐子邊。如今天還熱,爐子裏空蕩蕩的。
看起來最年長的女孩應該就是三娘,只是與原主記憶中的樣子相比,皮膚黑了些,也了瘦了些。另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就該是五娘和六娘了,五娘低着頭,一直沒說話。她和其他幾個一出生就沒有耶娘的孩子不同,是三歲時遭到遺棄,被人送來宋寡婦家的,原因是久久不開口說話,家裏人認為她是個傻子。
其實她長大後,一切表現都還好,只是不愛見人,溝通上有些障礙。宋菽懷疑,她有高功能自閉症。
六娘與她相反,話多得很,前日她罵那老妪時宋菽醒着,那張嘴比原主印象裏更利了幾分。七郎才三歲,原主對他的記憶不多,宋阿南是原主走後才來的,也不知道他都長這麽大了,還是男孩,家裏怎麽又不要了,難道也是因為不愛說話?
“也罷。”三娘嘆氣,“多蒸麥飯吧。”
宋菽曾在書裏讀到過,小麥是外來物種,古時候中原以粒食為貴,粟米和稻米最受歡迎,而更适于粉食的麥子則長期遭到嫌棄。
說實在的,宋菽倒不認為是小麥外來的關系,多半還是不好吃。小麥不像粟米和稻米,直接用水煮就很美味,它需要諸多創造。而中原不喜小麥,創造的速度也就大大延緩了,否則也不至于直到明清時期市面上才出現白饅頭。
根據原主的記憶,如今是叫做嘉朝的時代,并非宋菽所熟知的唐宋元明清,生産力水平則大致相當于唐。這時的中原還不流行高床高椅,平民家多是席地而坐,連他這個病人睡的,也不過是一張草席。
“……得輪種,否則吃不消。”
“這樣收成就又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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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四郎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醒。”
宋菽時昏時醒,這幾日身體就像被抽空一樣,格外疲勞。
這天,他昏睡了一整個白天,意識回籠後,他感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了點變化。
正要細究,卻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吸進了某個空間,定睛一看,眼前的情景再熟悉不過——那是他的農家樂。
那場火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切都完好無損,連地裏蔬菜的高度,都跟他走之前一模一樣。
他穿過農家樂的院牆,眼前景物一閃,來到一間客房。
客房裏有桌椅,還有床。
好想睡在床上。宋菽剛冒出這個念頭,只覺身下一軟,他真的趴在了床上。
我回去了?宋菽努力睜開眼,灰撲撲的夯土牆仍圍着他。
宋菽也不知自己是夢是醒,他時而回到了農家樂,肆意地穿牆而過,又時而回到家徒四壁的夯土房,身下那張床又在他“放回去試試”的念頭中,消失了。
徘徊多時,他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确身處于夯土房內,而他的農家樂不知為何被裝進了一個異次元空間裏,他只要閉上眼,便可肆意穿梭其間。所有的植物和死物都随他而來,活物如客人和飼養的豬羊都消失了。裏面的植物也不再生長,時間是靜止的。
有了床的先例,他試圖用意識調動農家樂裏的其他東西,如一只水杯,一把椅子,而當他心念一動,它們便毫無意外地出現在他面前。幾次試驗之後,他已經可以随心所欲地把東西裝進、或拿出,更有趣的是,農家樂中電子産品裏的內容,可直接在他腦中呈現。
比如正在他腦中播放的《延X攻略》,只要一閉眼,便能觀看。
宋菽是病人,單獨住了一間,倒不怕被發現。他反複地試驗把玩他的随身空間,雖然失去了現代便利的生活,但有這樣一個金手指似乎也不是壞事。
他本以為自己會守着農家樂獨身到老,而現在,老天用一種別樣的方式,給了他一個家。
“……大豆還夠吃倆月,我打算把剛收的麥子賣掉一部分,換些好的粟種,下月好播種。”宋三娘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宋菽醒後已經兩天,剛開始的欣喜過去後,她忍不住将家裏的情況與他一一說明。
“前兩年收成不好,阿娘跟隔壁村的張富戶借了兩石粟,如今利滾利,也不知何時能還上。”
“這樣下去,怕是要賣地。”
宋菽耐心地聽着,三娘小小年紀要操心這麽多,想必積攢了諸多壓力,全都說出來,心裏能好受些。
“阿姐辛苦了。”宋菽說,“只是麥子不用着急賣,我想磨成粉做些吃食,興許能做點買賣賺些錢帛。”
家裏的麥子已經暴曬過,只需用碾子碾去殼,再磨成粉,便可使用。只是面粉做的吃食大都不受歡迎,連累麥子也總賣不出好價錢。
“這能行嗎?”宋三娘有些擔心。
“阿兄要做什麽吃食?”
“蒸…蒸……”七郎撲倒在他盤腿而坐的大腿上,一雙大而烏黑的眼睛望着他。
“蒸什麽蒸,那勞什子有啥好吃的!”宋六娘板起臉一通訓,七郎不明所以,眼淚呼得漫上眼眶。
三娘連忙喝止,可六娘不理,跟宋菽說起三娘被蒸餅鋪柳家提親的事。
這些宋菽早已在半夢半醒間聽過,此時說起,他見宋三娘幾次想打斷,知她雖不願應承這樁婚事,卻也不肯多談。畢竟是姑娘家,若不是他們家情況特殊,這種事斷輪不到她自己做主。
“阿姐不必擔憂,這樁婚事的确不妥,推了也好。”宋菽說。
如今他是家中最年長的男人,兩位哥哥不在,一家之主的擔子理所當然地落到了他的身上。若柳家還想動宋三娘的腦筋,多半會找他,他先給三娘表個态,也好叫她安心。
宋菽的表态令三娘松了一口氣。
她當初雖然推得堅決,卻也知道柳家是個好去處,嫁過去興許還能幫扶家裏一二,只是要她跟那樣的人過一輩子,她覺得委屈。
“婚姻是大事,必得找個心意相通的,日後就算有矛盾,也能有商有量。”宋菽說。
三娘立刻紅了眼眶,半晌後才道:“四郎出去一回,果真是長大了。”
宋菽心裏一慌,但很快穩住。自己與原主果然有些不同,幸好他離家多時,還能蒙混過去。
第二天一早,不少人就見宋阿南擔着麥子,往村西公用的石磨而去,後頭還跟着宋六娘。
村裏前年鬧水患,去年鬧蝗災,今年好容易有個好收成,大家欣喜之餘,卻也拿不定主意。
麥子價賤,若換成其他糧食,肯定吃不了多久。
如果拿它來還去年借的糧,同樣是杯水車薪。而且現在還了,手裏沒有存糧,若是下一季的粟米收成不好,怕是又會餓死人。
但若不還,利滾利起來,也讓人吃不消。
更別說常年征兵使各家都少了壯勞力,縱有田地,十之五六也是荒在那兒的。
為了這些,大夥兒都是愁白了頭。
“我四阿兄說要做吃食賣!”宋六娘快人快語,她跟着宋阿南來磨面,沒兩句就把宋菽的打算說出去了。
圍觀的村民們大都搖頭。
要說面粉做的吃食,面餅子是最普遍的,可那死面做的東西不止硬,吃多了還不消化。湯餅是不錯,但縣裏已經有幾處攤子在賣,賺不了多少。
另外,就是柳家餅鋪的蒸餅了。這東西用的是酸漿酵發的發面,裏面包着肉餡,倒是能賣個好價。
只是有肉的東西精貴,一般人家也就逢祭祖祭神的時候才舍得買,用作祭品,祭祀完後嘗個鮮。就算是有錢人家也不會多吃,吃多了會發瘡,不如用這錢去買些稻米。
大家七嘴八舌發表着意見,宋六娘不服,她堅持阿兄說能賺就能賺,可人家問她究竟要做什麽,她卻又說不出了。
有人覺得這一屋小孩在胡鬧,不如踏踏實實種地,便走了。
但也有人覺得,宋菽回來時雖然落魄,但好歹是出過遠門的,眼界跟他們這種最遠只到過縣城的不好比,沒準真從外面帶回什麽新奇的吃食呢?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熱鬧,還有人主動幫着宋阿南磨面,一擔麥子很快就磨完了。宋阿南擔着面粉往回走,宋六娘跟她的小夥伴們神侃,還有一些人好奇宋菽的打算,幹脆跟來看看。
到了宋家門前,只見東屋已經炊煙袅袅,宋菽沒見着,只有宋三娘擋在門外。
“我們四郎從南方帶回了新鮮的吃食,這會兒正在做,做好了定給鄉親們嘗個鮮,只是現下都先回去吧。”
三娘這番話是宋菽教的,她不遮不掩,直言有新東西,可卻不給他們看。這些跟來的村民本就是抱着好奇心的,這麽一聽,心更癢了。
可三娘不為所動,阿南雖擔着面,腳步卻很靈活,三兩下閃進門裏,三娘和六娘把門一關,擋住了一衆好奇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宋菽要做什麽呢?猜猜看ww
注:作者在收集資料的過程中查到,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上記載:“面以糟發脹者,能發病發瘡(症)。”這裏的糟指的是酒酵和酸漿酵,然而找不到具體是什麽樣的症狀,以及為何如此,古代好幾本醫書中都認為面粉有微毒(還有認為北方的面粉無毒,南方的有毒,也是很迷),作者不懂醫不太明白緣由,但既然醫書裏這麽寫,肯定是有緣故的,所以還是用了酸漿酵發面能發瘡的設定。如果有懂行的讀者大大,能不能給科普一下呀?(? ? ?ω? ? ?)?
謝謝支持,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