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世上的愛都是共通的。

想把自己的愛意說給他聽，想買好吃的給他吃。

這是世上所有人喜歡一個人想要做的事。

青禮那些人是這樣，姜乘曜也是。

情書是愛意的發洩，桌子上那些吃的，卻承載着他甜蜜的绮夢。

看到随翊吃他買給他的東西，哪怕不知道是他買的呢，他也很滿足。

渾身的不快和壓抑都一掃而光，一大清早就人清氣爽。

今天是個好天氣，金光普照。

鬧哄哄的早讀課上，姜乘曜拿出之前學校發的考場優秀作文，從第一篇開始背。

一邊背一邊想，翻來讀去，還是随翊這一篇寫的最好。

随翊怎麽就這麽優秀。

他真是喜歡他喜歡他身上心裏一起痛。

姜乘曜和随翊之間的區別在于，随翊知道姜乘曜喜歡他，但姜乘曜卻不知道他知道。

他還自以為做的很隐秘，快樂的同時，又有貪心不足帶來的惆悵。

以為自己這苦澀的單相思沒人知道。

顧清揚和淩雪竹卻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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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認為姜乘曜肯定在憋大動作。

選座位的時候，他居然一反常态選擇坐老位置，他這是欲擒故縱吧！

想引起随翊的注意力。

但姜乘曜還真不是什麽欲擒故縱。随翊都不喜歡他，也不知道他喜歡他，他怎麽擒怎麽縱啊！

随翊壓根都不會注意到吧？

他只是覺得大家都湊一起，他免不了要争風吃醋，淩雪竹這小子作風強勁，他又妒忌心強，免不了要針鋒相對，還是坐後頭好點。

眼不見為淨。

可是教室就這麽大，怎麽可能看不見呢。

淩雪竹這小子真的很有心機。

看看，又跟随翊讨論起問題來了，側着身，容顏秀美，偶爾眼神會掠過随翊的臉，然後又垂下眼，薄唇微抿。

這種小動作，旁人或許看不到，但這些都逃不過情敵的眼睛。

顧清揚很驚駭。

昨天晚上排座位的時候，他就覺得姜乘曜和淩雪竹之間的對視很奇怪。

他當時就有一個想法。

可直到他坐到了随翊和淩雪竹後面以後，才确定淩雪竹也喜歡随翊。

他以前真的是燈下黑！他怎麽就沒有發現！

顧清揚對自己産生了深深的懷疑。

想起來昨天晚上，淩雪竹趴在窗口上，對随翊說，他想和他一起上晚會，他當時還跟着游說來着，只想着他是晚會的組織者和主持人，如果随翊也上晚會的話，他能多一點和他相處的機會。

卻沒想到到頭來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下課了，大家出去上廁所的上廁所，做保健操的做保健操，趴在桌子上睡覺的睡覺，唯有淩雪竹和随翊湊在一起做一道很變态的數學題。

周婷婷很興奮地加入了大神隊伍，趴在随翊的課本上跟着看。

随翊擡頭問：“你要試試麽？”

周婷婷忙不疊地點頭：“要！”

和學神坐一塊互相切磋學習，一直是她這個有宏偉志向的女孩子的願望之一。只是以前她不太敢跟淩雪竹一起坐，怕淩雪竹不理人。

随翊就把原題發到了她手機上。

江淮說：“課間操你們不做一下？”

唉，這三個學霸真的要逼死人。

顧清揚探頭看了一眼，說：“你們從哪兒弄到那麽多難題？”

“雪哥弄的。”随翊說。

果然。

顧清揚就看向淩雪竹，笑眯眯地說：“雪竹不需要準備十月份的物理競賽麽？”

說起來這個淩雪竹也是變态的很，高二拿了奧數一等獎，保送清北基本上已經板上釘釘了，他卻又在高三報了物理競賽。

這種幾乎全部青春都砸在學習上的男孩子，怎麽就突然情窦初開了？

淩雪竹也沒回頭，說：“準備個差不多了。”

“你報了物理競賽？”随翊一邊解題一邊問淩雪竹。

淩雪竹“嗯”了一聲，人卻往随翊靠的更近了一點。

但他記得随翊不喜歡跟人有身體接觸的事，所以保留了一點點距離。

昨天的籃球賽，好像讓淩雪竹一下子打開了心中猛獸，他咬了下嘴唇，心裏卻更加堅毅，心跳越快，表情越沉靜。

顧清揚想，他一直注意着姜乘曜，卻沒想到他平時裏諸多照顧和憐愛的淩雪竹，進攻性比姜乘曜還強！

周婷婷回過頭來：“這是從哪兒找的題，好變态，一點頭緒都沒有。”

她說着就趴過來，看随翊解題步驟，兩人的頭幾乎碰到一起，随翊立馬往後撇了一下，這一撇，卻撞到了顧清揚的額頭。

顧清揚聞到淡淡的花香，心裏一熱就坐回來了。

上課鈴聲響起，在生物老師進來之前，随翊抓時間寫完了最後一個步驟，放下筆，把答案推給了淩雪竹。

淩雪竹盯着那答案看了好一會，生物老師進來，江淮喊起立，他跟着其他人一起站起來喊老師好，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

這道數學題很難。

是奧賽裏難度很高的一道題。他當時花了半個多小時才做出來。

随翊卻只花了不到十分鐘。

他的靈魂都在戰栗，有一種被徹底征服的隐秘的快樂，一整節課他都沒敢側頭去看随翊的臉。

他爸爸對他要求格外嚴苛，年級第一是他獲得寵愛和關心的唯一途徑，如今他這個位置岌岌可危，未來生活肉眼可見的煩惱，他卻沉溺在這被征服的快樂裏。

被随翊壓制的感覺真好。

換個人他可能都覺得屈辱，不甘。

他把随翊做的每一道題的答案都夾在了日記本裏。

他沒有健全鮮活的身體，沒辦法在籃球場上和随翊一較高下，奧賽題是他和随翊交流的途徑，這樣的交流方式，或許也不比籃球場上的碰撞差。

因為他發現随翊和他一樣，是越碰到難題越興奮的人。

顧清揚則發現坐在随翊和淩雪竹後面一排是一件痛并快樂着的事。

因為在後面坐着，前面兩人有什麽動靜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以前是燈下黑，如今卻過分敏感，聽着課聽着課，忽然看見淩雪竹伸手把随翊快要掉地上的課本撈回來，他就得好長時間沒辦法把注意力轉回到課堂上來。

但也有快樂的事，譬如他把腿伸展開的時候，忽然被随翊的腳踢到，随翊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心就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下午的自習課上，他沒有學習，卻用手裏的圓珠筆，靜靜畫随翊的背影。

他學過很多東西，樂器，書法，繪畫，擊劍，跆拳道等等等等，但他最擅長的，還是繪畫。

只是他自覺無法超過他的父親，因此沒有走繪畫這條路。

他畫過很多畫，但都不能和這一次相比。

用的不是很貴的畫紙，也不是他常用的畫筆，他只是用最普通的圓珠筆，在作業本的牛皮紙內側，畫了個背影。

他畫技很好，寥寥幾筆也畫的很逼真。

這是他頭一次畫自己的心上人。

畫了個背影小像。

姜乘曜在等天黑。他現在喜歡夜晚勝過白天。

白天他只能隔着人群看看随翊的後腦勺，整個人都泡在說酸不酸的醋缸裏。

可是晚上的随翊，要和他一起打球，晚上熄燈以後，要和他對頭睡。

吃完飯随翊就去了籃球館。

他和籃球隊還在磨合狀态，教練想讓他後天的初賽就上。

初賽的對手比較弱，正好可以讓他練練手。

他們的訓練還是比較辛苦的，時間也比較緊，還占用了一節晚自習。

今天的訓練，随翊和姜乘曜不再是對手，而是協同作戰的隊友。

這是他們倆第一次合作，結果就是他們倆攜手打了個65比22。

誇張的比分讓教練都一直笑。

姜乘曜球風迅猛，随翊比他還迅猛，兩個大帥哥在球場上配合的異常默契，每個傳給對方的球幾乎都精準投入籃內，一個都沒浪費。

打完球以後隊裏群情高昂，劉子輝還繞着操場跑了一圈。

就連随翊自己都覺得很興奮。

今天籃球館淋浴間沒開，他們裹着一身汗水從球館裏出來。外頭起了風，随翊将校服穿上。姜乘曜在他身後，幾乎和他同步拉上拉鏈。

兩聲“次啦”引得旁邊的人都看了過來。

劉子輝說：“你們倆的精神鏈接還沒斷開對不對？”

姜乘曜就笑了。

他的心跳比打球的時候還要快。

他想，沒有人懂他此刻的快樂。

在自己最喜歡的運動上，他和最喜歡的人，有一種比巧克力還絲滑的默契。

高手聯手，圍觀群衆看着爽，高手的內心，則不光爽，還有一種惺惺相惜，乃至于靈魂共振的感覺，很微妙，只有他們自己能懂。這種感覺如果再摻雜了愛意，簡直摧枯拉朽。

可随翊依舊清冷，臉上毫無表情。

姜乘曜直想把他扛起來跑一圈。

劉子輝饑腸辘辘：“不吃肉還是不行，我好想吃東西！”

顧清揚說：“我也很想吃東西。我今天又沒吃晚飯。”

“随翊，你那麽多吃的，吃的完麽？要不要拿過來分一分。”

“劉子輝，別人的心意你也吃，要不要臉？”

“他又不怎麽吃，我看他桌子都裝不下了。”

“今天是不減肥的小胖？”張江笑。

随翊說：“我等會把吃的放你儲物櫃，你們誰想吃就拿。”

正好順便解決了他的問題。他現在攢的吃的太多了。

他這人不愛吃零食，也擔心別人見他吃了，送的會更猛。

放儲物櫃，誰想吃就拿，給他留出了空間，又不至于浪費，傳出去以後，給他送吃的人肯定就少了。

“卧槽。”劉子輝看向姜乘曜。

“怎麽了？”随翊問。

“以前別人給曜哥送吃的，曜哥不吃，也都是放後面讓我們随便拿，你們倆還真是……”

有夫夫相。

姜乘曜都要飛起來了。

他和随翊，真的有很多類似的地方。

随翊問：“直接放麽？”

姜乘曜說：“你就得絕情，他們才知道你的意思。”

随翊說：“get。”

張江感慨說：“這是兩個最受歡迎的男人在交流如何拒絕別人嗎？”

“你們說，”劉子輝穿上校服，認真思考，“如果我減肥二十斤，有可能也有這種甜蜜的負擔麽？”

“沒有可能。”安辰在後面說。

大家夥都笑了起來。随翊也笑，風把他的頭發都吹亂了。

訓練結束以後，第一節晚自習都已經快結束了。

幾個人裹着熱氣回到教室。

随翊雖然外頭穿了校服，裏頭的汗氣卻依舊往外冒，是汗水夾雜了香氣的一種混合的味道，淩雪竹一聞到，人就支棱起來了。

到了下課的時候，随翊就把吃的都塞到了後面。劉子輝他們來拿吃的，姜乘曜也過來湊熱鬧。

劉子輝很吃驚。

情敵們送的愛心小零食，你也吃？！

姜乘曜問：“有糖麽？”

劉子輝說：“大哥，你不用這樣吧？”

“哪樣？”

“人家吃甜你也要跟着吃的樣兒！”

姜乘曜推開他的頭，找到那罐糖。

“還真有糖！”劉子輝吃驚地做捂住嘴巴狀。

姜乘曜往兜裏一揣。

“哦莫哦莫哦莫！”劉子輝更誇張。

最後一節課的時候，外頭的風明顯更大了。教室的窗戶全部都關上了。有人在外頭敲了兩下他的窗戶，是老肖。

示意他出來。

随翊從教室裏出來，跟着老肖到了操場上。

老肖問：“我聽說，你還會拉大提琴？那今年的迎新晚會，你是不是要上臺露一手？”

随翊說：“太忙了。”

他是真的忙，老肖見他還報了接力賽，學校的幾個排名前幾的學生，随翊這體育方面的表現已經算最突出的了。

老肖說：“好吧，我跟你說實話，是文藝部的老師來找我，讓我游說一下你。不過上不上，還是你說了算。我反正是要上臺的。”

随翊笑了，問：“您有節目啊？”

“我每年都有固定獨唱！”

随翊有驚訝到。

風越來越大了，老肖讓他回去：“你再考慮考慮，我估計不上是不行的，文藝部的老師們可能會來親自找你談。”

老肖站在操場上看着随翊往教室走。

燈火通明的教學樓做背景，他的人反倒成了黑色的剪影。

随翊真的是突降到青禮的一顆炸，彈。

他有預感，這個男孩子将來會在他們學校掀起更大的波浪。

他不是池中物，躍龍門的時候不知道後面會尾随多少愛慕者。

等到下課的時候，外頭的風就更大了。熄燈前的鈴聲變成了音樂，幾秒急促的鋼琴聲，接着就是某歌手标志性的聲音：“我曾将青春翻湧成她，也曾指尖彈出盛夏。”

是《起風了》。

“哇，好浪漫啊。”周婷婷看着外頭晃動的樹林，回頭問：“顧清揚，是你們廣播社的誰啊，好應景！”

真的很應景，因為太應景了，在學校裏引起很大的騷動。

要熄燈了，大家紛紛收拾東西往外走，他們宿舍難得四個人都在，随翊他們才剛走出教學樓，燈就滅了。

每天到了這個時候，回宿舍的路上是最熱鬧的。金色的路燈照着發黃的梧桐葉，落葉簌簌地往下落，大風讓疲憊了一天的學生生出一種豪情來，尤其是宿舍樓前的林蔭大道上，好多人停在那裏在拍照，青春的笑聲裏，夾雜着五音不全的歌聲，那是有幾個男生在跟着廣播肆意地唱。

大風裏的歌聲忽近忽遠，忽大忽小，唱道：“心之所動，就随風去了。”

淩雪竹他們在大風裏笑。

還有比在這樣的歌聲裏，和自己喜歡的人走在回宿舍路上更心動的事嗎？

歌曲結束，然後有個男聲溫柔地說：“起風了，但我們不要走散啊。”

大家愣住，全都跟着歡呼起來。

劉子輝說：“卧槽，誰又借職務之便泡妞呢！”

這樣的感覺真好。

大風吹的人也很爽。

随翊對江淮他們說：“你們先走，我去看看我自行車。”

他挎着背包去看了一下他的山地車，果然被風吹倒了。他将車子扶起來，回頭看到姜乘曜。

他的頭發被風吹的特別亂。他的眼睛卻很亮，仿佛被這大風感染到，年輕的血液在奔騰。

姜乘曜從兜裏掏出那個糖罐來，說：“我看那些吃的裏頭有罐糖，還挺貴，就給你拿出來了。你是不是怕她們看到你吃了會給你送的更兇，所以從來不吃？現在沒人看見了。”

他把糖放随翊手裏：“這個糖真的很難買，我以前吃過。你肯定喜歡。”

是他從家裏帶的，宿舍裏放好幾天了。為此他還專門去超市買了幾包小零食打掩護。

一小罐子可以買一車零食的糖。

年輕的男孩子都還沒學會撒謊，姜乘曜這樣的素來我行我素的，就更不會，很拙劣的演技。

随翊想，現在可以确定了。

還真是姜乘曜送的。

姜乘曜抓起他的車子，放到了牆根上：“走吧，凍死人。”

回到宿舍以後，随翊去洗了澡，回來開始寫今天因為打球耽誤的作業，一直寫到熄燈，然後從書包裏把今天收到的幾封情書拿出來。

随手拆開一個，也真巧，取開就是很熟悉的字跡。

以前都是他懷疑姜乘曜喜歡他，他覺得姜乘曜喜歡他。

現在不再是主觀猜想了。

因為情書開頭就是：

随翊，我好喜歡你。

！！！！！！！！！！！！！！！

随翊：“……”

他也曾看過很多情書，有的人直接一個微信號，有的大膽直白，你好後面直接報身高年齡三圍，也有的很害羞，支支吾吾說一整張才進入正題。

第一次有人開頭就直接說我好喜歡你啊。

純情的開頭，卻在第二行一堆感嘆號！

嗯，感受到你的喜歡了。

他目光下移，看到署名：姜乘曜。

還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随翊索性驗證自己的另一個猜想。

他又取開一封。

一打開又是熟悉的字跡。

再開一封，還是。

一封比一封寫的長，最後一張龍飛鳳舞，很激情。

他把這些信重新排列一下順序，單從字面都能感受到感情的層層遞進。

他這下真的有驚呆。

有猜到他給自己寫信，但是沒料到會有人一次寫這麽多！

外頭的風隔着陽臺玻璃都呼呼地響。

作者有話要說：

随翊：作文如果有這個感情，也不至于拿那麽低的分了。