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出刀

武學之道,浩如煙海。

沒有一個人能說自己能完全掌握,因為就連同一門武學,不同的人施展開來,也迥然不同。

越高深的武學越是如此。

這一點,趙客自然明白。

可在他盯着周伯符在空氣中時現時無的身影時,他卻産生了疑惑。

這個疑惑産生的時候,就連他也覺得非常可笑。

周伯符似乎不懂武功.

至少……不會刀法。

他的動作很簡單,只是常人用刀所能使出的那幾種動作。

這種簡單,不同于趙客,也不同于東方極。

周伯符是純粹的不懂武學。

殘兵的頭領竟然不會武學!

這種話說出去,足以讓天下九成九的江湖人士笑掉大牙。

可更為諷刺的是,這種不會武學的人偏偏就能輕易地殺死他們。

像殺雞一樣殺死他們。

“我天生沒有痛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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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起周伯符所說的東西,趙客閉上眼時,腦海裏已經出現了周伯符的路數。

一種亡命的路數。

這種路數,很可怕。

世上沒有誰能防守住這樣的人,這樣的刀。

趙客也不能。

趙客喃喃道:“以傷換傷,以命搏命,難怪他用的是小刀,如此短的小刀!”

風馳電掣的速度之下,周伯符的小刀收割的是一批又一批的馬匪。

他們的眼神從一開始的不屑,轉向凝重,最後變成恐懼。

他們本不應該去恐懼,他們才是恐懼的化身。

馬匪頭子的臉漸漸扭曲,他的大胡子在以肉眼可見的幅度在顫抖。

他覺得自己是個瘋子,因為瘋子沒有常人的情感,比如害怕,比如仁慈。

可他錯了。

世上的瘋子很少,但畜生很多,而畜生也沒有常人的情感。

這種認知的破滅,使得馬匪頭子徹底喪了膽,他拿起彎刀,狠狠地拍打了一下坐着的馬匹。

他跑了,抛棄了一批批倒下的弟兄。

他不打算去報仇。

只有蠢貨才會為了別人的命而拼上自己的命!

風漸漸停了下來,周伯符也停了下來,他看向趙客,抓了抓自己蓬亂的頭發。

他還記得,要留一個給趙客。

喪家之犬,從來都是慌不擇路的。

馬匪頭子驅馬直直地沖着趙客而去,他的心目中,那鬼魅般的身影才是真正的恐怖,至于能見着的,似乎就沒有那麽唬人。

他回首,發覺那殺了他兄弟的人已經不打算繼續追來。

呼——

馬匪頭子心中大定,他目前面對的只是那牛車上的人。

他俯下身,進入了狀态。

身下的馬跑得越來越快,這是一匹好馬。

馬匪頭子騎的自然是最好的馬。

這樣的馬,加上這柄鋒利的刀,一次簡簡單單的沖擊,就足以令這輛牛車包括車上的人徹底分割!

趙客已經把紗布扯了下來,他目光平靜,直視即将就要接近他的馬匪頭子。

他輕嘆了一聲。

有些東西,看不見的時候才更加可怕。

比如周伯符的人,比如趙客的刀。

沒有人能看見他出刀,沒有人能看見他收鞘。

只有趙客明白他是如何揮出這一刀的——那并不完全是從他手上發出去的,他的手握着刀,刀上也同樣有力量發出。

這柄刀,在他手裏,本身也仿佛有了生命。

有了生命,就有力量。

生命的潛力,這種力量的強大,幾乎已和那種無堅不摧的劍氣同樣可怕。

趙客本不必用這種力量去對付馬匪頭子。

這是他在雨中茶亭領悟的刀法。

一種歡快的刀!

“籲!”

馬被缰繩一勒,馬匪頭子感覺喉嚨一甜,吐出了一口血。

他停下了繼續沖鋒。

這種時候的退縮代表着必須要自己去承受這種沖擊力,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他感覺到一股危險感,他似乎覺得自己被一頭毒辣的眼鏡蛇盯住。

馬匪頭子相信自己的直覺,這種直覺已經救了他無數回。

他接着一拍馬背,馬瞬間被拍成了碎末,粉紅色的碎末,馬腿如同被抽走一塊的積木,瞬間倒塌。

陪伴了自己半生的兄弟可以犧牲,更別提一匹馬了。

“砰!”

這是他最後的力量,這樣的力道也超乎他的想象,這種生死之間激發的潛力使得他竟然躲過了趙客的刀!

明明應該刺入他血肉的刀鋒,只不過貼着他的皮膚擦過。

這是第一次有人躲過趙客的刀。

這股力量使得他騰躍而起,一翻,再一翻,他的腳尖就踏到了牛車的車頂。

他想大笑,慶幸這次生還,但他的喉嚨卻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響。

馬匪頭子垂下頭,汩汩的鮮血從他的喉嚨湧了出來。

他難以置信地伸出手,将血沾了沾,放入口中。

是血!

是他的血!

怎麽可能,我明明躲過了這把刀!

馬匪頭子抱着疑問,倒下了去,然後被甩到了地上,陷進了沙塵中。

拍了拍黃牛的背,黃牛連忙停下了腳步,黑馬也停了下來。

“你做了什麽?”

周伯符一步一步走來,他的樣子很凄慘,白皙的肌膚上布滿了青青紫紫的淤痕,嘴角邊一絲血跡,左手更是異常的扭曲,修長的手上一道深痕,一直蜿蜒入鎖骨深處,皮裂開了,可以看到裏面粉紅的肉色。。

縱然一個人再快,也無法在這種環境下毫發無傷。

幾十把彎刀将所有可以挪移的空間全部封鎖,任何輕功都無法成功閃避,周伯符只能強吃幾刀。

望着遍地的屍首,黃沙被血染成了紅色。

趙客皺眉道:“你需不需要去包紮一下?”

“無妨。”

周伯符表現的很無所謂。

因為他外露的傷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結痂,在掉落。

他抖了抖,仿佛抖落了許多灰塵。

“我從出生少了痛覺,但也因禍得福,自愈的速度比尋常人快上許多。”

趙客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

“你有這種天賦,還覺得委屈?”

無覺無痛,代表着不懼生死。

周伯符完全可以不用分心防守,而專注去進攻。

“這不是天賦,而是詛咒。”周伯符把小刀插回了原處,他繼續道,“一個人如若從小就這樣,他早已死到不能再死。”

痛覺是人類不可或缺的感知。

它不是懲罰,而是饋贈。

碰到熱水,它可以示警,讓人迅速縮回手防止被燙傷,被人打倒,能從對方的力道上察覺輕重,在對方力竭的時候尋找到反擊的機會,喝到類似斷腸水的毒藥,還能立馬反應過來尋找解藥……

趙客點點頭,的确是這個道理。

難怪周伯符不會武功。

打個比方,一個人出拳擊打對方的堅硬部位,比如額頭,很容易造成自己骨折,有痛覺的人就能慢慢調整出手力道,但周伯符這類人,完全不會注意到這種現象,而是會令自己的傷勢越來越嚴重。

“我想不通,為何他躲過了你的刀,卻還是死了。”

周伯符蹲下身,伸出手确定馬匪頭子死絕之後,松了口氣。

他曾說過,趙客的刀帶着一種宿命式的感覺。

中刀者,一定死。

但是,這也是要刀身接觸到人的。

沒有碰到人的刀,也能殺人?

趙客搖了搖頭,道:“我的刀,從來不只出一次。”

從來不出一次的刀,大多數人都看不見刀身,就連周伯符這種人,也只能看見一次。

周伯符看向趙客,已經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趙客在剎那間,究竟揮出了多少刀?

這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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