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桶金
“這些個菜, 就數蒜黃和豆芽吃的最幹淨。”
喜宴結束,賓客們都散了, 宋河和程二娘入了洞房, 三娘宋菽和郭老大等幾人收拾着院子。崔五娘端了倆平時洗衣洗菜的大木盆來, 三娘把剩菜倒進一個盆裏,把碗盤放進另一個。
“四郎, 剛才汪掌櫃可是買了?”三娘問宋菽。
宋菽酒勁未退,臉還有些熱。“買了兩斤蒜黃一斤豆芽, 說是要回去孝敬耶耶。”宋菽說。
三娘暗暗乍舌,這汪掌櫃已經是這些人中最不顯山露水的了,只是自家吃就買了這樣多,他們這些富戶手中的錢財, 真不是她們可想象的。
“我瞧那楊公子和傅少東家也都很感興趣的樣子。”崔五娘說, 她幫着三娘把倒空的碗盤放進盆裏,放滿了就叫郭老大來搬去後頭洗。
三娘瞧了眼也在收拾的宋菽,沒說話。楊公子和傅少東家的興趣, 大夥兒都看在眼裏,不止他們,在場哪個農戶又沒點興趣呢。冬日漫漫,這春天裏最不值錢的野菜, 他們都想着念着,更別說這從未見過的豆芽、蒜黃了。若不是價錢太貴, 那些農戶們也多半會買上一些。
農戶們沒錢,楊公子和傅少東家卻是有的, 兩人做的又都是相關的營生,卻是只問了價,一點都沒買。
三娘心思重,宋菽這報價出來後,她已思量了幾個來回。
往日裏,宋菽但凡有個新鮮事物,總能給出農戶們能承受,他們也好賺錢的價格。這才有了越來越多鄉鄰小販聚集于他們的村子,擔了饅頭豆油蠶絲被出去買賣,才有了相河市,也有了如今相河村的家家戶戶都能吃飽穿暖的局面。
可這回的蒜黃與豆芽卻大不相同,三娘有心問,卻也有意避着崔五娘和郭老大他們,倒不是因為信不過,只是她也摸不準宋菽的心思,若真是不能與外人道的,她這麽貿然問出來總是不好。
大致收拾了一番,一些來不及洗的碗都堆在了後院,郭老大和崔五娘他們陸續告辭。
宋菽燒熱水洗了腳,卻見三娘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怎麽了?”他穿上襪子,招呼三娘到矮桌邊坐下。宋阿南還在外面善後,一時回不來,他本就打算等宋阿南回來了才睡。
三娘坐下,這會兒沒了外人,她便把自己的疑慮一股腦兒的說了。
宋菽在一旁安靜地聽,他的酒勁已經退去,三娘的語速不快,內容有條有理。他每日忙着各個作坊的事,又時刻想着新花樣,與三娘的交流倒不及剛到的時候了。
Advertisement
只是沒想到,三娘小小年紀倒耐心得很,細細觀察了這許多,又勤于思考,竟然立刻發現了這筆生意的不同之處。
“阿姐說的沒錯。”宋菽道,“我的确有些考量。咱們之前賣的那些,如饅頭、豆油,那都是日日要用要吃的,可稱為必需品。蠶絲被與棕綁床是要貴上一些,但到底也是天天要睡的家夥。
“可這蒜黃和豆芽不同,冬季的新鮮蔬菜,光這一條就足夠令人瘋狂。在漫天大雪植被枯萎的時候,在大夥兒都盼着春暖花開,盼着吃一口最最賤的路邊野菜時,自己卻能拿出新鮮菜蔬。這滿足的,可不僅僅是口腹之欲。”
三娘似懂非懂,于她而言,能吃飽穿暖便是人間最幸福的事。可宋菽來自現代,在那信息爆炸的時代,就算不是自己親生經歷,也見識了許許多多的浮華。電影節的紅毯不過十多米,卻多得是明星砸下十幾萬甚至上百萬的巨款,為的不過是一晚風光。
若說明星們的風光還能帶來流量,那那些收集名車名表鑽石古董的富豪,那些打個飛的只為一頓米其林晚餐的食客們呢?愛好也好,炫耀也罷,無論古今,稀有名貴的東西從來不乏人追捧。
也許明年或者後年,這蒜黃和豆芽的種法便會被人摸索出來,可當下,這就是冬日裏的稀世珍品,不賣這貴到驚人的價錢,還真是對不起它。再者說,宋菽的野心也絕不止這一個相河村,要把生意做大,那錢帛是萬萬不可少的。
至于楊劍和傅文的态度,宋菽倒是一點不擔心。
這蒜黃和豆芽畢竟是幾百兩黃金的生意。買到後如何出手,如何宣傳,如何賣出高價,這一項項都需要謀劃,今晚那麽多人本就不适合談生意,他們不表态便是慎重的表現。
三娘雖不完全明白,卻也有了些數,又說了幾句便回去睡了。宋菽等宋阿南回來,滅了蠟燭躺下,這是筆大生意,若說他一點不憂心是假的,只盼那些人別讓他憂心太久。
第二天一早,他的定心丸便來了。
只是這人有些出乎了宋菽意料。李二姐穿着銀狐毛皮的襖子,出現在他們宋家門外,她面上帶着笑,全然不見傳聞中的銳利,與宋菽寒暄時還不忘挽起程二娘的手,賀她新婚。
宋菽帶她進正屋談生意,李二姐卻要求去瞧那蒜黃與豆芽地。宋阿南送進來一籃剛剛新鮮摘下的,抱臂靠在門口。
“除了汪掌櫃那些,宋四郎這才還沒銷路吧?”李二姐撿了根蒜黃,在指間繞着。
宋菽不說話。
“不如你的菜都只供我,就按你說的一兩黃金一斤,如何?”李二姐道。今天一早,汪掌櫃便拿了一籃子蒜黃來顯擺,他們認識許多年,但凡有點好東西都要拿去對方那兒炫耀一番,她早習慣了。只是這冬日裏的新鮮蔬菜卻是頭一回聽說,新鮮得很。
李二姐做鹽商生意,常年在外跑,這蒜黃與豆芽的價值她已有計較。在相河村是一兩黃金一斤,待她從水路運去更富庶的南方,或者更寒冷的北方,可就不止這些了。如今天下看起來窮困,但那金銀都集中在極少數人手裏,那些人手中的錢財卻是她也不敢随意揣測的。
“李二姐說笑了,這蒜黃和豆芽我還真不愁賣。您若想都包圓了,只怕得這個價。”宋菽擡起右手,比出五根手指。
“這只怕過分了。”李二姐眯起眼,她眉眼細長,如此銳利的眼神也不乏風情。
“呵呵。”宋菽笑而不語。他就是壟斷本斷,怎還會傻到讓李二姐坐收壟斷的果實。“或者咱們也可以搞個拍賣,把縣裏的富戶們都通知一遍,還有那外來的客商,相信許多人會感興趣。”
“你威脅我。”
“李二姐言重了,我一個小小農家子,難得有些賺錢玩意兒,當然要使勁賺了。”
李二姐本想搶個先,但她小看了這個農家子,他口中談着黃金,眼中卻絲毫不見貪婪之色,仿佛這幾百兩黃金的生意,也與幾文錢的無異。五兩黃金一斤當然是不可能的,最終李二姐放棄了獨吞的心思,按着宋菽的價,買了三百斤蒜黃。至少,這一季的蒜黃是她李二姐獨得的了。
等傅文帶着李管事趕到時已近傍晚,李二姐的車早就載着蒜黃走了。
宋阿南把一箱金錠子搬進房裏,放在他與宋菽住的正屋角落。旁邊還有好幾個帶鎖的箱子,它們本應裝滿了銅錢,但其實裏面的東西都被宋菽的神奇能力轉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兒。宋阿南不怎麽關心這事,錢不在這兒,他也不用多費神看着,挺好。
“蒜黃沒有了?”一出屋門,就聽見傅文哀嚎。他回去與阿耶和甲師傅商量許久,連新菜名都想好了,可這主角竟然沒了?
“豆芽還有。”宋菽說。
“有多少?”
“兩百來斤吧。”宋菽估算了一下。
“我全要!”傅文喊。
兩百兩黃金的生意,就算他望海樓都極少有,可嚴冬裏吃新鮮蔬菜也是從未有過的呀,傅文咬咬牙,就算回去挨阿耶的罵,也要把這些豆芽都拿下!
豆芽車走,宋阿南又搬了一箱黃金進屋。
第二天清晨,楊劍乘着豪華馬車,帶了數十名仆從與五輛運貨的馬車,浩浩湯湯來到宋家門前。
然而,蒜黃沒有了,豆芽也沒有了,他抱着一堆黃金,全無用武之地。
“下一茬蒜黃什麽時候?”
“二十天後吧。”宋菽算了算日子。
“我全要。”楊劍說。
“到時再說。”宋菽慢悠悠道。蔬菜這東西不經放,還是先到先得的好,若是誰訂下了,又拖上一天兩天的,把他的菜拖黃了他找誰哭去。
“那豆芽?”
“哦,那個快,四天後吧。”宋菽說。
“我全要!”
“到時再說。”宋菽無動于衷。
楊劍咬牙,卻又不得不同意,回到馬車上,砸爛了兩個茶杯。
冬至時分,不久又要過年,平日裏走南闖北做生意的商賈不少都回了縣裏。回家便免不了請客吃飯,他們呼朋喚友來到望海樓,卻見樓前挂了幾個新作的幌子,上面寫着清炒豆芽。
這豆芽聽起來像是什麽菜蔬,可是樓裏新做的腌菜?有人問。
小二立刻指着大廳壁上貼的宣傳畫,向這剛來的客人解釋。客人聽得一愣一愣的,這大冬天的,望海樓竟然還能弄到新鮮蔬菜?他這些日子吃肉喝酒嘴裏都快冒火了,那些個腌菜看着就心煩,能吃到新鮮蔬菜倒是好事。
“先來兩份吧,咱們人多。”那人帶着朋友在大堂坐下,樓上雖有雅間,但那都是給貴客的,他們這種普通富商還是坐大堂來的好。
“客官,這豆芽菜一兩黃金一碟,您看……”小二不得不提醒一聲,這清炒豆芽可謂他們望海樓賣的最貴的菜了。
那人果然木了。他身旁的朋友卻開始起哄,這價比黃金的炒菜可得嘗嘗,皇帝也沒這口福啊。如此這般,清炒豆芽雖貴,銷路卻不錯,尤其樓上雅間的貴客們,還有專程來嘗鮮的。
除了這些個客人,當天望海樓還接待了諸多周圍縣城甚至恒州城幾家大酒樓的管事,傅文早放出了關于豆芽的風聲,這一上市他們便紛紛趕了來,也都想買些回去,給自家酒樓的冬季菜譜添些綠色。
望海樓的清炒豆芽賣得沸沸揚揚,李二姐的蒜黃卻像石沉大海,壓根沒在大塗縣出現。
楊劍派手下掌櫃住進了相河村,新一茬豆芽和蒜黃收獲時,那掌櫃早早便等在了宋家門前,一收獲便付了金子,立即安排車馬,直接走官家的驿道,快馬加鞭送往關中帝都。
這讓大塗縣的富戶們還得肉疼一下的菜蔬,不過是關中那夥豪門世族冬季的又一消遣罷了。
楊劍的第一批豆芽被八百裏加急送進帝都,途中跑死了數匹好馬。
當天晚上,當朝宰相尚書令楊定的家宴上,便出現了清炒豆芽。這豆芽經過精挑細選,掐頭去尾,再丢掉太短太小的,每一盤都值數兩黃金。
宰相一宴,豆芽之名天下皆知,楊劍那快馬運來的三百斤豆芽一夕間被搶空。
後幾日的帝都中,豆芽宴數不勝數,今天這個郡王搞一個,明天那個大儒辦一個,後天又有哪位皇子公主雅興甚好也來辦一場,有宴席便少不了詩作,幾輪宴請下來,連專門描寫豆芽的詩都吟出了百餘篇。
有了豆芽的盛況,蒜黃抵達時更是好賣,還未進城呢,已經被預定一空。
蒜黃和豆芽一批批出貨,名聲鵲起,普通農戶只得望芽興嘆,但宋家是不缺的。
“今天有蒜黃炒雞蛋!”
不知誰喊了一聲,幾個挖地窖漢子本還慢悠悠走着,一聽這話,立刻沖進豆油坊。
誰都沒想到,他們東家竟然如此大方,今天中午管飲食的婦人炒了兩大鍋蒜黃炒雞蛋。如今,豆油坊、饅頭坊、蠶絲被坊和臨時找來挖地窖的工人們都在一處吃飯。每到中午,大家便端着自帶的碗,來到饅頭豆油坊的竈間排隊。
宋家作坊的夥食是出了名的好,饅頭豆漿粟米粥什麽的就不說了,不時還有拉面、澆頭湯餅、烤羊肉串、蔥油餅、油條和各種炒菜。當然,好東西總是不夠吃的,若來得晚,可就只剩油渣了。
挖地窖的那幾個漢子來得有些晚了,他們端着碗,不停數着前面排隊的人數。還有十五個……還有十四個……又走了一個……哎怎麽回來了?大娘你勺子抖一抖啊抖一抖,這蒜黃炒雞蛋怎麽能給這麽多?
他們乖乖排着隊,眼睜睜看着那金燦燦的蒜黃炒雞蛋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減少,他們幾乎想沖上去求盛飯的大嬸給留一點。地窖已經全部完工,這可是他們在宋家作坊的最後一頓,以後哪裏還吃得到這價比黃金的炒菜。
還剩兩勺……
一勺……
還有一點點……啊,大嬸盛給前面的小娘子了。
待到第一個挖地窖的漢子排上時,蒜黃炒雞蛋的大盆已經徹底空掉。
那壯碩的漢子簡直想哭。他是鄰村的,宋河成親那日地裏有事來不了,聽他工友吹了幾天那蒜黃炒雞蛋,還以為今天能一舉嘗到。
他委屈地準備往前頭走,卻聽大嬸突然喊他:“喂,你不要啊?”
只見大嬸彎下腰,從臺子下面端出一個大盤子,裏面盛滿了金燦燦的蒜黃炒雞蛋,香氣撲鼻。
“要要!我要我要!”漢子立刻精神了,像小時候等待阿娘開飯一樣,乖巧地遞上自己的大碗。
冬至之後,天越發冷了。
除了蒜黃和豆芽出貨的日子,宋菽都懶得動彈。他穿着新做的絲綢裏衣,躺在屋子裏當鹹魚,他空間的硬盤裏有好些電視劇,這會兒随便開了集美劇,閉上眼在腦內看了起來。
屋外,七郎穿着新衣服,不停搖他的撥浪鼓,邊搖邊咯咯笑,還喊阿姐來聽。
六娘吃完蔥油餅,瞄到宋阿南剛劈柴回來,過去纏着他要學功夫。
三娘和程二娘拿出剛從縣城買回來的胭脂,在試色。
宋河從豆油坊回來,扭扭胳膊,有些不習慣那新做的絲綢裏衣,太滑了,還是程二娘給自己做的那件好。
五娘問宋菽拿來了幾間作坊的賬本,躲在屋子裏打算盤,午後又去找了李賬房。
村子裏,大家都農閑了,因着天氣太冷,本村的村民們也懶得再背饅頭和豆油出去賣。雖不像宋家那麽誇張,但這半年多下來,他們也跟着賺了不少。
大多人家裏都砌了火牆或者火炕,就算那沒有砌的,今年他們的火爐裏也短不了柴禾。
周圍做木柴和炭火營生的都愛往相河村來,這裏的村民和氣,買東西也不胡亂砍價,一次買的又多。他們雖沒有那樣的好運與宋菽為鄰,卻也因相河村的逐漸富裕,而生意好了不少。
因為天氣冷,蠶絲被的生意也越發好了,價錢越喊越高,原本賣七八百文一條的子母被,如今能叫到一千五六百文,連專注賣油的許多小販也被吸引了過來。蠶絲被坊一天到晚都圍了許多人,每做好一條被子,立刻一搶而空。
等到三九的時候,宋菽給三個作坊的工人都發了炭補。
工人拿到額外的錢帛,各個喜氣洋洋,可把另一些得不到做工機會的鄉民們眼熱慘了。
這天,宋菽裹着棉衣從屋裏出來,外頭滴水成冰。
宋河剛從外頭回來,說:“西北面那條大河都結冰了,可厚實吶。”
“真的?”宋菽一喜,“阿兄,六娘,麻煩你們出去轉一圈,就說咱家招壯勞力,一天三十文,包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