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見血的紅旗
一目望去,盡是蒼莽渾厚的黃,長沙絞風,卷舞直上。
孤煙仍在空中飄蕩。
周伯符指着倒地的馬匪頭子,冷冷道:“你可知這人是誰?”
趙客搖頭。
說來可笑,在聽說周伯符要去鏟除馬匪之後,趙客就沒有多問上一句。
似乎對于他,馬匪就是馬匪,他根本不需要去知道這些人到底是誰。
趙客問道:“他是何人?”
周伯符沉聲道:“大漠飛鷹的成員。”
大漠飛鷹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之前邊城的所謂萬馬堂,只不過是邊陲的小小勢力,而飛鷹堡才是主宰遼闊大漠的土皇帝。
飛鷹堡,大漠飛鷹!
聽到這名字,趙客也不免瞳孔一縮。
這是一個在大漠可以令小兒不敢夜啼的名字。
趙客道:“如果他們是飛鷹堡的人,那他們就不該是馬匪。”
大漠飛鷹不屑于同馬匪打交道,更別提成為馬匪。
周伯符道:“只有這馬匪頭子是飛鷹堡的人,而且我估計這人是流竄出來的。”
趙客道:“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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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膀有一個拇指粗細的凹洞,這個洞只有可能是練習飛鷹堡武學而成。”
趙客蹲下身,用手捏了捏馬匪頭子肩上,發現确确實實有一個洞。
周伯符臉變得非常陰沉。
“這個洞,在飛鷹堡也被叫做不見血的紅旗。”
這是只有苦練才能磨練出來的殺招,越是深凹便越是說明這人功夫高明,越是高明越代表能致別人于死地。
不見血的紅旗,它不像是萬馬堂院子裏的那面旗幟,招搖且鮮麗。
它代表着一種深藏着的可怕。
這馬匪頭子有不見血的紅旗,代表他的功夫不弱,事實也的确如此,他也是成功躲過趙客第一刀的人。
“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趙客不相信這種東西能外傳出去,所謂不見血的紅旗,必然是飛鷹堡武學的罩門之處。
于是他緊盯着周伯符,他需要一個答案。
周伯符咬着牙,他的臉色已經變幻了數次。
午時已過去很久,陽光卻更加強烈熾熱。
周伯符不喜歡太陽。
對于他而言,太陽意味着很多東西。
黃金般燦爛的世界,深海般沉寂的童年,永遠只有漠然,而沒有快樂。
周伯符從來沒有過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午後。
他記憶裏的午後,不是在流汗,就是在流血,不是在聒噪的雜音下集中精力戰鬥,就是在防備每一次的偷襲。
“我曾是飛鷹堡的人。”
周伯符說出這話的時候很平靜,平靜到令人害怕。
趙客沒有說話,等待着周伯符繼續說下去。
“我小時候被馬匪擄走,賣到了飛鷹堡當低賤的奴仆,後來堡主見我有潛力,破例把我撥到了大漠飛鷹。”
周伯符講述的口氣似乎在說一件尋常普通的事,而趙客恰恰能明白其中的感受。
極致的苦難是最難以訴說的東西,這也是人類最大的悲哀,人類的感受從來都不是共通的。
趙客能理解的原因很簡單。
他的童年也并不美好。
如果美好,他就不會有這麽強的武功。
只有痛苦才能造就真正的天才。
趙客輕聲道:“然後呢?”
周伯符道:“我在一個深夜跑了出來,但還是被發現了,總共有十八名飛鷹來攔我。”
每一名飛鷹放在江湖上都是一流的高手,十八名飛鷹互相配合之下,意味着神佛般的高手也只能折戟。
飛鷹堡的規矩很簡單:
叛逃者,死。
任務失敗者,死。
那十八名飛鷹自然是全力出手,以命換命,但周伯符既然在這裏了,那麽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他們全都死了!
周伯符淡淡道:“這對于我并不難,因為他們還有痛,還惜命。”
被各種訓練磨滅掉人性的飛鷹,縱然無情,縱然冷酷,但他們還是會怕。
前大漠飛鷹成員的馬匪頭子,不也是怕了嗎?
他們只能做到對他人無情,卻做不到對自己無情。
周伯符的臉色越來越差。
“我也沒有想到這人竟然是大漠飛鷹,既然如此,那事情便沒有那般簡單,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趙客道:“他只是叛逃出來的。”
叛逃出來的大漠飛鷹,飛鷹堡也會來算賬?
周伯符道:“當然不會,可他偏偏身上帶了一樣東西。”
趙客道:“什麽?”
周伯符拔出小刀,劃開了馬匪頭子的後襟。
密密麻麻的文字出現在他的背部,趙客探頭一看,這些文字他卻是不認識。
周伯符解釋道:“這是飛鷹堡的一種加密文字。”
趙客握着刀的手一緊。
“裏面寫的是什麽?”
“不見血的紅旗。”
不見血的紅旗是飛鷹堡的不傳之秘,只有大漠飛鷹可以修煉。
這種武學,堡外之人拿到便意味着無窮無盡的追殺。
趙客道:“他怎麽會在背上刻下修煉之法。”
周伯符垂頭,道:“或許是我想錯了,他根本不是大漠飛鷹,敢外逃的飛鷹都已經死了,但他卻能在邊漠快活二十多年……”
趙客目光深邃,道:“他一定不是飛鷹!”
周伯符沉思道:“可他卻有修煉之法。”
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他是奴仆,這是他偷學來的武功!”
周伯符喃喃道:“如此說來,這份就是飛鷹堡唯一外流的秘籍。”
飛鷹堡稱霸大漠的基石,卻被一名仆從蛀出了洞。
這不得說是一種悲哀。
周伯符道:“我們得立馬回市鎮了!”
趙客道:“為何?”
周伯符道:“這秘籍,我必須上報閣內。”
趙客淡淡道:“然後呢?”
周伯符停下了返程的腳步,轉身回頭,深深地看向趙客。
“你別告訴我,你不懂這本武學秘籍的作用。”
趙客垂頭,看着手裏的刀。
“我懂。”
“那你為何不讓我走?”
“就是懂,才不讓你走。”
趙客把刀插在了黃沙裏,負着手,一臉平靜地看着周伯符。
沙粒拂過他的面龐,他的眼裏卻是一種令人看不透的情緒。
“你不覺得太巧了一些?”
周伯符蹙眉道:“你是什麽意思?”
趙客道:“你是原飛鷹堡的人,而這馬匪頭子也是飛鷹堡的人,而他背上又有飛鷹堡的不傳之秘。”
周伯符笑了笑,道:“你太過敏感了。”
趙客沉下臉,道:“敏感的人才活得久。”
“好一個敏感的人才活得長久。”
駝鈴悠遠,黃沙舞風。
古道漫漫,絲路綿長。
遠處,沙浪不斷湧動,一只駱駝慢悠悠而來,駝峰上載着一人。
是女人。
她蒙着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正好奇地打量趙客。
媚眼勾魂,笑容妖嬈,哪怕只露出了一雙眼,尋常之人也難免中招。
不盈一握的細腰,火辣勾人的身材,皮膚更是如同桃花放蕊。
她說話了,說話的聲音酥麻入骨。
“我早說了,頭領你的計謀沒有用。”
雖然是責備的語氣,但她說出來卻帶着一種嗔意,撩撥人心。
周伯符站直了身子。
“我沒做錯什麽,這馬匪的确該死。”
女人笑靥如花,嬌笑一聲,如同翩翩蝴蝶,從駱駝背上翻了下來。
“可他只是大漠一名普普通通的馬匪頭子,而不是所謂的飛鷹堡外逃奴仆。”
周伯符冷冷道:“閉嘴,朱砂,你的話有點多了。”
女人挑眉,道:“莫非你的心目中,只有閣主的話才不多?”
周伯符沒有說話。
朱砂嘆了口氣,轉頭對趙客道:“可是邊城來的趙屠戶?”
趙客道:“正是。”
朱砂笑道:“我是閣主的貼身丫鬟,平常打理閣主的點滴,周頭領也是一片赤心,沒有歹意,如若欺瞞了趙屠戶,那我替他向你配個不是。”
趙客仰天,嘆了口氣。
“你可以和我說說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