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四桶金
除夕那天早上, 宋菽還沒睜眼,就聽見外頭吵吵嚷嚷的。
“唔, 怎麽了?”
沒人回答他, 宋阿南也不在屋裏。宋菽起身, 頭發亂得跟雞窩一樣,頭垂下, 眼看又要睡着。屋門被吹開一條縫,冷風灌了進來, 宋菽一個激靈。
醒了。
“你看,這是牛油火鍋,這是骨頭湯,都是我阿兄弄的。”宋菽打理好推門出去, 只見村長家的阿小, 譚力,七郎和六娘都在院子裏。
昨天他熬好牛油鍋底和骨頭湯後,把倆大鍋都放在了院子裏, 用這天然的冰箱凍着。這會兒六娘把蓋子掀開一條縫,向阿小和譚力展示。
“我們今天晚上要吃這個,可好吃了。”六娘說。
她對宋菽有一種盲目的信任,只要是阿兄做的, 甭管嘗沒嘗過都肯定好吃。
“怎麽個好吃法?”阿小流口水的時候,譚力問。
“就, 就很鮮!”六娘說。
“怎麽個鮮法?”譚力又問。
六娘詞窮,想了半天說不出, 左右一瞧,看見宋菽出來,立刻求援:“阿兄阿兄,火鍋是怎麽個鮮法?”
這問題真是難倒宋菽了。
火鍋的滋味,那真是千姿百态,一言以蔽之,好吃。可好吃這個詞太空泛,要是具體一點,那便是會上瘾。會上瘾的好吃。可要怎麽跟這些沒吃過火鍋的孩子們解釋呢?宋菽有些頭疼。
“咯咯咯咯咯……”
他瞥見在拐角處喂雞的宋阿南,忽然靈機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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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問譚力和阿小:“你們看,阿南哥是不是冷冷的,總沒有表情?”
譚力和阿小點點頭。
宋菽又說:“但你阿南哥吃火鍋的時候,表情可豐富了,會哭會笑的,還會一邊哈氣一邊喊着好辣好辣,然後悶頭繼續吃。你們說,它是不是很好吃?”
譚力和阿小看宋阿南,他面無表情地喂雞,喂完一拍手,轉身就走,毫不留戀那群剛買回來的,黃澄澄毛茸茸的小雞崽。
譚力和阿小用力點頭。
火鍋果然非常好吃,好吃到沒表情的阿南哥都會哭會笑。
毫不知情的宋阿南走進竈間,這裏放着兩口前兩天剛打好送過來的銅鍋。這東西可花了宋菽不少錢。它中間有個大煙囪,下面像是小型的竈口,炭火可以從煙囪裏放進去,燒完了從竈口倒出來。而煙囪外則圍了一圈鍋子,宋菽說,這銅鍋就是用來涮火鍋的。
年夜飯,為什麽要晚上才能吃呢?宋阿南忽然覺得這種習慣很不可取,中午吃多好,可以一直吃到晚上。
晚上,宋菽舀了一大勺熬好的麻辣牛油鍋底入鍋,又舀了好幾勺牛骨湯,直到把銅鍋填滿才罷休。
鍋底上桌,牛肉牛肚和各色蔬菜擺了整個臺子,六娘興奮得圍着桌子轉,問宋菽何時能開飯,宋阿南抱臂靠在門口,眼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屋中桌上的火鍋。
“阿兄,這個熟了嗎?”六娘拎起一塊還泛着紅的肉片。
一開始她還會問肉片熟不熟,醬料怎麽調,後來壓根沒空說話,一塊接着一塊往嘴裏塞肉。吃完喊着,好辣好辣,喝一口豆漿繼續塞。
宋阿南悶頭吃,臉都熱紅了。
三娘有些接受不了辣鍋,宋菽另外弄了牛骨湯的,程二娘和宋河也跟着吃這鍋。
“大阿兄你不要吃清湯啊,辣鍋才好吃!”六娘自己都被辣得不行,還一個勁地說,甚至涮了一片辣牛肉,想往宋七郎嘴裏塞。
七郎才四歲,哪裏受得了這個,被三娘一筷子攔下。
“好好吃你的。”三娘說。
六娘不敢再造次,專心往自己嘴裏塞肉。除了牛肉牛肚,宋菽還弄了蒜黃和豆芽,冬天花樣實在不多,他也是盡力了。這兩盤菜放外人眼裏,那也是價比黃金的珍品,可在天天有的吃的六娘這兒,就是兩盤空氣。
有了這天晚上的經驗,六娘可神氣了,第二天對着阿小和譚力一通吹,後來鬧得村裏的大人們也聽說了。宋菽在村裏走動,時不時就有人問他,那火鍋他們可有機會嘗嘗?
“當然。”宋菽說。
“什麽時候?”那些人追問。
宋菽笑而不語,惹得那些人心更癢了。
初一上本家,初二上岳家,宋菽跟褚老和傅老爺子早就說好,他初三會去拜訪。這天一早,他便拉着宋阿南,趕騾車去了城裏。
傅老爺子見了他很高興,長長短短說了許多,他留宋菽吃飯,可宋菽進城一趟不容易,接下來還要去褚老家,便沒有留。
褚宅坐落于錦繡坊的坊口,出入方便,從坊裏出來便是熱鬧的大街。
這裏所謂的坊與宋菽概念裏的一百零八坊不同,只不過是住人的巷子。能通車的稱之為坊,只能過人的便稱為巷了。
褚老喜歡清靜,褚宅這兒來拜年的人并不多,許多半生不熟的都被門房擋了。宋菽被管家親自領進門,沒走兩步,就見迎面跑來的褚寧。
“怎麽了?”宋菽吃了一驚,褚寧臉上竟然有淚痕。
褚寧抹了把臉,說:“阿翁要賣宅子。”
賣宅子?住得好好的為什麽要賣?宋菽也無端緊張起來,褚家這是碰上事兒了?他拉着褚寧快步進去,管家也連忙跟上。
“宋四郎來了。”進了前廳,一派祥和,褚老爺子坐在主座,管家把宋菽請去客位,“寧兒,去擦把臉。”他又提醒褚寧,立刻有丫鬟婆子把他帶去了後頭洗臉。
“聽褚寧說,您要賣宅子?”寒暄幾句後,宋菽問道,“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褚老一聽,反倒笑了,安慰宋菽不要緊張,無事。
“我年紀大了,想葉落歸根,便想把這裏賣了回江淮老家。褚寧這孩子自幼跟我親,得知我要走便也想去,可又舍不得你這個師父。”褚老說,“我聽說他在你的饅頭坊幫工,這倒挺好,他也喜歡。”
“您決定好要走了?”宋菽問。這事的确挺突然,少有人過年時提起要搬家的。
“是啊,這年一過,又老了一歲,再不回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了。”褚老笑,他一把年紀,又經歷過宮廷浮沉,富貴權勢都早看開了,只想着閉眼前回到家鄉,再看一眼那從小長大的院子。
“宋四郎,”沉默了會兒,褚老又說,“今天日頭好,我帶你逛逛這宅子。”
說着,他起身,拄着拐杖帶宋菽逛了起來。
這宅子前後三進,大得很,內院還有個人造的山水景觀,有幾分蘇式園林的味道。順着石子路走,宋菽聽褚老說着這院子裏栽的花草。
“可惜了現在是冬天,除了臘梅也沒啥盛開的,若是春夏,這院子裏的花花草草能讓你看都看不過來。”褚老帶他來到院子裏陽光最好的一處緩坡,那上面插着幾根竹竿,應該是植物棚架,上面爬着藤蔓。
“這是幾年前,我在帝都時一個西方來的使節贈與我的,他給了我一大包種子,可惜我不會種,只活了這幾株。”褚老說,“這花妙得很,是綠色的,并不盛放,而是一個個小小圓圓的穗狀花苞,一株上可結許多。”
宋菽看了兩眼那藤蔓,并不認識。現在是冬天,也看不見那花,說了兩句褚老又帶宋菽去看假山了。
褚家這宅子真不錯,寬敞明亮,花園也被精心修整過。這一圈繞下來,宋菽一直盤算着一樁事。等他們又回到前廳時,宋菽問:“老爺子,您這宅子既然要賣,能賣與我嗎?”
“你?你要搬來縣城?”褚老吃驚。
“實不相瞞,您這裏地段好,鬧中取靜。我倒并不是要住,而是想做點小買賣。”宋菽說。
“你要做的買賣可從來不小。”褚老笑,“可否透露一下,是個什麽樣的買賣?”
宋菽摸摸鼻子:“大約是個食肆酒樓一類的。”
宋四郎要開酒樓了。
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走漏的消息,宋菽買下褚宅的第二天,這消息像一陣風,橫掃了大塗縣的大街小巷。
“宋四郎賣的,那肯定不是一般玩意兒。”
“不知是什麽?”
“可別是蔥油餅什麽的,如果他來賣,咱們哪裏還有生意?”
“大約是什麽新東西。”
“聽說望海樓已經派人去打探了。褚老那宅子那麽大,開出的酒樓完全可比拟望海樓,我表兄在那兒當小二,他說他們少東家聽到這消息,茶杯都摔了。”
“這麽誇張?”
“可不是,望海樓有如今的聲勢,還不是靠了宋四郎。要是宋四郎也來開酒樓,他們還有個什麽盼頭?”
縣城的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
望海樓的确派人去了,但那是去送回禮了,當然也順便恭喜了一下宋菽。只是他究竟要拿這褚宅開個啥,誰也不知道。
那年輕人在她家住了六天了。
周媳婦帶着剛洗好的衣服從河邊回來,那個除夕夜來的年輕人坐在院旁的大石頭上,手上盤着一塊竹牌。那竹牌她認識,就是拍黃金果那次宋菽發給大家的,上面刻着的奇怪符號似乎是數字。只是大家多不認字,更沒見過這樣的符號,并不知道數字是幾。
那年輕人肯定沒來過相河村,不知從何得來這竹牌,天天拿在手裏盤着,也不知在想什麽。
周媳婦把曬幹的衣服收起,開始晾今天剛洗好的。
剛晾上兩件,那年輕人走了進來,問:“周嬸子,你可知道宋四郎住在哪個院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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