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三桶金

四九之後, 很快就正月了。

宋菽從楊劍那裏定了牛油、牛肉和牛肚。

嘉王朝以農耕為基礎建國,牛能耕地, 是金貴的畜生, 原本是不能宰殺吃肉的。但義成名義上歸順嘉王朝, 對它的許多律法卻并不遵守。在義成七州要吃點牛肉,還是要方便許多。

“若不是這裏能養牛吃肉, 本公子又怎會來?”楊劍讓宋菽去他的莊子拿肉,現宰現殺。他那莊子占了整個山頭, 全是緩坡,種滿了紫花苜蓿。

一眼望去,至少有二三十頭牛緩步其間。

宋菽一直奇怪,大塗縣雖還算熱鬧, 卻遠非楊劍這樣的人會青睐的地界。若想做生意, 去江淮顯然油水更足,今天見到這些牛,倒是解了他的惑。

關中和江淮還處于皇家掌控下, 宰牛吃肉是不可能的,其他幾個節度使的兵力不強,只有義成七州兵強馬壯,與朝廷呈對峙之狀, 對內又采取休生養息的策略,可供他安穩地養牛做生意。

“今年義成全境的地租再次全免, 全靠一些微薄的商稅維持,尹大節度使這是要學前朝景帝, 搞無為而治啊。”殺牛時,楊劍帶他去另一邊的暖閣裏等待,喝茶時談起這些,不無嘲諷。

嘉王朝之前曾有過近兩百年的亂世,而楊劍口中的前朝,便是那兩百年之前的朝代。

“楊公子覺得不妥?”宋菽還是不喜歡那茶,楊劍的管家給他換了杯豆漿。

“尹戎那莽夫,他哪裏懂得治國,不過是東施效颦。”楊劍抿了口茶,“望海樓傅家跟他有些關系,我勸你別與他們走太近,什麽時候樹倒猢狲散了,你也無端受牽連。”

宋菽從不因楊劍的身份而尊重他,可他願意說這些,他倒有些動容。

“只是這休生養息也不見得是東施效颦,我倒覺得尹節度使的做法頗有道理。”前朝天下初定時,饑民遍野,人口銳減大半,景帝采取無為而治,除了減稅一概不管,歷經兩代皇帝便得了一個富足的天下。現在的情況其實有幾分類似,采取這樣的策略并無不妥。

不說別的,地租全免的消息傳來時,他們相河村上下無不歡騰。而所謂的商稅,也就一些大商戶會略交一點,他們這種小商小販壓根沒人管。

“前朝天下已定,當然妥當,可尹戎還沒得天下呢。這仗早晚得打,如今減稅,到時軍中糧草不足,看他拿什麽打。”楊劍道,“只可惜我這養牛場,一旦打起來,怕是不保。”

楊劍有些可惜他的牛,要不是因為偶然間吃過一次牛肉後就此愛上,他又怎會不顧家裏反對,跑到這種窮鄉僻壤來養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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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菽不置可否。楊劍的伯父是當朝宰相,他當然站在朝廷一邊,可作為一個升鬥小民,朝廷治下嚴酷,還是在這義成呆得舒服,只盼尹節度使争口氣,讓他們多過兩天好日子。

牛宰好,宋菽要了牛板油、牛肚、上腦和眼肉,楊劍又送了他一堆牛骨,派車把他送了回去。

臨近除夕,近日的相河村喜氣洋洋。

往年這都是大家最愁眉苦臉的時候,買不起新衣,吃不起肉,眼看着糧食也要耗完,地裏卻還出不了莊稼。可今年,他們不僅豐收,還跟着宋家賺了好些現錢,而且節度使還下令地租全免。村裏要殺豬的人家都不用把肉擔去城裏賣了,在村裏随便吆喝幾聲,便會有人拿着錢糧跑來換。

前幾日宋家的豆油坊又推出醬油。這東西跟醬清有些像,但便宜了許多,而且更加鮮美,許多人家都買了。羊肉能驅寒,便有許多人拿它來炖羊肉,滿滿地炖上一大鍋,放屋外一凍,要吃了便挖一碗回來,能吃上好些日子呢。

“你家過年吃什麽呀?”有人問六娘。

宋菽一貫別出心裁,村民們便也格外關心,若宋菽又做出什麽新奇的吃食,沒準他們大過年的還有機會賺一筆。

“阿兄說我們要吃火鍋。”六娘果然沒有令他們失望,立刻說出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東西。

“火鍋?那是什麽?”

“肉嗎?”

大家聽這名字都摸不着頭腦,畢竟火鍋在這裏還是完完全全陌生的東西。

“不知道,阿兄沒說。”六娘毫無壓力地甩鍋。

另一廂,明明要除夕了,饅頭坊都關了門,宋阿南卻還趕着驢子磨面粉。

宋河路過瞧見,都為那驢子心疼。

“那個……您歇會兒吧。”宋河說,他想喊小将軍,卻又擔心露餡,可直接叫阿南吧,這周圍也沒別人,他還真叫不出口,最後只好用一個您字暫代了。

宋阿南又一鞭子抽驢屁股上,驢子更加賣力得繞着石磨轉。

“您心情不好?”宋河猜測。

早上宋菽走後宋阿南就忙了起來,一會兒挑水一會兒劈柴,好像還去山裏練了會兒功夫,這會兒又趕着驢子磨面。雖說他一貫勤快吧,可他家的水啊柴啊都夠夠的,饅頭工坊也不開工,他做這麽些無謂的活怎麽看都不正常。

宋阿南擡起手,又落下,把鞭子往旁邊一扔:“吃草。”

宋河秒懂,忙把驢子解下來,帶它去後頭棚子裏休息,再這麽被宋阿南奴役下去,該餓瘦了。

宋阿南直接走了,什麽也沒說,宋河習慣了小将軍不善言辭,也沒放在心上,只想着等宋菽回來後跟他提一嘴,也許他會知道小将軍為何生氣。

“阿南,出來幫忙!”楊劍派來送宋菽的車不知何時到了,宋菽下車,往院子裏喊。宋河跟在宋阿南後面往家去,宋菽喊出那一嗓子後,宋阿南的腳步明顯快了許多。

“你不在家啊。”宋菽看了眼趕到的阿南,又跟後頭的宋河招呼了一聲,讓他們幫忙把東西搬進去。

“褚寧在不在?”宋菽問。

“回家過年了。”三娘出來說,“這麽多牛骨?”

“嗯,熬湯。”宋菽道,“還有牛板油牛肚和牛肉,在後頭。”

宋阿南扛着一大包牛肉,也不管那上面還滲有血絲,就往竈間裏走。

宋菽換了身衣服也去竈間,其他配料他都事先買好了,今天把底料熬好,明天除夕便能吃着火鍋過了。程二娘他們也都過來幫忙,六娘已經把火升起來了,一邊生一邊問他,火鍋是什麽。

“好吃的,明天你就知道了。”宋菽說。

做底料是個大工程,他找了口大鍋,把板油切片後下鍋熬,等熬好了油,把牛油渣撈起,下了一堆蒜末姜末,再放切碎的辣椒。牛油一片通紅,熱氣騰騰,辣椒和蒜姜的香味随着高溫升騰而起,刺激着竈間裏每個人的神經。

“好香。”

“當心,油很燙。”宋菽攔住六娘不讓她靠太近,被滾燙的油沾上可不是好玩的。

熬了一會兒後,宋菽又叫三娘端了事先準備好的花椒來,可惜這裏沒有啤酒,否則用啤酒一泡,熬出來的鍋底更加鮮香。之後又是大批香料,醪糟和糖霜。本來宋菽以為這裏沒有冰糖,還愁了好一陣子,後來發現縣城裏賣的糖霜與現代的冰糖很像,便高高興興買了許多回來。

“阿兄,加這麽多糖是不是很甜?”六娘問。

“不會,你吃不出甜味。那辣椒單吃很嗆人是不是?”宋菽說。

“嗯。”六娘點頭。

“加了糖霜便能使口味更加柔和,辣而不燥。”宋菽道。

“可是我想吃甜的。”六娘說。

“辣,好吃。”宋阿南不知何時換好了衣服,走進來。

“唔……是挺好吃的。”六娘想起昨天的辣子雞丁,可她還是更喜歡的甜食。

“六娘更喜歡甜的?那阿兄下次給你做雞蛋糕,又甜又軟,你肯定喜歡。”宋菽說。

“好啊好啊!”六娘高興得火都忘了顧,跑出去跟五娘七郎報告好消息了。宋阿南認命地蹲下,為他心心念念的牛油火鍋燒火。

“你喜不喜歡甜的?”宋菽突然問。

宋阿南想了想,點頭。

“給。”宋菽從空間裏掏出一塊牛奶巧克力,“別讓他們知道。”他眨眨眼,繼續熬他的鍋底。

宋阿南端詳了片刻,把這塊咖啡色的醜東西塞進嘴裏。味道很奇怪,不怎麽甜,有點奶味,但吃着吃着,又覺得非常甜。

除夕當天,平時來往于村裏的小販們都回家過年了,周媳婦打算把住宿的幌子收起來,年後再挂上。

“大嫂,您這兒可還能住店?”一個年輕人問,他背着一個竹質的箱子,打扮像個讀書人。

周媳婦收起收幌子的手,遲疑地點頭:“您是要住店?”

“是啊,我見您要收幌子,還以為不讓住了呢。”年輕人說。幌子就是布做的招牌,大大小小的酒樓茶肆都有,周媳婦這個做得很簡單,就一面青布挂在竹竿上,一個字都沒有。“我可能住上幾天?打擾您過除夕了,若不嫌棄的話,除房錢外,我再給您這幌子上寫倆字,看起來更清楚呢。”

“啊,住店可以,字不用麻煩了,咱這小地方也沒人看得懂。”周媳婦道,她看這年輕人似乎沒有惡意,大過年的一個人在外也怪可憐的,便讓他住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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