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七桶金
六千錢。
宋菽報出的數字讓村民們望而卻步。就算再有閑錢, 讓他們一下子拿出六貫來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相河村的村民們都買不起,何況更遠一些的村子了。這代耕架雖好, 卻不再有人去找宋菽問價, 更沒有出現之前粟種與紅薯收獲時, 那樣熱烈拍賣的盛況。
大家看着宋家的地上那臺辛勤工作的代耕架,也只有眼熱的份。
因為多了免費勞力, 這回春耕,郭老大他們都沒機會插手, 宋阿南和宋河帶着那些人,把一百多畝地給耕得妥妥的。
宋家的地耕這麽快,不僅是因為人多,也更證明了代耕架确實是個好東西。
可是沒錢啊。
大家只能望架興嘆。
有幾個去過木匠坊邊庫房的, 心裏疑惑暗生, 這宋菽的庫房裏堆了不下十臺代耕架,旁邊的木匠們還一臺接一臺做,光這兩天, 他們就看到至少三臺入庫。
這每一臺可都是六千錢吶,宋四郎總不能把它們堆在那兒發黴吧。
“我看宋四郎這回是糟糕了,他那代耕架就農戶需要,還搞那麽貴, 誰會買?”有人說。
另有一些眼熱宋家的人紛紛贊同。他們看着這戶貧農一點點起來,一家作坊接着一家作坊開, 原本跟他們差不多的人家,卻一步步成了這十裏八鄉的領頭羊, 心裏早不是滋味了。眼看這回宋菽的玩意無人問津,心裏好生痛快。
“張富戶去相河村了!搬了五臺代耕架吶!”他們正痛快着,噩耗就傳了來。
普通農戶是買不起,可這六千錢的東西,對這些富戶而言卻不是什麽負擔。這些富戶們平時雖常住城裏,其實戶籍上寫的也多是農戶,他們手上有個幾百上千畝的土地并不稀奇,這些土地也不需他們親自耕種,而是交給手下佃戶。
為了耕種這些土地,他們牛也沒少養,這牛是要費草料的,而且因為楊劍那養牛場的關系,恒州這一帶的牛價有所上升,養牛是越來越貴。
張富戶一聽說宋菽這兒有能用人力替代畜力的代耕架,立馬趕了過來,揮揮手就是五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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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富戶爽快。”宋菽笑着拱手。
“好說好說,你的東西總是好的。這五臺架子我先用着,若還需要再來找你。”張富戶說,他手下佃戶鬧着沒有牛,好多家都不願幹活了,這代耕架來的真是時候,有這玩意兒晾他們也不能再多話。
張富戶給了錢提了貨,喜氣洋洋地走了。
宋菽進到木匠坊,也立刻被十來個滿臉喜色的木匠包圍。
“他可買了?”
“買了多少?”
“咱這兒有二十多臺了,都買回去才好。”
“買了五臺。”宋菽道。
“五臺?那得有我們村!”一個皮膚黝黑的木匠說。
“你來的晚,你們村得排後頭,該給我們村才是。”另一個瘦高個兒的木匠道。
“你沒有,咱們村大,得要兩臺。”一個嗓門粗重的鐵匠嚷道,他手裏還拎着打鐵的大鐵錘。
“呵呵,一個個來一個個來,怎麽也得先相河,再我們村,然後才是你們。”彭師傅笑呵呵地道,看向宋菽,這最後拿主意的還得是宋四郎。
打算做這代耕架的時候,宋菽犯了很久的愁。
一來這代耕架需要資深木匠和鐵匠,不是他相河村裏找幾個人就能搞定的,二來這每一臺都價錢不菲,人工加材料起碼兩三千錢,這可是筆大款子。相河村的村民們湊巴湊巴也許還能湊出個一兩臺,可其他村子就難說了,現在多得是吃不飽的村子,哪裏能一口氣拿出這麽多。
但若這些村子都拿不出錢買,宋菽弄這代耕架似乎也意義不大了,他弄這東西的初衷本來就是為普通農戶着想,希望他們種起地來輕松一些。
後來跟宋阿南說起此事,他倒提了個主意。
宋阿南吐出兩個字:“楊劍。”然後比了個殺豬的手勢。
宋菽茅塞頓開。
對啊,這些富戶們有錢嘛,他們也有地需要耕,這牛多貴多麻煩,用代耕架就很好,而且只此一家,貴一些也無妨。
于是宋菽揮揮手,給代耕架的價錢翻了個翻,又跟彭師傅及他找來的木匠鐵匠說好,他們跟着他做代耕架,只要有富戶來買,他們買一臺,他這邊便送一臺,優先送這些匠人們所在的村子。
匠人們聽見不只自己有工錢,村子也能跟着得好處,都滿口答應着住了下來,每天賣力得打着代耕架,等着那些富戶肥牛上門挨宰。
張富戶樂呵呵地抱着代耕架回去,他的佃戶們省了力,也消停下來不再喊着要耕牛了,其他與他交好的富戶地主們見了,也紛紛來找宋菽買。
來的都沒有只買一臺的,多是要上個三五臺,甚至九臺十臺。宋菽那點存貨很快銷售一空。
而他答應了那些匠人們的代耕架,也紛紛就位。
相河村率先多了一臺公用代耕架。
“我們都能用嗎?”有人驚嘆。
“宋四郎可真大方。”
“大夥兒用的時候當心些,先來先用,得按時還,家家戶戶可都等着它耕地的。”村長受宋菽之托代為管理,此刻出來說了一番話。村民們紛紛響應。
之後,彭師傅的村子,那粗嗓門鐵匠的村子,瘦高個兒木匠的村子,黑皮膚木匠的村子裏,都一一收到了來自宋家的代耕架。
這可是六千錢的大家夥啊!大家夥兒見了它,都不敢摸,用起來更是小心翼翼。
這些村裏有許多人還買不起牛,都是用人力耕的地,一趟春耕下來,手上肩上都是水泡,疼得很。有了這代耕架,大家耕地也輕松了許多,而且這架子是公用的,大家夥兒便也幹脆不分彼此了,相互幫襯着一起耕地。有那麽幾人專用代耕架,一戶戶耕過來,另一些人則聚起村裏原有的牛,多少分擔一些。
往年痛苦繁重的春耕頓時變得不那麽辛苦了。
除了大塗縣,也有周邊縣城乃至恒州縣郊的富戶們來買代耕架。師傅們日以繼夜,卻還是力不從心。宋菽跟彭師傅商量,看能不能再找些更遠村裏的木匠來,彭師傅有些為難,更遠的村子他就更不常去了,就算有木匠也不認識啊。
兩人一同犯起了愁。
不久,村長找上了門來。
“宋四郎啊,是這樣。”他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這事情實在不好開口。
“怎麽了?”宋菽前一晚被嚴卓拉着讨論了大半宿數學題,這會兒腦袋裏全是加減乘除,暈得很。
“那個山槐村你知道吧?就悅行市再過去那地兒。”村長說。
宋菽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好像聽過,又沒什麽印象,便問:“他們怎麽了?”
“是這樣,他們村長托我來問問,可能送他們一臺?我說這事兒得宋四郎決定,東西是人家送的,我哪好插手是不?可他們村的确困難,這村裏的男人都走光了,去年收成就差,這春耕再弄不好,就夠嗆能吃飽了。”村長一邊說,一邊觀察宋菽神色,若不是對方村長實在形容得太慘,他絕不會來開這個口。
“行啊。”宋菽一聽這個,腦袋裏的加減乘除頓時散了個精光,“讓他們派個木匠來我坊裏幹活,之後有了代耕架會優先送的。”
“真的?我立刻去告訴他,立刻去。”村長說。
宋菽拉住撒腿要跑的老村長:“如果之後再有哪個村子來說這話,就讓他們派木匠來,工錢照付,有木匠在我這兒幹活的村子優先送。”
“诶诶,好好。”村長滿口答應。
兩日間,木匠坊又來了三名匠人,也很快開了工,後面又有人陸續來,富戶們買的代耕架一架架出貨,送與各村的也一架架如期而至。
宋四郎的名聲,更是跟着這些代耕架們,傳去了各個村莊。
從前,大家對宋菽多是聽說,一些勤于做生意的農戶會對他熟悉些,可那些只安分種田的卻不怎麽知道。如今這代耕架一送,可是切切實實讓所有農戶都受益了的,宋菽的聲望在短短半月內迅速飙升。
“宋四郎,你可是下了一手好棋。”楊劍從關中過完年回來,卻發現宋菽名聲大噪,仔細問了手下掌櫃才知道這代耕架的事,便也來了相河村。
大塗縣那些富戶們蠢得跟驢似的,當然看不出,他可一眼就知道了。
宋菽那代耕架壓根不值這麽多錢,就好像那棕綁床一樣,只是因為工藝是獨家的,東西又受歡迎,才能賣得格外貴些。既然賣得格外貴,那多出來的錢又去哪兒了呢?
楊劍都不用細算就知道,宋菽送的那些代耕架,八成是從買主們付的錢帛裏出的。
“不花一分錢,卻得了這樣的好名聲,可真真是好手腕。”楊劍這話沒有絲毫貶損之意,他确确實實佩服宋菽。商人重利,歷來多有奸滑狡詐之名,可宋菽卻能做生意的同時,還切實幫到了諸多農戶,贏得了這樣的好名聲。若換做是他,即使手握這些稀世工藝,也未必能做到。
“楊公子謬贊了,既然看得這樣透徹,可也要來幾臺幫幫這些可憐的農戶?”宋菽笑。
楊劍的臉頓時黑了,他才不想幹這種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
可現實是,因為他自己的養牛場生意,這一帶的耕牛價格越發上漲了。一頭耕牛可以活到壽終正寝,可一頭肉牛卻會在最鮮嫩的時候被宰殺,牛被大量宰殺,配種的速度卻遠遠低于此,也難怪要漲。近日因春耕到來,連定州等周邊地區都受到了波及。
如此一來,楊大公子散布于義成七州的四千來畝土地,也面臨着耕牛不足的窘境。
所以明知被宰,他也不得不上前挨刀。
楊劍:“算你厲害,我要五十架。”
“得嘞,那我先替大塗縣及恒州縣郊各村的百姓們謝謝楊公子了。”宋菽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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