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六桶金
“你也是離家出走?”聽嚴卓說了他的經歷, 宋菽奇道。
“沒沒沒。”嚴卓連忙擺手,“我尋了個他們能接受的由頭, 說是外出謀官, 學古人的宦游之風。”幾百年前還沒有科舉制度時, 沒有背景的士子便會出門游歷,謀求一官半職, 時人稱之為宦游。
原來如此,宋菽點頭, 他這兒離家出走的叛逆之人實在太多,差點誤會嚴卓了。
“你剛才說也,可是這兒真有離家出走之人?”嚴卓問。他尋了個借口出來,已是叛逆之極, 如今連家書都不敢回, 難到這裏還有比他更厲害的?
宋菽帶着嚴卓回宋家,路過地窖時,宋阿南剛幹完活也準備回去。
“喏, 他。”宋菽指宋阿南,俨然忘了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也是個離家出走的小屁孩。
“厲害。”嚴卓豎起大拇指。
宋阿南不曉得這陌生人為何誇他,不過既然是誇, 他還是喜滋滋地接受了,破天荒地點點頭, 算是與他打了招呼。
宋菽默默轉開頭,希望宋阿南永遠不要知道真相。
嚴卓沒地方去, 這幾天吃住在周媳婦家還是佘着賬的。這會兒晚了,宋菽問他是今天說數字的事,還是明天再說。他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厚着臉皮問道:“那個……我身上沒錢帛了,不知你那作坊還缺人不?”
宋菽見他那窘迫樣,失笑。
還說不是離家出走,只怕也差不多了。要真是出來游宦,他嚴家雖不比楊家,卻也不至于讓子孫如此拮據。這看他身上的衣着,還有那滿箱的書便可知一二。
“你來我家住吧,咱們後院的東屋還空着,平時吃吃飯堆些雜物,住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宋菽道。
“真的?”嚴卓的眼睛瞬間亮了。
“還有那欠周媳婦的錢,我一會兒就替你還了。”宋菽又道。
嚴卓激動得差點飙淚:“宋四郎,你簡直是我再生父母,以後你要我做什麽,我嚴某人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Advertisement
“呵呵,不用以後了,也不用你赴湯蹈火。”宋菽笑,“就明兒開始吧,我想弄個學堂,正巧缺個教書匠。”
宋菽早就想弄個學堂掃盲了。
這時代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文盲,在農村更是接近百分之百。單純種種地還不覺得什麽,可若想交流個種地的法門,就麻煩了。若是認字,好生寫下來,就是再遠的村莊也能看到,可若不認字便只能靠口耳相傳,不論速度還是準确性都差了許多。
這無形中其實也影響了農耕技術的發展。
又比如,像他們宋家不時就得招個工。如果大夥兒都認字,他寫一告示往村口一貼,人來人往的立刻就都看見了,哪裏還需要每次都外出吆喝。
蒜黃與黃豆芽這一波,宋菽賺了不少,那可都是實打實的黃金。
有了錢,底氣也足,他便想弄個學堂試試,就算虧了也不打緊,反正他另外三個作坊還一直賺着錢,供得起。沒想到這想法剛提上日程,就來了這麽好一免費的教書匠。
世家出身,不僅懂得詩文,還會算術。正好語文課和數學課一起開,雙管齊下。
宋菽拍拍嚴卓的肩:“放心,你的吃住我全包,你要學的那啥數字符號我也教,你在這兒免費教上一兩年書便好,我也不收你束脩了。”
嚴卓來不及多想,被宋菽搭着肩膀帶進了宋家院子。
第二天早拳後,宋菽說起了學堂之事。
要說私塾,他們隔壁鄉正所在的村子裏有過一個,宋菽小時候還老愛趴在窗沿下偷聽,後來兵荒馬亂的,那私塾便沒了。其實有私塾的時候,這些村民們也不見得能上,那是要交束脩的,他們可沒那餘錢。
“束脩要多少,可貴不?”有人問。
他們也飽受不認字的苦。若是認字,他們家那些去當兵了的兒子,也不至于一年半載連封家書也沒,好不容易有哪一戶收到家書了吧,他們還看不懂。
“不收束脩。”宋菽說,“可給我們家幹活來算。”
“如何算?”
“簡單,每旬過來幹上一天,如耕地、砍竹子之類的,便可上課。”宋菽道,“每天傍晚時,嚴先生會在此處開課,教授識字與算術。”
“一旬一天?那如果本就在你家作坊幹的呢?”又有人問。
“一樣,白幹一天便成。”宋菽說。
圍着他的村民們議論紛紛。
農戶家,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那都是要幹活的,若要供出個讀書郎,那不僅少了個幹活的壯勞力,還得搭上束脩和筆墨紙硯。讀得好得了功名那是雞犬升天,可九成九是當不了大官掙不到錢的,那便要搭上全家的生計了。
而像宋菽這樣傍晚授課,那他們便可白天幹活,傍晚學習,既能讀書認字又不耽誤幹農活,連束脩都可以用幹活來抵,對農戶而言是很經濟實惠的了。
家裏若有個把小郎君有點天賦,先在這兒開個蒙,有點苗頭了再送到縣學去,能剩不少。
“嗯,行。”
“我來,要幹什麽?”
先有零星的人響應,然後越來越多的人點了頭。他們有些想自己認字,也有想着把自家小孩送來的。
“女孩兒能讀嗎?”站在後來的崔五娘忽然擡高了嗓門問。
“當然,男女老少皆可。”宋菽說。
這話一出,村裏的小娘子、婦人們都激動了,剛才她們不過想着家裏兄弟或兒孫可來,這下,竟連她們自己都有機會,這女子上學堂,可是頭一遭聽說。
“女人讀什麽書,帶帶孩子就好了。”有人說。
“你孩子都帶不好,還讀什麽書?”立刻有潑辣的小娘子反唇相譏。
眼看要吵起來,宋菽連忙插嘴,介紹了嚴卓一番,也好讓大家對這空降的先生有更多尊重。
滄州嚴家,這還是有不少人聽說過的,是真正的大戶人家,延續幾百年的那種。這樣家族出身的人,竟然要當他們的先生了。
在場的村民們有些激動。正好嚴卓被宋菽推了出來,立刻遭到慘無人道的圍觀。
學堂的事就這麽敲定了,宋菽也有點激動。等大多數村民們都認了字,他做生意也要方便許多,可以發傳單、做廣告,還可以制個價目表貼門口,省的每天要費許多口舌報價錢、介紹産品,他雖不用親自來,但看着也累得慌。還是給村民們掃掃盲的好。
而且這筆生意做得可真劃算。包嚴卓的吃住,便有了教書先生,有了教書先生就能開學堂,開了學堂又有許多人免費替他幹活。村民們掃了盲,他省了許多工錢,這樣雙贏的生意真是讓人心曠神怡。
當天,便有許多人來找宋菽,表示願意義務幹活換讀書識字的機會。宋菽一一記下他們的名字,當日便安排了幾人去耕地。
那幾人本想去牽牛,可宋菽卻把他們帶去了新建的作坊那裏。
“這是代耕架,不用畜力,用手便好。”宋菽說。那已經建好的木匠房旁,有個庫房,裏面放了好幾臺這種代耕架。
“不用畜力耕地?宋四郎,你當真?”來人一萬個不信,要不是他們知道宋四郎的為人,都以為他是故意刁難了。之前最艱難的日子裏,他們大都沒有牛,的确是用人力一點一點犁的地,每次春耕都像去了半條命,肩上手上水泡無數,連一塊好皮都沒有。
“當真。”宋菽點頭,讓他們把一臺代耕架放到板車上,推去地裏試驗。
這代耕架體積頗大,綁到板車上後,更是顯眼。有人眼尖,一眼看見宋菽也在推板車的隊伍裏,便知這大家夥沒那麽簡單。
最近宋菽建了個木匠坊,裏面住了彭師傅,還有遠近村莊的幾個木匠鐵匠,他們那個院子的牆很高,大夥兒也看不到裏面有什麽,但都紛紛猜測,宋四郎要做新鮮玩意兒了。
這下一看,這東西居然與耕地有關,這可是關乎農戶生計的大事,當下就有許多人跟着看門道去了。
到了一處宋家的田地,宋菽指揮衆人,把兩個人字形木架面對面設在田地的兩端,這兩個木架上各有一個辘轳,辘轳的中段纏以繩索,繩索中間結一個小鐵環,能與犁上的曳鈎自由脫連。每個辘轳的兩頭都按上了十字交叉的木柄,宋菽讓兩人分別站在兩個人形木架旁,交替相挽,犁便能動。只需有一人扶着,便可輕松耕種。
“這可太輕松了。”扶着犁的那人說。這犁足足有普通牛犁的三倍寬,是用鐵打的,耕得可深了。若用畜力,怎麽也得兩頭牛來拉,可現在他只一手扶着,便順利耕了起來。
“嘿,這辘轳挽起來也并不吃力啊。”人形架旁的漢子道。
這代耕架看似笨拙,用起來還是頗為輕松,挪動的時候雖要費一番事,但它的犁寬,耕一道抵得上牛走三回了。而且用牛耕,牛也不是一直聽話的,若是鬧起脾氣來,用鞭子抽都沒用,可耽誤幹活了。代耕架就沒這問題,有三個人就行,而且這活輕松,男女老少皆可。
“這玩意實用。”站在田邊圍觀的孫七郎道。
“咱們現在每家每戶都少壯勞力,要有這耕具,咱們的田可就能耕得完了呀。”
“這倆架子還好,可這犁是鐵的啊,得費不少錢帛。”
“用木頭的行不?或者咱本來就有的犁?”
“這也許是個法子,可咱那犁哪有這個寬?也不知道這倆架子打打得多少錢帛。”
宋菽也站在田壟邊,鄉民們的目光齊齊射了過來,他一回神才發現,自己又被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關于代耕架的描述,參考自《中國通史》白壽彜著 第9卷 中古時代·明時期 07
謝謝支持,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