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桶金

吃完飯,宋菽讓宋阿南從饅頭作坊那兒,抱回一大桶堿水。

蠶繭需要用堿水煮一煮,再浸入清水,這樣可以脫去蠶繭上的大部分油脂,防止蠶絲被板結。

他投下整整一筐蠶繭,那堿水滾了後,只見雪白的蠶繭順着水流自內向外翻騰。三娘在一旁準備了大木盆,是他們平時洗衣裳用的,宋阿南打來水,将木盆沖滿,再将煮好的蠶繭投進去。

浸過清水後的蠶繭,脫去油脂,重量比一開始輕了一半。

宋菽撈出幾個,分給五娘六娘他們。

“這樣用手剝開,對,輕一點,然後把蠶蛹拿出來。”宋菽一邊示範,一邊教着另外四人。

五娘心細,剝得最好,六娘手快,呼啦一下,蠶繭被她扯破了。

宋阿南像一只照顧小奶貓的大熊,小心翼翼地收着力,生怕扯破了蠶繭。

三娘也學得很快,不一會兒,剝了好幾個。

七郎還小,宋菽給了他一個讓他自己玩,也不知道他怎麽弄的,搞得頭上都蒙了幾縷絲。

剝了一大半,宋菽忽然一拍大腿,問:“彭師傅可在村裏?這後續有一樣工具咱家沒有,得請他做。”他說的是後續做蠶兜的弓形器具,得用竹子和木頭做,構造是不難,但也少不得要彭師傅跑一趟。

“這……我聽說彭師傅近日都不在家,這物什可有能替代的?”三娘說,她剝蠶繭已經剝得極熟練,就像剝蠶豆一樣,三兩下就剝好了一個。

“不行。”宋菽搖頭。

原本剝得興起的六娘五娘都慢了下來,連七郎都不跟蠶絲玩耍了,不管臉上耷拉着好幾縷白絲,抱手盤腿坐在地上,像模像樣地替阿兄想辦法。

“我做。”像狗熊撸貓一樣剝蠶繭的宋阿南蹦出兩個字。

“你會?”宋菽不信,要說宋阿南會拆屋子他信,會做木工,這好像不太符合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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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阿南點頭,不知道是不是宋菽的錯覺,似乎他的左邊嘴角比平時稍稍擡高了一毫米,露出一絲得意的樣子。

宋阿南果然會。

聽宋菽描述了那物什的樣子後,他立刻抛下那過分脆弱的蠶繭,抄起砍刀上山裏砍竹子了,順帶去彭師傅家買些木料。

宋阿南的木工,實在有些粗曠。

人家用鋸子、用刨子,用砂皮,從形狀到細節一一打磨。他不,他只用一把刀,從形狀到細節統統搞定,像在表演野外求生的真人秀。

做出來後,宋菽仔細瞧了瞧,還做得挺好。

“刮目相看吶。”宋菽拍拍他肩膀。

在宋菽看不見的角度,宋阿南左邊的唇角,又擡高了一些。

宋阿南做工具時,蠶繭都剝完了,宋菽又叫他們擴開蠶繭,把它變成小兜。他撿起一個剝好的空繭,套到手上,又拿起第二個套上,四五個後将小手套拿下,做成了第一個小蠶兜。

其他幾人也依樣畫葫蘆,這一步不難,大家都做得不錯。

因為宋阿南做木工的關系,院子的門沒關,有鄉鄰看見他們在弄蠶繭,好奇地張望着:“宋四郎,你們在幹什麽呢?”這人在門外喊。

“做蠶絲被呢!”宋菽回。

蠶絲被?又是一個沒聽說過的東西。

不過相河村的村民們都淡定了,宋菽回來後弄出的哪樣東西是他們見過的?他直接問道:“可以進來看看不?”

宋菽:“進來吧!”

有人從饅頭作坊出來,正聽見他們喊話,便也問道:“我們可也能看看?”

“來吧來吧。”宋菽飛快往手上套着蠶繭,一邊回道。

聚在門口的幾人呼啦啦地湧了進來,圍着宋菽幾人,還你一眼我一語地說起來。

“這蠶絲還能做被子?暖不?”

宋菽:“可暖了,又輕又薄,冬天夏天都能蓋。”

“你這也打算拿來賣?”

宋菽:“是啊,夏天過去後,可不就冬天了。”

“我家春天時收了很多柳絮,你這蠶絲被能比柳絮好?”

宋菽:“那當然,比鴨絨鵝絨都好呢。”

這話,有人信有人不信。

鴨絨鵝絨那是鴨子和鵝長身上用來過冬的,用來抗寒當然是最保暖的,但這蠶絲就……綢緞做成的東西總給人精致易碎質感,要說保暖,怎比得過動物絨毛?

可這是宋四郎講的啊。

他拿出的東西,每一次他們都看不懂,可每一次又都很需要。就說那豆油,一開始大家夥兒都覺得榨油剩下的豆餅好,能肥地還能喂豬。

可後來,宋菽一天天地教他們各種用油的菜,現在每家每戶但凡有些盈餘的,誰桌上沒幾個小炒?

吃慣糧食的他們發現,這裹了油的菜不但味道好,還很管飽。明明吃得和原來一樣多,卻不那麽容易餓了。

果然油是好東西啊。

有了豆油的前車之鑒,一些人并不敢小瞧宋菽手裏的新鮮事物。這蠶絲被若真如他說的輕薄又保暖,那肯定是一樣好東西,就像如今城裏炒得沸沸揚揚的棕綁床。

那些人光站着看也沒意思,有些愛動手的,得到宋菽的同意便也一起做了起來。大家一起動手,蠶繭一會兒都被加工成了小蠶兜。

接下來,就要用到宋阿南做的器具了。

那東西像一把拉滿的弓,彎曲的部分是用竹片做的,竹片兩頭分別連着一根筆直的木條左右,木條的中間又有一根垂直的短木條,正好與木頭盆子相嵌,連在了一起。

這竹弓有大半個木盆那麽大,木盆裏裝着水,有一部分竹弓隐于水下。

宋菽坐在木條的這邊,拿起一個小蠶兜,探身将它從弓張得最滿的地方往上套,小蠶兜一點點被擴大,從竹弓上取下時,已經擴成了一個大蠶兜。

因為竹弓只做了三把,不能所有人同時進行,可這活計看起來挺有趣,大家都沒做過,便也想試試。三個連着竹弓的木盆像新奇的玩具,每個後面都排着一溜人。

坐下擴兜的,小心翼翼地弄完一個,想趁後面不注意,再弄第二個,卻被一連串不滿的聲音趕走。

托這些人的福,宋菽沒花多少力氣,一百多個蠶兜就全部擴完了。

擴好的蠶兜需要晾曬,今天天氣很好,宋菽和三娘他們一起,用晾衣服的竹竿,将蠶兜一個個展開挂好。家裏所有的竹竿傾巢而出,還包括剛才宋阿南砍回來的一些,在院子裏挂了個滿滿當當。

若有誰走進宋家院子,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這密密的随風搖曳的蠶兜。

蠶兜一定要曬得幹,這樣做出來的蠶絲被才足夠松軟。

現在是夏天,陽光極好,大約明天傍晚也就曬得差不多了,宋菽想。

這蠶兜打眼得很,宋家的籬笆又不高,村裏人來人往得,許多人便生出了好奇心。又有昨日參與過的人好心解釋,宋家在做蠶絲被的消息,一不小心就傳遍了周遭。

相河村今非昔比,因油坊和饅頭坊的存在,不少買賣人常來常往,有一些村民便整理出自家的空屋,做起了民宿生意,這也算借着宋家的光,給自己添了進項。

這些人在村裏停留,自然要吃喝,連帶着村民們家裏種的菜、養的雞都多了銷路。

所以宋菽要做蠶絲被的消息一傳出,鄉鄰們仿佛是自家多了生意,都紛紛打聽宋四郎這是又要開作坊了?

見他院裏挂了滿滿當當的蠶兜,大家都道這是要大幹一場吶!

蠶絲不比饅頭,成本要高出許多,鄉鄰們也就不怎麽關心制作過程,只一心盼宋四郎生意做得大一些,相河村來客如雲,他們的雞鴨蔬菜也就更有銷路了。

卻不想,這天傍晚,宋菽抛出了一枚巨石,濺起大片水花。

宋菽正帶着家裏幾人将曬幹的蠶兜扯開,整理成蠶絲棉片,方便最後将纖維拉開。不少鄉鄰與今晚暫留的小販都過來瞧熱鬧,也有人問着蠶絲被的事。

宋菽卻突然問大夥兒,願不願意同他一起幹。

大夥兒都有些蒙。

若說當時宋菽用饅頭方子換勞力,有些迫不得已的味道,那今天拉他們一起做着蠶絲被卻讓人摸不着頭腦了。

現在的宋四郎,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就是要合作也好找楊大公子,汪大掌櫃,何必與他們這些農戶、小販攪在一起?

“大夥兒也看到了,我這蠶絲被工序衆多,要的地方也大,奈何我如今沒有。若大夥兒願意,我可将剝蠶蛹、套繭、晾蠶兜等工序分派出來,蠶繭我買,大夥做多少算多少,這樣如何?”

宋菽也想過找楊劍,但當時的棕綁床真是因為他沒有足夠資源,否則以他自己這點身家,斷不敢輕易與楊劍合作。

這亂世之中,若在一棵樹上吊死,則輕易就能被樹吞了。多點開花,才好有與人談判的籌碼。

來看熱鬧的,不止相河村的,也有鄰村的。連忙問:“我們也可以嗎?”

“當然,都可以。”宋菽說。

“那我們呢?”那些小攤販可不住在附近,他們都是為了把油擔去更遠的地方買賣才來的。即便如此,他們也希望能摻一腳蠶絲被的生意。

“給諸位一個優先權吧。”宋菽道,“等第一批蠶絲被做出來,可交予你們拿去買賣,賣不出算我的。”

小販們也嘩然,他們何時遇見過這等好事?

蠶絲被是個新事物,這種東西多半唯楊劍、望海樓這樣的大人物才有,就像棕綁床一樣,他們每次見着那裏為求一床而搖號的情景,都羨慕得不得了。而現在,他們可以賣出第一批蠶絲被,這也意味着後續要買蠶絲被的人,會優先來找他們。

“若賣得好,之後的生意也會優先諸位。”宋菽又說。

連番的大餡餅砸下來,小販們都被砸暈了,宋菽這話,可是讓他們有了與楊劍、望海樓這樣的大商戶競争的資格啊。

宋菽笑吟吟地讓大夥兒留下姓名,兩日後再來找他。

那些鄉鄰小販們巴不得立刻簽下契約,一個個積極得很,寫不來名字的也各種比劃,着急忙慌地留下了個人的住所姓名,才戀戀不舍而去。

宋菽欣賞着長長的名單,頗為滿意。

現在他已經有了些本錢,又有超時代的技術,終于能有一些作為了。

第一步,便是打破這些所謂大商戶的壟斷地位。競争才能帶來進步,更多人參與其中,市場才更多元,産品更多,産量更大,價錢也更美好,商業發達了,生活品質才會跟着提高。

雖然是過不到二十一世紀那種連門都不用出的美好生活,但在可能的範圍裏讓生活更好一點,還是做得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的“竹弓”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因為一開始不知道它叫什麽,後來評論區有大大指出它叫“開繭竹弓絲撐”,名字有點長,為了讀起來順口,文本就沒有改,但還是謝謝小天使告知~另外,有兩位小天使也指出了,蠶兜不能剪,已經在文裏改過咯,謝謝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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