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槍如電
塵土飛揚,小白眯起眼,被綁着的手沁出了汗。
粗糙的沙粒拂過他稚嫩的臉,而他目不轉睛,專心致志地盯着前方。
前方是一片黃沙。
薛無敵和吳有財的戰鬥他看在眼裏,戰況基本是一面倒的局勢,可就在薛無敵要手刃對方的時候,老天卻開玩笑般掉下一顆落石,将已經進入尾聲的戰鬥強行拉入了第二回合。
吳有財到底有沒死?
這是小白心裏唯一的問題,他渴望着答案,因為這意味着他與阿月的性命能否保住。
“咳咳。”
聽見聲音,小白的心如落冰窟。
沙塵裏,一道佝偻的身影站了起來。
小白咬了咬牙,拼命掙紮,想要将身上的麻繩掙脫開。
吳有財艱難地爬起來,擡起已經皮開肉綻的臉,步履蹒跚地走向呂氏姐弟。
他瘸了一條腿,所以是用另一只腿慢慢拖着過來。
小白越掙紮越急,見吳有財越靠越近,話裏已經帶了一點哭腔。
“你為何還能站起來!”
吳有財又咳了咳,勉強地做出了一個微笑,走了幾步,又從懷裏取出一把匕首。
“你該問我,為什麽老天爺會如此眷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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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轉過頭,發覺旁邊凳椅坐着的阿月垂着頭,沒有一點反應。
這樣的沖擊下,體弱的阿月已經昏迷了過去。
吳有財冷笑連連,将匕首搭到了小白的脖頸。
感覺刀尖微微刺進了皮膚,小白頭頂冒起冷汗。
“你這麽做,趙哥不會放過你的!”
“我可不怕他,這次戰局我本來就是為了趙屠戶準備,可沒想到用到了這裏。”
“那巨石也是你早已準備好了的?”
“不然呢,這裏的陣法師我都綁架了,沒道理不會準備後手。昨夜,我在鎮子裏雇了幾名值夜班的守卒,讓他們來到我規定的地方,等我的信號推下滾石。”
拍了拍小白的臉,吳有財舔了舔嘴唇,譏諷一笑,再次咳嗽起來。
平複完氣息,他的手上開始使力。
一串的鮮血從匕首的尖端開始下滴,墜落,染紅了凳椅末端的沙土。
小白的臉泛起了白,全身掙紮地更加厲害起來。
吳有財一只手穩住小白的下颌,另一只手加重的力道。
“不要反抗了,安心靜待死亡。”
“趙哥絕對會殺了你!”
吳有財冷笑,道:“別說的他有多麽高尚,在別人眼裏,他或許也是和我一樣的怪胎,等我再制造點混亂,邊城的人會歡迎他,可等他殺了我,他們又巴不成他離開。”
“趙哥才不是和你一樣的貨色!”
“萬馬堂一案的罪魁禍首?身上背着幾十條人命的兇手?你們還如此相信他,天吶,到底你們是瘋子,還是我是瘋子!”
吳有財越說越激動,越激動越亢奮。
他的匕首刺進小白的脖子越來越深。
可忽然。
他若有所覺地松了手,轉過身。
遠處。
滂沱大雨裏。
兩匹健馬正狂奔而來。
馬長嘶,雨不歇,人如松,槍似電。
一聲驚雷,漫天銀光,範三背後的烏黑鐵槍也在同時脫手而出。
吳有財只來得及眨動一下眼皮,轉瞬就被一股巨力裹挾着飛出,一聲悶哼。
銀光消散,天空重新變成死灰色。
石壁之上,一把長槍穿過他的肩胛骨,将他牢牢地釘在正中央,沒入了幾乎半個槍杆,其上的力量使得巨石也稍微動了動。
吳有財當即就暈死過去。
“籲。”
範三翻身下馬,從懷裏掏出一張油紙,對着上面的畫像,點了點頭。
這綁在凳椅上的二人,就是他此行的目标。
朱砂也下馬,掏出一張手帕,捂住了小白的傷口,然後走到一旁的阿月身前,蹲下身,檢查了一番。
她舒口氣。
“沒死人,一名輕傷,一名只是昏迷過去而已。”
範三點點頭,沒有說話,這一路他都沒有和朱砂說過話。
小白問道:“你們是誰?”
朱砂道:“趙客的朋友。”
範三擡頭看向石壁上暈死的吳有財,面無表情地一揮手,一掌拍上巨石,烏黑鐵槍因為這股反震力立馬彈了出來。
他抄起鐵槍,幾點寒光乍現,捆着阿月和小白的麻繩瞬間斷成好幾截。
小白顧不得用手帕包紮傷口,連忙道:“谷內還有人,就在巨石的後面,他們出不來!”
範三皺起眉頭,手撫摸上石壁。
小白看了一眼範三,再看了一眼朱砂,問道:“他在幹嘛?”
朱砂笑道:“在感受紋路”
石頭也有紋路?
小白只知道木頭有紋理,砍柴人順着紋理劈能節省許多氣力,但石頭也有嗎?
“那能救嗎?”
“能。”
範三的話很簡潔。
五十餘次的生死相搏,五十餘次的近乎碾壓般的戰績,給這名槍客,帶來了無與倫比的信心。
——槍在手,無物不破。
範三的槍再次出手,順着那冥冥中的紋路而去,槍勢如同大江激蕩,端端無法阻擋。
游龍一擲乾坤破,孤槍九連大漠絕。
“咔嚓”一聲,烏黑鐵槍一觸即脫,幾息後,如同蛛網般的裂痕出現,七八人合抱的巨石在瞬間被擊破,散成了幾千塊。
巨石後面,三人愣愣地站着。
經過短暫的回神時間,除了王求全,其餘二人都防備地後撤了幾步。
在分舵時,王求全是見過朱砂的。
王求全訝然道:“你怎麽來了?”
朱砂看着王求全狼狽的樣子,沒有回答,而是死死地盯着其餘二人,問道:“你為何會受這麽重的傷?”
王求全擦了擦衣袖上的污血,苦笑道:“只是脫力而已,這些血不是我的。”
朱砂擡起頭,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半晌,打量完谷內環境的她才微微點了點頭。
“你做的不錯。”
“但我還是漏了一人。”
“石頭背後的?”
“嗯。”
“有人幫你解決了。”
“誰?”
“他。”
指了指背後的範三,朱砂又繼續道:“他們二位是誰?”
其中,朱砂的視線更多地彙聚在那女子身上。
指着身旁的薛無敵,王求全道:“他是和外面那個一夥的。”
範三的槍動了動。
而薛無敵也慌忙地往後退了一步,他嘗試推過巨石,知道巨石的分量,能一槍擊破,這種人,他從未聽過見過。
“但他似乎洗心革面了,可以先不殺。”王求全的大喘氣說話,讓薛無敵全身抖了三抖,“至于這位……對了,你是誰啊?”
這對于女人,屬于一種羞辱性的問題。
見女子臉色越來越難看,王求全撓了撓頭,苦笑着,他雖然和這女子糾纏了許久,但是真的不知道這人是誰。
難道說是鬼市的拍賣師?
朱砂已經盯了女子許久,問道:“你是誰?”
女子冷聲道:“你又是誰?”
朱砂抱以一笑。
“你應當認識我。”
“我不認識。”
“江湖中的女人不會不看群芳譜,你不是不認識,而是不想認識。”
女子被這一句噎住,良久,才嘆道:“好,縱然我認識你,也知道你是群芳譜上的血薔薇,那又如何?”
朱砂道:“既然你認識我,又故意裝不認識我,便只有一種可能。”
女子道:“哪種可能?”
朱砂道:“你也是群芳譜上的人!”
群芳争妒,誰也不服誰,本來就是該有之事。
女子冷笑道:“果然是血薔薇,說話也這麽有刺,我确實被錄入了群芳譜,但我更喜歡別人叫我別的稱呼。”
朱砂道:“什麽稱呼?”
“飛鷹堡堡主之女,‘鐵心’楚雲雁!”
範三轉身,他已注意到背後多了一人。
這是一名華服男子,他面容尋常,身材尋常,氣質尋常,毫不誇張的說,尋常到擦肩而過十遍百遍,都不會一絲一毫地注意到。
這人問道:“孤問槍?”
範三臉色凝重,道:“是我。”
這人道:“沒想到你也會在這裏。”
範三道:“你是來帶她走的?”
這人點了點頭,腼腆一笑:“讓你見笑了,舍妹年少不懂事,偷偷溜出了堡,我也是好不容易追上了她。”
女子,也就是楚雲雁,看向這忽然出現的男人,憤憤道:“兄長,你怎麽來了。”
這人無奈地攤了攤手,道:“我為何不能來?你在邊漠惹出來的攤子,總得有人進行收尾。”
範三道:“收尾?你要怎麽收尾?”
這人道:“當然是帶走舍妹了。”
範三道:“你可以帶走她,我不會攔你。”
這人笑了笑,指向谷外,道:“還有他。”
順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昏死過去的吳有財。
王求全喊道:“這絕對不行!”
好不容易把吳有財抓住,他又怎麽可能舍得放掉。
這人還未說話,範三道:“你可以帶走。”
朱砂眼神一變,她深知範三絕不是容易妥協的人,可他卻真的讓這男子帶走吳有財,那麽說明只有一種可能,就是範三也忌憚他。
大漠無一敗績,只在趙客手下吃了虧的範三,竟然會忌憚人!
這人愣了愣,笑着拱手道:“那就多謝範兄了,有空可以來堡中做客。”
話畢,王求全發覺身邊的女子已然不見,之前那人也如風一般消失。
這樣的輕功,王求全很熟悉,頭領平時就用這種法子躲避他的唠叨。
他擡起頭,面色發白,後知後覺地道:“他是飛鷹堡的人?”
範三緩緩點了點頭,一字一字道:“而且還是堡裏唯一的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