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一桶金

大塗縣南面,桑園村。

“阿耶怎麽還不回來。”蕙娘在門口向外張望,太陽已經西落,可她那背着蠶繭進城的阿耶卻一直未歸,“可別出什麽事。”

“興許是找到買主了。”蕙娘的阿娘道。

“也許吧。”蕙娘輕聲說,雖然連她自己也不相信。

他們家和這村裏的人世代養蠶,往年這時村裏最熱鬧了,買蠶人來來往往,一擔一擔的蠶繭被裝車運出,而他們又買來蠶種,準備着下一季的豐收。

今年新法令一出,買蠶人把價錢壓到了以往的三成,賣則血本無歸,不賣也不能吃不能喝。村裏有些人覺得虧錢總比餓死的強,最後還是賣了。

但她阿耶說,那也只是早餓死與晚餓死罷了,不如試試出去找買家,關中的貴人們不穿,可不還有其他地方的貴人嘛。

“馬車。”

“買蠶人?”

“來了來了。”

“往陳家去了。”

外面傳來跑動與喊聲,陳蕙娘跑去門口,卻見一輛木頭馬車駛來。

馬車在她家門口停下,村裏的鄉鄰們也好奇得圍了過來。他們今年蠶繭賣不出,買蠶人都不來了,可沒見過什麽能坐馬車的貴人來村裏。

這是誰?

所有人心裏都有一個問號。

有人知道陳家阿耶今天一早去了縣城找買家,便猜想是哪個冤大頭,這年景還肯買蠶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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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門推開,陳老伯爬出來,跳下車,身上還背着他的蠶繭。

“阿耶。”陳蕙娘迎上去,他阿耶滿臉不安,也不知道遭了什麽事。她扶住陳老伯,要把他往家帶,可陳老伯卻不動,把目光投向馬車。

這車裏還有誰?

有人好奇張望。

只見裏面伸出一只手,扶住馬車邊,一躍而下。

“哎喲!”他驚叫一聲,往前沖幾步才站穩。

只見這個差點摔了個狗啃泥的小子,一身青色圓領衣袍,整整齊齊,不像常常來往的買蠶人,倒像個讀書郎。

“你好。”宋菽已經聽陳老伯講過他家裏情況。他成親後一直無子,年近五十才得了一個女兒,寶貝得跟心肝一樣,還特意取了名字,叫蕙娘。

蕙娘往陳老伯身後躲了一些,這小郎君看起來跟她一般大,卻一點不知羞,男女之間哪能這樣随意地打招呼。

陳老伯忙打圓場,笑呵呵地向宋菽介紹,這是他閨女。

“你是不是相和村的宋四郎?”周圍的鄉鄰裏,有個男人問。

宋菽點頭。

沒想到這裏也有人認識他。

宋四郎?

這名字他們并不陌生,縣城裏的饅頭、油條、澆頭湯餅據說都與他有關。現在正在建的棕床坊,雖說東家是楊大公子,但這床的制法卻是宋四郎帶來的。

這樣了不起的人物現在來到了他們村!

聽說宋四郎與楊大公子、汪掌櫃、張富戶都關系甚好,也許他能替他們找到買家也不一定。

想到這個,有幾人忍不住又上前幾步,問他:“你可是來收蠶繭的?”

宋菽聽到,回頭。

“是啊,你們也有?”他第一次來桑園村,并不清楚這裏的情況。

“當然。”問的那人說,“咱們村裏現在最多的就是蠶繭了。不但我們村,附近五六個村都是養蠶的,今年蠶繭賣不出去,如今都愁得慌,你要是想買啊,我們多得很!”

“是啊是啊。”

另一些人也在旁邊附和,他們殷切地看着宋菽,盼着他能把他們的蠶繭都買下。

宋菽知道他們的心思,卻有些為難。

一來他沒帶那麽多錢,二來這麽多蠶繭的安置也是個大問題,便只好搖頭:“今日怕只能買些陳老伯家的了。”

有人聽了很失望,有人卻抓住了關鍵——今日。

“那麽說,你明日還會來?”一名扛着鋤頭的漢子問。

“唔——”宋菽搖頭,“怕是不會。”

這人也跟着失望了。

可他的話鋒又一轉:“三日後相河村豆油坊的人會到縣城裏賣油,若你們那會兒還願意把蠶繭賣給我,可以找他。我若要買,會讓他捎話。”

旁邊的人又問:“你有賣蠶繭的門路?”

“沒有。”宋菽無奈,他買蠶繭來,自然不是為了倒賣的。

“嗐!”有人轉頭要走。

宋菽又說:“我想用它來做被芯,所以需要的蠶繭着實有些多。”

被芯?

養蠶養了幾輩子的村民,只聽說錦緞可制被套,卻從未聽說蠶絲還能做被胎。

他們窮人家一般在被中蓄柳絮,有時運氣好的話能買到便宜的羊毛,也會蓄上。富一點的人家會用鵝絨、鴨絨。卻從來沒聽說用蠶絲的。

宋菽原本也愁,等天冷了怎麽辦。

這種時代沒有暖氣沒有空調,連個火炕都沒有,每年冬天都會有無數窮人凍死。他自己是可以從空間裏搬東西出來,可這村裏的鄉鄰們,給他幹活的郭老大他們還有饅頭坊的施大嫂他們,又該怎麽辦?

陳老伯說他們有蠶絲時,宋菽立刻蹦出一個念頭。

他可以做蠶絲被呀。

蠶絲被輕薄,恒溫性好,華夏又本就是産絲大國,有了蠶絲被就不怕被凍死了。

他在省臺工作時,曾經拍攝過手作蠶絲被的紀錄片,對這項古老的工藝頗有了解,便想先從陳老伯這裏買些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等來日在村裏再搞個蠶絲被工坊,大力生産,到冬天時,便能有更多人蓋上保暖的被子了。

陳老伯搬出幾簍子蠶繭,就在院子裏,借着太陽落山前的最後一點光,給宋菽驗看。

其他鄉民也多半沒走,這宋四郎雖出名,可似乎并沒有賣蠶繭的門路,至于他說的蠶絲被胎,那是聞所未聞。

他們到要看看,他究竟是真的要買,還是虛張聲勢。

宋菽拍紀錄片的時候跟老鄉學過怎麽挑蠶繭。

他挨個簍子翻看一番,很快點了七簍,并非其他不好,只是他手上真的沒太多錢。

鄉鄰們看得眼都饞了。這宋四郎可真爽快,只簡單看了看,便一二三四五六七,都要了。真是財大氣粗得很。

也許,他說的那蠶絲被胎确有其事。

若真這樣,他們的蠶繭也有指望了呀!

宋菽以往年的八成價買下七簍子蠶絲,比蠶繭商高出一倍有餘。陳老伯收下錢,笑得見眉不見眼。

“宋四郎,三日後千萬記得讓你的人帶話來,若是不方便過來取,我們便送去相河村。”

“晚上路不好走,讓馬夫慢一些。”

“一定記得啊,三日後讓你的人帶個準話,我們的蠶繭立馬送到。”

鄉鄰們紛紛圍過來,送宋菽上馬,個個都比剛才熱情了幾分。在這人禍之年,能撞上宋菽這樣的財神爺,真是讓他們松了好大一口氣。

宋菽一一答應,從車窗裏探出頭與他們道別,叫他們別再送了。直到馬車跑出村口,都能見到有人遠遠望着馬車跑走的方向。

馬車是問楊劍借的,宋菽得盡快把蠶繭運回家,好讓馬車回去。

在這些地方坐馬車趕路可不是什麽開心事,那路又不平,避震器也不好,颠得人五髒六腑都在翻滾。除了快,可說是一無是處。

到了家門口,宋菽攤在一筐筐蠶繭裏,已經認不清來拉他的人究竟是宋阿南還是宋三娘了。

“怎麽買了這麽多繭子?”宋阿南把不停打惡心的宋菽抱出來,三娘往馬車裏一瞧,裏面堆了七個大竹簍,全都裝滿了蠶繭。

宋菽頭歪在宋阿南的肩膀上,有氣無力地說:“做被胎。”

“被胎?這能做?”

“能,就是……唔……嘔!”

“啊!”六娘捂住嘴。

“……”宋阿南臉頰抽搐,真想把這混蛋扔地上。

“嘿嘿,我給你做的番茄雞蛋面,嘗嘗?”第二天一早,宋菽狗腿子一樣地端了碗熱騰騰的拉面,湊到宋阿南跟前。

宋阿南啃饅頭。

“你不吃?”宋菽故作驚訝,在他旁邊坐下,“啧啧,可惜了。我今天多打了個蛋,你不是喜歡吃雞蛋嗎?”

六娘在旁邊看得眼都直了,特別想提醒一下她阿兄,她也喜歡吃雞蛋啊。

五娘默默吃她的,但也不時瞟一眼。

連三娘都覺得,這碗面很香,比他平時做的都香,不僅飄着油花,還撒了蔥花。

昨天吐了宋阿南一身後,宋菽心裏忐忑。

這小子的心眼比較清奇,有時候怪大的,比如家裏要人幹活的時候,他從來不計較自己幹得最多,有時候又怪小的,比如一言不和就搶他被子。

昨天晚上,宋菽的被子又被他卷走了。兩條。

卷被子,這大概是宋阿南這位資深話廢,表達憤怒的重要方式。而且他清楚,就算他卷上三四條,宋菽一樣有辦法變出四五條。于是,越卷越順手。

“你別得寸進尺啊。”宋菽把面碗往他跟前一推,“我昨天那是難受一整路了,總不能吐蠶繭上吧。”

宋阿南挑眉,他身上就好吐?

“你別這樣看着我,我不是已經道歉了嘛,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宋菽的狗腿子嘴臉又出來了。

宋阿南勉為其難拉過面碗,意思是接受你的道歉了。

宋菽松了口氣,接受就好,過會兒還有活要他幹呢。

宋阿南抱着碗呼嚕呼嚕吃面,完全不知道一旁的宋菽已經計劃好了如何壓榨他。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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