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桶金
西城門口, 郭老大和幾個豆油坊的漢子趕着騾車進城,幾個賣油郎和吳十一郎那些小販等候已久。賣豆油的騾車每旬進城兩回, 回回都要帶上四五車, 生意上了正軌後, 郭老大也是不每次都跟着隊伍來,今天難得又出現, 便有人問上了。
“也沒什麽,今天東家在城裏招工, 我來給打個下手。”郭老大說。
他是宋家豆油坊的人,他口中的東家,自然就是那相河村的宋四郎了。
“宋四郎要在城裏招工?做什麽的?”有人問。
郭老大便細細說了起來。宋菽的火鍋店籌備得差不多了,招工這事便提上了日程。開酒樓可不簡單, 宋菽仔細算了算, 光夥計就得十來個,還有後廚裏的砧板、水臺、上什,這些都是要有些功夫的, 并不好找,便打算到城裏宣傳宣傳,招個工。
這些賣油郎和小販與宋家作坊走動頗多,對這些個作坊的工錢與待遇也心中有數, 聽了郭老大的話,都覺得這是個好活計, 自己雖抽不出手去,但也可給朋友親戚們介紹介紹。
“這砧板可是切菜的?”縣郊的一處村子裏, 鄉親們拎着油壺來找賣油郎打油,閑聊起宋菽招工一事。
“是啊,我兄弟就在望海樓裏幹砧板。這次宋記還招水臺,那洗菜殺魚的事都歸水臺管,雖吃力但活簡單些,你們要感興趣可去試試。還有上什,這專管蒸煮炖的,還是得有些做菜的功夫才行。”賣油郎說着,舀起一提油,裝進村民拿來的陶壺裏。
“這水臺真可以試試。當夥計也不難,能跑能喊便行。”
“行個屁,在城裏賺錢帛哪兒那麽容易!”
“那也得試試啊,你說是吧?”一個少年郎對賣油郎道,“宋家那幾個作坊聽說工錢都可多了,冬天還發了炭補呢。”
這些賣油郎也熟,他可也是想過要去宋家作坊做工的,這會兒說起來如數家珍,旁邊的一溜村民都聽愣了。
“難怪這麽多人都愛去宋家找工做。”
“咱也去碰碰運氣,萬一成了呢。”
“對對對,咱也去。”
連剛才說城裏賺錢帛不容易的那漢子,也跟着點頭,大家都盤算起自己能幹點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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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菽在郭老大他們進城後沒多久也來了。待到宅子附近,他跳下馬車,還未走近就被認了出來,團團圍住。
“宋四郎,你那招工可是真的?”
“咱看不懂字,總覺着心裏不踏實,您給說道說道?”
”行啊,這次咱們火鍋店主要是招小二、砧板……”宋菽一邊向着店門那頭移動,一邊說起招工的事。
“那裏頭在幹什麽?”有百姓路過看見人群團團圍在一起,以為出了什麽事。
“宋四郎在招工呢?”
“哪個宋四郎?”
“相河村宋菽!別吵吵了,好好聽,宋家的活計工錢可好了。”
宋菽在那兒停留了小半個時辰,細細講了他的招工需求和工錢待遇。
之前幾次招工時,他看重的多是力氣,也就蠶絲被需要些細心與靈巧,這回開火鍋店卻要難得多。夥計還好說,多訓練一番就行,可那竈間的活,尤其是砧板和總掌大師傅,手上沒點功夫是萬萬當不了的。
這會兒圍着他的人雖多,可能挑出幾個合意的,卻是未知數。
燕子貼着牆根,低着頭,避開最熱鬧的大街,從七拐八繞的巷坊裏快步往城南火鍋店的方向而去。
燕子的阿耶是城南一富戶的管家,他們雖沒賣身,但也世世代代跟着這戶人家,跟那些賣了身不得自由的也差不多。她阿耶總要她踏踏實實當好小姐的貼身丫鬟,說人家娶親都是寧要大家仆不要小家女的,她可得好好珍惜。
燕子卻不怎麽愛聽。她們宅子裏有一婢女長得美貌,被另一家的老爺看上了,硬是擡回家當了小妾,沒兩天,那美貌婢女便一命嗚呼。
她聽後頭幫廚的老媽子說,那個常來賣菜的老頭說,相河村的宋四郎在城南開了間酒樓,正在招工,連婦人都要呢。老媽子把這當笑話說給她聽,不信會有婦人願意幹這抛頭露面的活,燕子卻暗暗下了決心。
借着出來給小姐買胭脂的由頭,她悄悄去了以前的褚宅,現在的宋記火鍋店。這酒樓名字着實有些奇怪。
到了火鍋店那個坊口,一拐彎,乖乖,門口排滿了人。看那穿着打扮,有城裏的也有城外的,甚至還有人挑着扁擔過來,看着像個賣油郎。
宋記招工的消息半日內就傳遍了大塗縣內外,來應招的人不少,可應聘夥計的居多,也有個把應聘水臺、砧板和上什的。水臺是洗菜殺魚,還不算太難找,不怕髒不怕累細心些便好。火鍋店的上什主要負責熬鍋底,這個誰都不會,宋菽招了個幹活勤快的婦人,打算從頭教起。可那些應聘砧板的,就讓宋菽有些絕望。
砧板的主要工作就是切菜,可這些來應聘的漢子們,恐怕在自家都不進竈間的,切個菜跟劈柴似的,慘不忍睹。火鍋店不用起什麽竈,端給客人的都是生食,這東西一放到客人眼前,刀工好不好一眼便知,所以這位置還真挺重要。
正頭疼之際,來了個包着臉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來年歲不大,面試地就在後廚,這男人進來後立刻關門,關上前還鬼鬼祟祟地往外瞧了一眼,像是要确認什麽。郭老大往前一小步,有意無意地截在男人接近宋菽的路線上。
“宋掌櫃的,聽說您這兒缺砧板,是頭砧還是二砧?”待确認房內只有他們三人時,男人才一點點解下布,露出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我在望海樓幹了兩年尾砧。”這男人是望海樓的,他聽賣油的兄弟說宋記火鍋店在招人便來碰碰運氣,不過這事被東家知道了不好,這才蒙着臉。
“你好好的望海樓不幹,來我這兒?”宋菽詫異。
“嘿嘿,宋四郎有所不知,望海樓是好,可那也是個論資排輩的地兒,手上的活再好,輩份不到也只能幹個尾砧。”那男人伸出小指頭道,“咱這大塗縣除了望海樓也就你這裏是個正經酒樓,這機會難得,我當然得來碰碰運氣。”
原來如此,論資排輩,這到也挺像望海樓這種老牌酒樓的作風。
不過管他哪裏出身,還是得看手上的功夫。宋菽讓他當場片了一根蘿蔔。這人手上的确有幾分功夫,切片又快又薄,每一片的厚度都很均勻,看起來跟褚寧的手藝有得一拼。
可惜褚寧随褚老回家鄉了,否則他火鍋店的總掌大師傅,非褚寧莫屬。
終于找到了一個砧板,宋菽心情大好。緊接進來了個小娘子,她在一衆來應聘的男人裏格外顯眼。
“你應聘什麽?”宋菽問她。
燕子想了想,自己會服侍人,當個夥計應該可以,便說當夥計。
宋菽不置可否:“你以前是幹嘛的?”
“當丫鬟的。”燕子說,她低下頭攥着衣角,有些緊張。自己從小服侍小姐,會的不多,也不知道這宋記會不會要自己。
“你會用鳳仙花汁子染指甲嗎?”
“啊?”燕子小嘴微張,有些驚訝,脫口道:“會是會,可您這兒還需要染指甲的?”
“當然。”宋菽當場拍板,留下了她。
招工招了兩天半。後來又招了個以前幹過屠夫的,跟望海樓那位一起幹砧板,還找了幾個水臺負責洗菜殺魚,以及十幾個夥計。
可這後廚的總掌大師傅依然毫無頭緒,第三天午飯時,宋菽問以前在望海樓幹尾砧那男人:“你們望海樓可還有像你這樣的麽?你再給我帶幾個來,最好把你們大師傅弄來。”
那男人吓得連連擺手。他一個跳來也就罷了,再多跳幾個,還大師傅,他們少東家非瘋了不可。
“真可惜。”宋菽搖頭。
晚上,他準備與郭老大一道回去,打算明天再碰碰運氣,如果實在不行,他只好自己先多在後廚泡着,看着點了。
沒想到一出如意門,就見一個鬼影子立在坊間路上,宋菽吓了一跳:“誰?”
郭老大當在宋菽身前,提燈籠往前一掃,褚寧的臉從昏暗中露了出來:“聽說你招大師傅呢,我行不行?”
“當然。”宋菽笑,明天不用再碰運氣了。
二月初四清晨,下着蒙蒙細雨。宋記火鍋店外牆上貼着大海報,上書今日午初開業,全場七折。如今才辰初,還有整整兩個時辰,那坊口卻已經排起了長龍。
“早啊,你家郎君派你來的?”
“可不是嘛,前兩日招工鬧得沸沸揚揚,我家後廚還走了一個呢,今兒個總算開業了,我家郎君說要嘗嘗,便派我來排隊了。”
“也不知道裏頭有幾桌,可放不放得下這許多人。”
“這裏頭做什麽的,怎的這麽多人排隊?”
有早起做生意的路過這坊口,看見許多人排隊,便問了起來,一問才知宋家的酒樓今日開張。“你們都是來等開張的?”路人驚奇地問。
不過是一家新酒樓罷了,竟然也要早起排隊等,人又不給你發錢,何必呢。
“當然。”一個平日裏常常進城買菜的農戶道,“我昨兒晚上宿在城裏,就為了今天一早能排上。那告示上說了,前五桌可免費吃呢!”
“今天來吃的還都送一個鍋底。”
“那鍋底究竟是什麽?”
“誰知道呢。這宅子裏頭天天也不知道在煮什麽,可香了,就在西北角,我自個兒的攤子就在那頭,客人來了都不肯走,都在談論那宅子裏頭飄出的香味。”一個小販道。
“我也聞見了!那可真是香!”
那路人也聞見過兩回,這會兒聽了有些心動,想着不如今天休息個半日,也去宋記湊個熱鬧?他放下扁擔,站去了隊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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